［长篇参赛作品003号］贾母前传

草木钡钡

（七）

这边史琼经靠在椅上呆呆出神，对面炕上薛太君大笑着叫道：“琼艾，琼艾！快来帮我管管这些小蹄子们！”说着话，手里还捏着一块红红的京糕。

大丫头重绫凑趣，故意把那包京糕往老太太怀里一放，“都给您，行了吧？只管吃！什么时候把那几颗牙都酸掉了就消停了！”

琼艾笑着赶着重绫来打，重绫被按在炕沿上，嘴里跟老太太，小姐求着饶，却腾出手来从炕桌底下拾起个糖炒栗子慢慢剥着。老太太指着她笑得喘不过气来，花绸、素缎、宝丝、玉帛围着捶的捶，喂茶的喂茶。林家母女见她们府上这么没上没下的不依规矩，脸上挂着笑，心中不禁诧异。

众人笑闹了半天，渐渐静了下来。薛太君隔着桌子向史太太说道：“你看你这位嫂子才来坐了一会儿，不言不语的，这屋里就开心成这样。咱们拿了人家的东西，也得回回礼才好。我想不如唱几天戏，也算是给她们母女接风？”

史太太是个清静的人，做姑娘时就不好热闹。守了半辈子的寡，凡事依礼而行，心中早如死灰一般，想着陪坐听戏就跟要她受刑似的。可是婆婆也是好意，又是给自己的亲戚接风，总不能驳回去。她嘴里不说，只眼望着琼艾让她想主意。

琼艾还没开口，林太太已经笑道逊谢道：“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来给府上添了好些麻烦。”她见薛太君要插话，忙笑一笑接着说道：“不瞒老太太说，实在是身子还没好，坐不住。反正以后叨扰的日子还多着呢！”

“既是这样，”薛太君略想了一想，“那就算我欠你的，以后等你大好的再说。”

史琼艾见薛太君有些不高兴似的，忙笑道：“老太太要是不说唱戏，我倒忘了。昨天桂钿姐姐过来，说过两天是她妈的生日，请老太太过去听戏呢！”

“她说请了哪家班子了吗？”薛太君急忙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问，林太太她们就到了，一岔就岔过去了。要不，我现在打发丫头去问问？”

“丫头们哪里说得清？你打发个人去把桂钿叫来，就说这里要给林太太接风，请她过来见见。你想着把寿礼备出来。还有，挑几匹尺头给你妹妹做衣裳。找最好的，别让人家说还是开绸缎铺的呢，连好尺头都没有。是不是，林太太？”

“老太太又说笑话了。”林太太笑道：“您这么看得起，按理我应该……”

“哦，是我老糊涂了。光顾着说话了，你累了半天，快回去歇歇吧。”史琼经凑到薛太君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老太太点点头，接着说道：“我看你也没带什么人来。丹珠还小，这孩子虽然孝顺，也别累坏了她。你看我这些丫头中有顺眼的吗？挑一个先将就使着。”

林太太急忙推辞。史琼艾笑道：“舅妈也不用客气。这些姐姐都被老太太惯坏了，跟了您也学学规矩。”一边说一边心里盘算，老太太听了哥哥的话，嘴上这么说，绫罗绸缎丝帛六个大丫头是动不得了。小丫头中沉稳能干的不多，太差的给了亲戚倒白丢人现眼的。她转念之间心里已有了成算，双手一拍笑道：“我想起一个人来，肯定能合舅妈的眼缘。善姐，善姐！”

屋外一个小丫头应声答道：“在！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进来。”

林太太扭头去睢，门帘起处，一个小丫头闪身进来，也就十二、三岁模样，长得平常，喜的是她穿了一身浅兰布衣裙，半新不旧的，与满屋穿红着绿的丫头迥异。

“见过林太太，林小姐。”琼艾向炕上一指。

善姐走上前两步，跪倒磕头，“见过太太、小姐。”

琼艾笑道：“舅妈看着还行吗？就是她了吧？”林太太笑着点头，伸手欲拉善姐起来，一弯腰不由得眼前一黑，往下栽了栽。善姐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太太，不舒服？”

“恐怕是坐得乏了。”薛太君说道：“善姐你好生扶着。丹珠，你送你妈回去，让她歇着。你过来我这里吃饭。”

“我也回去吧。”史太太起身笑道。

“好，你也跟着照应照应，就不用过来了。”薛太君笑道：“你们先去吧。这会有空，琼经，你去把那个化什么的孩子请来我见见。”

琼艾正往外送林太太，听到贾化蝶的名字不由得略一停步。老太太已经在叫她，“琼艾啊，你打发人告诉老刘多添几个菜，另外弄些好克化的给林太太吃。再告诉外厨房单开一席给林老爷送客房去，让你哥哥陪着吃。”

“我要跟老太太吃！”史琼经忙拉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好老祖宗，求求你了。有日子没跟老祖宗一起吃饭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孝顺起来。也罢。就让帐房的先生们陪林老爷吃好了。你跟着我！”

一默如雷

这个写到五十七回了吧?
争取写八十回吧,最好一百二十回:)

草木钡钡

楼上是在起点看到过？

草木钡钡

（八）

转眼过了数日，林青岩在薛家吃了酒回来，灯下算算行期，再不立即上路就真要迟误了。转天一早梳洗了，用过早饭，遂到老太太房中来请安。他进门才见满屋子的人正听琼经讲笑话。琼经、化蝶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林青岩摆摆手，走到老太太跟前跪倒磕了个头。

薛太君笑道：“又来辞行了是吧？告诉你，只管放心住着，误不了你的事。”

林青岩笑道：“蒙老太太错爱，款留了这些日子。我又何尝想走，只不过上头有严命，实在是迫不得已。”

薛太君微微点头，“既然如此说，我也不强留你了。你妹妹嫁到家里这些年，说话办事一百个让人尊重，上上下下没有不诚心爱戴她的。”史太太早已站在哥哥身侧垂手听着。薛太君接着说道：“你媳妇、闺女住在这儿，你只管放心，一应的饮食、用度就跟你妹子和外甥女一样。就算你妹妹有照顾不到的，还有我这把老骨头替你照应着呢！绝委屈不了她们娘俩。”

林青岩忙又磕了个头，“如此贱内犬女就托嘱您了。此恩此德，青岩刻骨铭心，如有出头之日定当……”

“你看你，一家人又说两家话了。”薛太君冲琼经使个眼色，“快扶你舅舅起来。”她等琼经扶着林青岩落了坐，才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按理说也不该我多嘴。只是我见化蝶这孩子怪聪明懂事的，也老大不小了。你去了那里只怕一时也安顿不下来，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好师傅，不如就让他留在这里跟琼经做个伴。族里也有学堂，让他先念着，散了学兄弟俩还一起读书用功，你看好不好？”

林青岩看看化蝶，见他正一霎不霎的望向自己，想他父母双亡，从小在自己府里长大。自己就一个女儿，实在早已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此去前路茫茫殊无把握，为他打算实在是留在这里的好。只是虽遭贬谪，出京时好歹是一家子人，现在一点头，明朝上路就只剩下自己孑孓一身，鸡店茅屋、人迹板桥，想想就觉得凄凉。林青岩强忍着伤心，咬了咬牙笑道：“老太太想得周到，就依您说的吧！只是要严加管教才好。”

薛太君叹了口气，“你进去看看你媳妇吧，你们也有家务事要商量。你的盘缠、行李都帮你打点好了，船也雇下了。告诉你媳妇好好养病，不要费心。”

林太太调养了几日，气色又好了许多，正歪在炕上看丹珠和善姐赶着缝一件长衫。林丹珠见父亲进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爹爹，快试试这衣裳长短合不合适？琼艾姐姐说越往南越热，找了好多薄料子出来给爹爹缝衣裳。她和桂钿姐姐也赶着做呢！”

林青岩一听这话，不由得满心酸涩，强笑道：“有你给爹爹做也就是了，麻烦人家干什么！你以后住在人家府里，别像在京里时一般淘气任性，要懂得进退，知道吗？”

林丹珠细细咀嚼‘进退’二字，想想今后的日子，眼圈就慢慢的红了，默默走到床边挨着母亲坐下。

善姐一见这情形，把做了一半的衣服匆匆收起，“我去倒茶。”悄悄的掩门退下。

屋中三人默默无话。半晌，还是林青岩说道：“刚才我去跟老太太辞行，她说把化蝶也留下，跟琼经一块上他们族里的学堂。我想想也好，如果他将来读书有成，也是你家的造化，就答应下来了。”

“好是好，只是老爷岂不更孤单了。”林太太缓缓说道，“本来还以为有他一块，路上也有个照料。”

“路上倒没什么，有那两个老仆也就够了！再说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林青岩黯然道：“我就是不放心你们母女。想我林青岩也算是少年得意的人，想不到后福不继，一把年纪了竟累得妻女要寄人篱下。”

“老爷快别这么说，都怪我这场病生得不是时候，拖累了老爷。”林太太说着坠下泪来，丹珠早已呜呜咽咽泣不成声。林太太搂着女儿哭了一会儿，想起还有大事商量，忙拭了泪扬声叫道：“合欢，合欢，扶小姐去别处逛逛。我和老爷有话说。”

林青岩眼看着女儿开门出去，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林太太劝道：“老爷也别伤心。谁生下来也不能指望一辈子都顺顺利利的，总得有点儿坎儿祸儿的。只要放宽心渡过去了，将来总有相见的时候。”她等林青岩重重的叹了口气，揉揉眼睛，神色镇定了些，才款款提起正事，“珠儿一天大似一天了，眼下虽然还不着急，老爷这一走……”

“哦，”林青岩接口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这一去又远在千里之外。你在这里要是看见有合适的人家，只管做主就是了。不必等我，也不用写信问，一来一往的耽误了孩子。还有化蝶，等我一旦安顿下来，手边宽裕了，就想法寄笔款子过来。你张罗着给他娶门亲，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

林太太见他没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反倒越说越远，只得先点了点头。她略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你觉得琼经这孩子怎么样？”

“是个好孩子，妹妹有了他，是可以安享几年晚福了。”

林太太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绕圈子，直言问道：“我看薛太君挺喜欢丹珠的。如果她开口求亲……”

林青岩迟疑起来，半天才说道：“我看琼经为人不像个能在科名上发达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家境好些。不过亲上做亲也有好处……”

“老爷说得对！”林太太就等他这句话，忙接口说道：“至要紧的是婆婆是亲姑妈，女儿将来不受委屈。”

林青岩点点头，“这事现在说为时尚早，等人家真开了口，你做主就是了。不过可要小心，这种话不宜让女儿听到。”

“那是当然。”林太太笑道：“老爷当我病糊涂了吗？这事先搁着吧。老爷有什么话嘱咐我吗？”想着分离在即，林太太不由得又掉下泪来。林青岩伸手握住夫人的手，只觉得说什么都缥缈得紧，唯有浩然长叹而已。

草木钡钡

（九）

林丹珠出了院门，怕过往的丫头媳妇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取笑，只管绕着大花池子慢慢的走，俯着身子一朵花一朵花的看，等脸上的泪痕渐渐干了才直起身子去佛堂拈香。她一壁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爹爹一路平安，一壁暗暗许下愿心，等明儿起就照雍和宫里看过的样子，亲手做一幅贴花‘给古’送给姑妈，她挂在家里也好，送去庙里也好，总是自己的一点儿心意。

出了佛堂，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站了片刻，林丹珠心里爽快了一些。来了这几日，她只去过隔壁艾姐姐的院子。此刻游目四顾，见前面好大一片水波粼粼，当即加快了脚步要过去看看。才走了不多远，合欢却站住了，远远的跟两个姑娘扬手招呼。那两个看见她们，也举起手里的绣帕乱摇着，携着手小跑过来。丹珠站住相候，合欢小声告诉她，“穿藕合色袄的是双喜姑娘，旁边那个高的是双寿，都是琼经公子屋里的人。”

说着话，两位姑娘已经跑到她们跟前，喘嘘嘘笑道：“林姑娘好！”，一边蹲身行礼，一边偷偷的打量丹珠。丹珠点头笑笑，见双喜生得苗条妩媚，是十足的南方碧玉；双寿则丰泽艳丽，看外外貌倒像北国佳丽。两个都是遍身绮罗，胸前都挂着拳头大小的金锁，各人手上带着四、五个宝石戒指，满头的珠翠。丹珠心道，姑妈家再富，单是普通丫头也不会穿戴成这样，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她想起父亲的刚才的话，忙伸手扶住双喜双寿，又侧身还了半礼。

双喜双寿见她如此抬举，直喜得眉飞色舞，说什么也要请丹珠去天香院坐坐。合欢也在旁边起劲的怂恿。林丹珠想着每次见到琼经哥哥，都被他那么看着，脸上就有些发烧，扭捏着不肯去。她推说想采些荷叶熬粥，指一指不远处一座五楹敞轩，转身要走。

双喜一把拖住她的手臂笑道：“林小姐，你指的是淡红浓翠轩，虽然临水，却没修台阶，采不到荷叶的。还是去我们那儿吧，从逍遥津上莲舟，可以在这儿静波湖里划个够，想采多少采多少。我就会撑船，每年六月花开的时节，我们天天划着船采莲花呢！”不由分说挽着丹珠手臂就往天香院走，“难得今天天这么好，我们划船去！”丹珠被她说动了心，也就半推半就的随了来。

天香院的漏空矮墙直修到静波湖边，隔墙先见两棵参天的桂树，枝繁叶茂。林丹珠暗暗点头，怪道叫天香院呢，原来是从这两棵树上来的。进门也是青石甬路，走几步远就有一条岔道通往湖边一个小小的码头。甬路在桂树下面拐了个弯，分成一南一北，南边通向一个半掩的小门，门外过了夹壁墙就是东厢书房。北面指向三间正房，红柱绿窗，紧靠着静波湖。双喜笑道：“这是我家公子的卧房，推窗就能看见荷花。公子在老太太房里呢。小姐这边走，我们姐妹住在后面。”说着领着丹珠穿过一个壶形月门，却比正院还大，别有洞天。浅草铺地，蹒跚走过数只白鹅；花木扶疏，点缀几处精致房舍。林丹珠深吸了一口气，竟辨不出萦绕在衣间袖底的是水香花香。

双寿笑道：“这院子没别的好处，只是从正月水仙花开算起，到十月底桂子落尽，我们这些人的鼻子才能将歇将歇，闻闻酒香肉香。”说笑着引丹珠来到院子北角紫滕花下的石桌边坐了，小丫头送上点心茶水。双寿忙着打发人去准备船，又问丹珠要不要安上遮阳的幔子，是速去速回来，还是带上些零食酒菜？

丹珠只是在来的路上坐过官船。至于莲舟，只是在诗里词里见过名字，总以为不过是大木桶似的东西，小姑娘坐在里面，用一只浆，清早划着去采带露的荷花，不曾想还有这么多讲究。她看看双寿，“就采点儿荷叶就回来，不必那么麻烦。”

双喜抢着笑道：“一点儿也不麻烦，都是现成的。”

双寿吩咐完小丫头，回身笑道：“我家公子最喜欢泛舟湖上，天好的时候带卷书上船，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薛姑娘也去。今天没别人，就我们姐妹陪小姐好好玩一会儿。”

林丹珠沉呤未语。合欢笑道：“反正时候还早，难得两位姐姐这么有心，我们多玩一会儿，好不好？”

突听前院小丫头们一片奔跑杂沓之声，夹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唤应答，“公子回来了！”，“双喜、双寿两位姐姐都在后面呢！”，“林小姐来了！”

双喜双寿笑着站起身来，“小姐坐着，我们去去就来。”说罢分花拂柳而去。合欢站在丹珠身后，用力的咬着嘴唇往外看，只恨繁花碍眼，遮尽那人来路。

“妹妹什么时候来的？”史琼经大步走了过来，“双喜双寿，怎么不让妹妹到我屋子里坐。这潮凳子上多凉，冻坏了她怎么办！真不懂事！”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双喜双寿哪里想到一片好心倒挨了骂，不禁愣在当地，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不愉之色。

丹珠急忙起身笑道：“哥哥错怪姐姐们了，是我看这儿花架子好，要坐在这儿的。”

“现在太阳虽好，天气倒底还冷些，妹妹跟我回屋坐吧！”琼经说着，伸手想拉丹珠的手，又急忙缩了回去。丹珠佯装未见，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又对双喜双寿笑道：“姐姐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以后再坐船吧。”

“妹妹要坐船吗？”琼经急忙问道：“我陪妹妹坐。”

“真的不早了，下次来再说吧！”丹珠笑道，又啜了一口茶，站起身来。

“妹妹也不去老太太那边吃饭了？”史琼经又问道：“刚才老太太还问妹妹呢？”

“合欢，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爹爹明天走，我想亲手弄几个家常菜，中午、晚上都不过去了。”

“妹妹还会做菜呢？哪天也做给我尝尝？”琼经见她提到舅舅脸上立刻又现凄然之色，连忙笑着岔开。他一路说笑的陪丹珠回房，又双喜双寿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丹珠不留意，琼经却把她二人的怨怼都看在了眼里，只是妹妹的一颦一笑已经把他的心占得满满的。其余的事，实在是没空想，没心思理，只好装做浑不在意了。

草木钡钡

（十）

史琼经把丹珠送到房门口，眼看着她进去了，才穿过月门往妹妹院里来。琼艾不在，几个丫头正围着薛桂钿说笑着缝衣裳，没看见他们三人进来。琼经蹑足走过去，在桂钿肩上重重一拍。“我说这几天总见不着你，原来躲在这儿给我做衣衫呢！”

薛桂钿吓了一跳，一针扎在手上，立即有一个鲜红的小血珠涌了出来。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吮着，含混笑骂道：“你又来捉挟了？有双喜双寿姐姐在这里，用得着我给你做衣裳？”

史琼经笑道：“那这是给谁做的？要是给你们家那个老古板的，也不用巴巴拿到这里来缝啊？”他望着薛桂钿摇着头轻笑，“你要是使我家丫头给老古板做衣裳，我可不答应哟！”

薛桂钿见他口口声声把自己的爹爹唤做老古板，不禁有气，拉下脸来说道：“既然这么说，那咱们今天就分分清楚。我犯不上使你家丫头，你也别用我的东西。”说着就上前要解琼经腰里的荷包。

“你看你，我不过是说着玩的，你又当真了。”琼经一边躲闪，一边笑道。

宝儿放下针线笸箩去拦她家小姐。琼经就势一拉，一只手半圈着她的腰，把她挡在身前。宝儿大叫：“作死啊！快放开！”双手乱打。桂钿抓着宝儿的胳膊要把她拉开。琼经手上加力，制住了宝儿，又把桂钿捞过来面对面叠在宝儿身上。三个人贴在一处奋力扭打。红梅、碧莲在一边拍着手笑。

双寿忍了一路的委屈，此时见他们这般调笑无忌，冷冷说道：“一个荷包认什么真，也值得这么抢。现如今这园子里又多了个会做饭，会针线的人，以后就更有热闹瞧了。”

史琼经一听这话，不由得放了手。薛桂钿一时还没有想明白，不知道双寿又在吃谁的醋，疑惑的扑扇着眼睛盯着史琼经看。史琼经讪讪的咳嗽了一声，对双寿喝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回屋去。”

双寿扭头就走，回了门又回过身来扶着门框丢下一句，“大小姐，我劝您把功夫用在明处吧！枉费了精神，做那儿栓得了腰，栓不了心的东西。”

薛桂钿气得满脸通红，张张嘴待要回她几句。双喜已赶上前扶住她劝道：“小姐千万别跟我们丫头一般见识，也不知双寿她今天搭错了哪儿根筋。您消消气，回头我让她给你磕头！”

双寿望着琼经，狠狠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史琼经拔脚欲追，宝儿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冲薛桂钿努努嘴。史琼经正在气头上，不情不愿的往前蹭了两步说道：“都怪我平日管教不严，让个丫头惹妹妹生气了。回头我让她给你陪不是就是了。”转罢甩开宝儿的手，出门去了。

薛桂钿一阵心寒，双寿看出来的事点出来的话，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一句门面话就走了，一个解释都没有？

浮世绘

好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只一条，都说象红楼，我却觉得学而不象。不是写得不好的不象。骨子里是自己的见识，没有宥于红楼的条框，能入能出，这就比单学红楼高了一层不止。我自己也喜欢写这种东西，只是经历太浅，写不了人情世故，每每开头便即放弃。

感觉有些细节还可商榷。开首梳头的那节，原是写得极有特色的，只是，未嫁的桂钿怎么梳的是髻？富贵人家，单凭称呼便能猜出身份，双喜双寿的身份原不必丹珠这样猜疑的。一应器物也自收得好好的，不会在小姐房里的多宝格上积灰的。那假山的事，原不是这样轻易动得的，史家富贵，风水之说定然考究。另，名字上，琼经我猜是皓首穷经之意，琼艾我猜是穷爱（这个已经作者证实），不知可对？不过我个人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为了谐音，牺牲了名字的美感。且不说音律拗口，（古人取名也讲平仄的），单就那些字，有些落魄，不象是世代簪缨的既富且贵。我的意思，即算是俗，也得俗得花团锦簇。

琼艾既是穷爱，那是要她历练爱之难了，人物设定上难免有点叛逆性格。既然把她作为探春的替身，我觉得还是写得跟探春不同。作者写移假山的细节，是为了突出人物的性格吧，但一是大户人家的风水不是轻易可动得的，小姐的内院，亦非匠人轻易可涉足的。二是探春当家，能干是能干，但端着的小姐身份多么尊重，决不肯失了未嫁姑娘的体面。这点还请作者琢磨注意。还有大户人家的内外之防也是需要重视的一点，贾化蝶与贾代善哪能这么轻易与未嫁女见面，尽管她当家。

文中的人物性格，倒不是很象礼仪严防的明清，却类于西风东渐的清末民初，不如索性改了背景，也未为不可。不过题目叫贾母前传，这倒拘泥了。

管见偏颇，一笑而已。

草木钡钡

谢谢浮世绘同学，谦虚的话我也不说了，直接进入主题。你的意见非常非常的有道理。

其实一定要取名贾母前传，不过是看《红楼》看出诸多心结，一定要发乎文字，补补遣憾了。看了你的话，真觉得把背景移到清末民初比较好，或者干脆模糊掉。反正现在说的《红》中人物生活年代，也全是考出来的，书中可并没有写。

这个与《红》的唯一直接联系就是史琼艾后来嫁给贾代善，当然贾代善在文中也有重点描写。甚至焦大都被拎出来跑了跑龙套。为了淡化阶级与礼俗的限制，如果也像《红》那样被捆死，也就没有必要写这个了。书中所有的人物都比《红》中大胆，文中琼经与琼艾的婚姻都可以说是自己做主的，虽然一个幸福的非常短暂，一个根本就嫁错了。我特意模糊了史家的侯门府第的威严，写他家行商，一是为了突出后面的贫富对比，二就是为了这个。

梳髻确实不对，我回头修改

双喜双寿并没有正式与琼经为妾，这个后面有写到。而且丹珠新入府，还认不清人。至于多宝格上积灰，我倒觉得有可能，《红》中贾母房中，老太太还担心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宝玉的眼睛。

至于起名字，实在是费尽心机，力尽于此了。记得一年前我在天涯发另一个长篇的时候，在帖子里说要给贾母写前传，当时有个朋友跟帖说：别的不说，你先给贾母起个名字先。对着电脑，我简直都能想像她插着腰，俏皮的望着我的样子。（我们没有见过，没有任何私交，我甚至不知道她多大。）然后就起名字，起了N个啊，实在是想不出好的了。

这个小说，花了半年的时间准备，其中起名字，画史家花园草图，研究清代房子布局，非常麻烦，其实我的本心，只是写一段完美爱情。

现在发的都是写好的哈，已经完成十二万字，写到丹珠与琼经新婚不久，遇到意外，再写她就必死无疑了哇。

草木钡钡

琼经谐音琼精，取精神洁净之意，也说他在爱妻死后，精神穷尽，随之而去。

为什么表情都要另起一段？

草木钡钡

（十一）

当晚卸了妆，铺好被褥，打发小丫头们各自歇息去了，红梅这才的把双寿冲撞薛桂钿的事学给史琼艾听。她见小姐听罢一言不发，正后悔自己多事。琼艾却沉吟着说道：“难怪我下午在老太太屋里总听着天香院里有哭声。后来老太太摆晚饭，打发人去叫哥哥，他说心里烦，不吃了。我就嘀咕，不知他又犯了什么心思，原来是为了这事。”

红梅听琼艾的话意，似乎没把这儿当成一回事，她有心打听打听双寿回去后的情形，又不敢问。

琼艾又问：“双寿虽然嘴快些，桂钿姐姐一向很敷衍她们，二人很处得来啊！怎么今天当着面说了这些难听的话出来？”

“平心而论，这话是没规矩，可是只要不当着太太，老太太的面，也算不得多难听，薛小姐要是真听进去了，倒也好。”她见琼艾瞪着自己，急忙嘻嘻一笑，“小姐别怪我护着双寿。她是公子的小姨娘，虽说还没有名分，可老太太明里暗里的说了多少回。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薛小姐呢？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也就等老太太一句话，四盒八果一求亲，就是般般配配的好姻缘。薛小姐为人行事又宽厚，自然是你服我让的。”她见琼艾又伏回桌上，只管拈着银剪子挑烛花玩，也知道自己这些话离题太远，忙笑着把茶杯往她跟前挪了挪，“如今来了个林姑娘，又是那样的才情相貌。我听说她早上去天香院，进去时双寿还笑模笑样的。后来公子回屋，林姑娘跟他说了几句话，再出来时双寿的脸色就不对了。”

“难道是丹珠妹妹难为她了？”琼艾笑道：“这倒新鲜了。”

“那倒不是，林小姐怎么会难为她，必是双寿见公子对林小姐好，吃了镇江醋了。”红梅笑道。

“那也是双寿糊涂，她吃林小姐的醋，倒把气撒到桂钿姐姐头上？难道她敢期负老的，倒怕个新来的不成？”

“我的好小姐噢！”红梅笑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双寿哪里是怕林小姐！她要怕，也是怕公子啊！”

“你是说……”琼艾放低了声音，“哥哥跟丹珠妹妹，比跟桂钿姐姐还……”

红梅双手乱摇，“我可什么都没说。”她见一付琼艾惊讶不信的样子，不由得轻轻一笑，“小姐你总算是悟过来了。”

琼艾支着头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们才认识几天啊！”她细细回想舅舅一家刚到那天哥哥的神态举止，不禁暗暗点头，又想到贾化蝶手足无措的尴尬样，还历历如在目前，唇边眼角就带上了微微笑意。猛一抬头，见红梅正看着自己，急忙笑嗔道：“死丫头，还不快帮我想个办法帮桂钿姐姐一下！”

红梅笑道：“我的亲亲的好小姐呀！平日里那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坐在屋里能呼喝得各州府掌柜团团转，用起银子钱来，成千上万眼都不眨一下。怎么一说到这上头就露了底，开口就是孩子话。”

“怎么孩子话？桂钿姐姐待你也不薄，难道就甩手不管吗！”

“时候不早了，小姐安歇吧，就当我什么话也没说过。”红梅见琼艾声气不对，垂首说道：“回头让太太查出来我跟小姐说过这些话，还不活剥了我的皮，骂我把小姐教坏了。”

琼艾见她抬出母亲来，只得回过脸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姐姐，老太太不是常让你教导我吗！你就教教我吧！”

“老太太把我派到这屋里，是因为我长几岁，多少懂得点儿事，让我来帮你，可不是让我来教你这些的。”红梅笑道：“再说了，这种事也不用我们丫头多嘴，等小姐再大上三、二岁，一成了亲，自然就都明白了。”

“你这一竿子支出好几年去，快老实告诉我如今该怎么办就是了！”琼艾红着脸摇着她的胳膊笑道。

红梅想了想，才轻叹一声，“其实我又懂什么，敢给小姐当军师！我有个姨奶奶是穿门过户给人家梳头说媒的，一辈子不知成了多少好姻缘，坏了多少好姻缘。她有一句话常挂在嘴边上，”她见琼艾凝神听着，才说着老妇人的口气说道：“世上的功名利禄，老天爷还给个章程规矩，明眼人还估摸的出。唯独‘姻缘’两个字，最是难讲。‘姻字又还好些，有老成些的父母操心，只要不被我们这些媒婆骗了就行。’”琼艾噗哧一笑。红梅想起姨奶奶讲的怎么说好瞒恶骗人的事，却笑不出，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个‘缘’字，最是无影无形无凭无据，凭谁也做不得主。七仙女下凡尘，白娘子弃了千年道行，全因为当初多看了那人一眼。仙啊神啊还逃不掉一个‘缘’字，更何况咱们人呢！”

琼艾细细体味她的话，喃喃说道：“要说丹珠妹妹跟哥哥有缘，那桂钿姐姐呢？她就没‘缘’吗？那以前那些都算什么！”

“这就难说了。”红梅叹道：“要是林姑娘晚来几年，薛小姐与公子已成了亲，她的‘缘’就成了正果。偏偏林姑娘这会儿来了，一下子把公子的魂勾了去，她的‘缘’就落了空。看来不过是‘虚缘’罢了！”

“什么虚缘不实缘的，我们总要想法帮帮桂钿姐姐才是。”

“小姐的心是好的，只是还是没明白。这种事不是你嫌假山不好，就把它拆了换个地方的事。人只能顺着缘分走，再强扭它不来。你只说要帮薛姐姐，就不曾想那会伤了你哥哥的心。”

琼艾默默点了点头，“哥哥喜欢丹珠妹妹，可以为她骂屋里人，为她得罪桂钿姐姐。如果我们非拦着他，只让他对桂钿姐姐好，他会恨我们的。”

“这就对了。”红梅笑道：“小姐明白了。时候真不早了，快些歇了吧。”说着动手移灯放帐子，服侍琼艾上床。等琼艾躺好了，又把帐子掀开一线，犹豫着笑道：“小姐，双寿毕竟还只是个丫头，得罪了亲戚，要不要……？”

“红梅姐姐，你到底问出这句话来，可见你是忠心帮我，识得轻重。”琼艾在枕上侧了侧身笑道：“看在你这句话的情分上，我先装不知道好了。你私底下问问桂钿姐姐，她要是实在气不过，我再另想个名目罚双寿一下给她出气就是了。”

“那我替双寿谢谢小姐！”红梅说着，在床沿上磕了个头。她当然明白这是小姐故意放双寿一马，薛小姐一向大人大量，去问她就等于没事了。

红梅举着灯台要走，琼艾却欠身吩咐道：“太太屋里的小丫头们懒得不像话了，我打算全都换掉。明儿你想着带个信给你姨奶奶，问问她手边上可有机灵干净的人没有？要是有，就带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