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儿笑了一笑,就不再说什么了,一溜的人,面朝大路,痴傻了一般地等着车,偶尔会有人说句什么,太阳隐进了稀薄的云里,天空现出一种不明不暗的破败样子来。街转角走来一个小女孩,三岁的样子,一身红装,边走边笑着,一跳一跳的牵了爷爷或者是姥爷的手,背上一个小书包,去幼儿园吧,一家的人都会围着她转,给她喂吃的,倒水,洗衣服,陪她玩,买东西,送上学,接放学,一生下来就已经支配了一堆人了,这世界的结构因为多了这么小一个小人儿就会整个做个调整。爷爷不去公园早锻炼了,奶奶必须天天炖骨头汤了,妈妈不能出去喝酒了,爸爸回家必须绕一趟超市带玩具、尿不湿、面包、奶粉等等回来了。每天有那么多孩子出生,那是种怎么的更改跟热闹啊,占尽了大人的时间跟精力,如果,如果我们的孩子也在,我们该准备很多东西了,黄河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也一定不会这么,应该算是无聊吧。每天想着给它放音乐,它一定会动了,那么大的肚子,多难看啊。叉了腰来回地走鸭子步,“我很美,所有人都爱我”。那样的男人,为了爱人去做女子学校的男生,在他的世界里应该没有多少禁忌的,不在乎面子,不会虚荣,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坚定不移地爱着那个游泳老师,所以才会有一般男人没有的魅力。 “爷爷,我自己来。”那小女孩把爷爷拿走的书包又抢回来,煞有介事地把小胳膊往书包带子里套。“贝贝真乖,爷爷帮你背好。”“贝贝自己来,自己来……”一排的人鸭子般把头从那边一致地跟了孩子转过来再过去。
马路里侧有家招待所,招待所特殊的装修让门沿整个的伸出两米左右,遮风挡雨是绰绰有余了。地面是干净的瓷砖,顺着墙边铺了几个蛇皮袋子,上面是包袱衣物之类,两个贵州女人着了绣花的少数民族服装,蓝白带绣花的盘头,当华灯初上,她们会带了孩子拿一个搪瓷盆,来回地要钱。现在是早上,她们正旁若无人地拿了彩线叽叽呱呱地聊天绣花,间或扯扯手上的线,口袋里就轻微地动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丝毫不会影响她们什么,眼里脸上没有半丝的无奈跟忧伤,俨然这就是他们家的炕头。两个孩子还睡沉在他们的家里,找不出脸在哪里。多么香甜的睡眠。 不会去爬那倒霉的白架子吧。
马路对面那个擦皮鞋的男人又是个大早,依旧是放了一个小的录音机,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行人,旁边是每天不变的一朵大红玫瑰,谁给他的?自己给自己的?有个女人爱着他?或者是为了收工后送给一个女人?看他一身并不干净整洁,应该不是恋爱的季节,那么,他或者是个搞艺术的?擦皮鞋不算什么艺术吧,脸上也没有艺术那种痛苦或者迷茫或者飞扬的符号,是个谜?或者干脆就是个唬头?没有答案。
“车来了。”有人一声喊,所有人就涌了上去。
朱羽跟温卿儿坐在了靠后的位置,车很干净,蓝色的套子,上面印了白色的“重庆骑士医院”,斜黑体,“骨科、妇科、儿科、烧伤、”“Tel:67693333”“地址:鹅岭公园前300米”免费送的车套?医院跟车主彼此不用再多花钱,两讫了。方便的好办法。“新世界”,蓝色牌子,丁子架形状的,北京×××,×××先生,火车站跟机场出口最常见的那种丁字型牌子。“园顶咖啡”,咖啡色,圆体,飞起的字角装饰。有咖啡的质感,雀巢咖啡,撒克斯独特的顺滑音质,电视屏幕上流动的咖啡,是那感觉。“小芳村”,宽阔的路,重庆很少把空间拿来这么浪费的。免费的公园。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善良。“我周末带了女儿来这里,”辫子粗又长“草坪可以随便踩,也不要门票,”今生今世我难忘怀。谢谢你给我的爱,“后面有网球场,我女儿在网球场外草丛里拣到两个网球,还是新的呢。”“哦,是吗?那很划算”让我渡过那个年代……果然是免费的。一个谢谢,扯平了他所有的愧疚之心,可怜的单纯的被人利用的女孩子。侧面看上去,下巴很小地收了进去,一张脸格外的大,睫毛几乎找不到,十二岁左右睫毛最漂亮。她快有四十二了吧?差不多了,秃了!鼻子已经浸出了一层亮亮的油腻,素素是水做的,这样年纪的胖女人莫非是油做的?至少是掺了油的混杂。要到了吧。
“走,小温,先去查妇科,我看过一遍了,那里人少。”这种精明能干的女人适合做老婆。
“那,好吧。”带两个放脚的架子的床,一览无余的狼狈,待会不去了吧,无论医生怎么宣称他们是医生,总有被窥视的难堪跟狼狈,不是万不得已干吗要躺上去分开了给人看。
“第二个。”她挤了下眼,自我感觉良好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
“我不想去了。”天蓝色的椅子,冰凉。
“那不行,你有一项不检查的话,人家就不会给你下最后评语,你得下次自己抽空来把表上的全部项目查完后,才能归档。”她什么都知道。也适合做母亲。姐姐什么的。
“两个一起进来,一起,快点。”别磨蹭!查就查吧,总不是打针输液那些,忍受一下就过去了。一道白色的帘子简单地隔开成两个空间,空调在初春的季节恰到好处地给这个屋子一种干净舒适的感觉。她在里面。
住院部就没有这种感觉了,就在后面一两百米的地方,姨妈早好了。“谢谢你们来看我”,那个伟岸的女人塌了腰,也一并的塌陷了自己在孩子眼中的威严,她应该是母亲的亲表姐,总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姨妈当年在西藏修汽车,毛泽东可真了不起,能把内地女人折腾到西藏去修汽车,简直奇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了女人味道,雄性荷尔蒙分泌太多了吧,自然界的适应性,姨父可是吃够了口头,头破血流的盘踞床头,“是火钳打的”。母亲偷着告诉自己,还笑,别人的痛苦成了自己嘴巴里的笑料,茶余饭后的消遣,母亲本就没有多少同情心,或者说,她的同情心是给弱者的,可姨父那样子也算是弱者吧。后来竟然离了婚,天下才太平了。离婚,他们经历了怎么样的思考,顶住了什么压力才彼此剖离开啊,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卿儿听姨妈的”。母亲唯诺,不管她对她错,自己怕别人就一并的压制自己的女儿?我有了孩子一定不会这样……她也有病的时候?可能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吧,已经众叛亲离的姨妈躺在医院里,母亲再次发起了她偏执的同情心,逼我去看。我也只去看了那么一次,病房里是六个人,走廊上那个精瘦的男子把主任的门踢的山响,头发支棱着,完全是种失控的愤怒表情,大家议论纷纷,说是他老婆在医院做手术后输液输错了,一个肾已经坏死了,另一个也快完蛋了,他只有半夜半夜坐在医院走廊里狼一般的嚎哭。那是一年前了,估计现在他老婆早死了,也不知道他还哭不哭。六个人的病房肮脏而拥挤,来回扫视都是简单的锅碗瓢盆跟失眠的眼睛,正是换药时间,检阅似的大夫带了几个护士干净地进来,一种权威也跟着那份干净凭空而来,对面床上一个光头的女人被护理呼啦一下掀开被子,嘴巴里大声的咒骂着,大致是说她又流尿了,手脚利落地剥了她的裤子,光溜溜地面对着一屋子的男男女女,别过眼不去看,人一旦病到这样,还有什么尊严可说?安乐死吧,多么人道的手段!旁边床上那女病人,蜡黄的脸,竟然对着医生笑了一笑,揭开厚厚的被子,那都是六月天气了,她竟然不知道热,打开纱布,竟然在腹腔有四个洞,大洞,估计能看到肠子了,远远地看护士用尖锐的镊子在她的肚皮里搅来搅去,自己的心里就揪着似地难受,用剪刀一条条的烂肉剪下,再一条条的纱布塞进去,她的嘴巴在发抖,瑟瑟的象一片风中的树叶。
“快脱了上衣,全脱完。”年轻的女医生直视过来,一位老人温和干净的手搭上来检查,热了脸,由她去摸。“很好,正常。”朱羽从里面出来,皮鞋的拌带拖拉着,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自己半裸的上身。强烈的陌生感!另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给她填单子。语气轻柔而果断。
褪了裤子躺上去,早上洗的,应该还是干净的。忽然就插了进去,“哎呀”“痛?”“没有”耳朵铮的一声,有金属断裂的声音。“好了,起来了。”那里,被动过,很不舒服。狼狈地爬起来,系好了出来。她吊在肚皮上的双乳,是种泛紫的松弛,黑红的乳头找不到位置地随便挂在上面,没有具体的形状,象是肩膀上甩搭过来的两大片肥肉,陌生怪异,晃荡的乳下面堆一圈、两圈油脂,脖子已经开始有几圈细细的皱纹,猥琐在椅子上成一堆无精打采的老肉。松弛而肮脏。那位老医生一样很仔细认真地捏来捏去。她一视同仁地关注女人是否健康。可爱的女医生!悲哀,老女人,再过十年我会跟她一样。睫毛秃了,那里是不是也不茂盛了?不知道,他丈夫知道,天知,地知,他们那个年龄的人知道,别人都不知道。幸亏人可以穿衣服,否则有多丑啊,她丈夫会每天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做爱?太难为人家了。难怪男人都喜欢找年轻的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