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所从事的各种领域当中,通常存在着一种假定,这个假定如果在诗歌上就是我们审验词语的取用的一个标准,这个标准之所以只是一个假定,因为和个人的习惯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另外的人在阅读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歧义,无法直指作者的本身意图。对于我来说,这个意图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却是必须的,因为一个作品没有解读,也就是如果没有别人的阅读,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土壤,成为无本之木,那是非常残酷的,也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写作者的初衷。
北岛的东西,在那个年代的确冲破了藩篱,他也因之成为当时人们的一个标杆。但却不能成为现在的人们的界定标准,毕竟时光荏苒,审美在进步。(要去买菜了,回来继续)。
再扯几句,其实,文本的意义在于各人来读有各人的味道,这大概才是吸引人的根本原因。北岛,毕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那么多人,是幸还是不幸?当他画了一个圈圈的时候,注定就有人在打破这个圈圈。诗人这个名头,本身就是一个虚名,诗歌本就是小雅而非正途。
不记得谁说过:在前进的时候,我们应该做适当地停留,以便用做安静地思考。尤其是进入一首诗的内部,比如像木瓜一样进行微观地阅读,对北岛的一首首诗歌其结构、韵律或者象征手法在唤起读者想象力而起到很大的作用,对于木瓜,这无疑是值得尊敬的,也进而我对木瓜产生尊敬的感觉。
引用:“一首构造非常完美的北岛的小诗上来,做样本:
《走吧》
走吧, 落叶吹进深谷, 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 冰上的月光, 已从河床上溢出。
走吧, 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 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 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走吧, 路啊路, 飘满红罂粟。
《走吧》这首,是北岛很罕见的一首有尾韵的诗,构造简单、完美,既具备传统诗歌的古典美,又充满着现代感,意象朦胧飘忽,意指模糊,意义晃动在似是而非之间。
“落叶吹进深谷”,——简单而漂亮的句子,形象鲜明。但绝非真指什么落叶被风吹到山谷里去。这里启用了视觉功能来塑造形象,并通过视觉感官——眼睛,来引导读者从形象到达意象、从眼睛到达头脑、从简单的所见抵达复杂的所想:句子里的“落叶”就是落叶、“山谷”就是山谷吗?不,肯定不仅指这些。
“歌声却没有归宿”,——这句在前一句鲜明形象的基础上,有计划、有预谋地,让诗进一步脱离开形象、具象,从而深入走进神秘的意象世界——一种依靠语言来作指导,依靠感官经验来激发形象感受,同时又超越语言、超越感官、超越形象的既是“是”又是“非是”的独特的多纬诗意空间。这是非常不同于现实物理世界的一个诗的空间。这里的“歌声”早不再是唱完就完的那种真实的歌声,而是异化为一种有形状、有生命、类似于生物的一种东西,它要寻找一个“归宿”来安放。
既然“歌声”已被成功异化进入意象世界,顺理成章地,这里的“归宿”,也肯定不再是物理意义上“宿营地”的意思。那么它究竟是指什么?作者可能在暗示些什么?我们还能更丰富地再联想些什么?所谓的诗意,大都就是这样被诗人建立起来的吧。
从“落叶吹进深谷”的半明半暗,一只脚还没出具象之门外,另只脚已踏入意象之门内,到“歌声却没有归宿”,就完全进入了主要依靠思维来建立形象的纯粹的意象世界。这好比是北岛举着火,把读者慢慢领进思想的神殿,跟着诗人一起思考,同时享受眼耳鼻舌感觉上的美艳。
“走吧, 冰上的月光, 已从河床上溢出。”
这仍是立足视觉基础来塑造另一个意象镜头。它依托于形象,又超越于形象之上。 “河床”上结着“冰”,“冰”上反射着“月光”。这是普通经验里能想象得出的物理世界里的形象。但“月光”能如流体一样盖满“冰上的河床”,并再“溢出”的情况,现实世界里根本没有。现实世界里没有,思维世界里可以有,这就是神奇的意象世界——它既是“是”,又是“非是”;既有理,又无理。它不遵循物理世界里的“理”,只从物理世界出发,依托人们的想象,不知不觉间将人的感官带入幻觉,导入诗人预设好的私人想象里的世界中,在那个世界里它是合“理”的。
“走吧, 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 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这一节,更为神奇,最后一句简直美到无法言喻。 “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看上去是个非常具体而笨拙的形象描述,不太象个意象构造,但实际上不是。原因在于,地球上永远不会出现不同地方的所有人“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这一荒诞的物理现象。它一定有所指,它肯定只是诗人意象世界里的一景,“天空”不是真指天空。
“心敲击着暮色的鼓”,——心跳,“砰——砰——砰”,如打鼓,如果仅想到这里就止住,那见不出北岛的本事。“暮色的鼓”是一非常奇幻的说法,暮色的鼓是什么样的鼓?诗人把虚无、抽象的“暮色”,进行了实化和固化,不仅成功地把读者的视觉调动了起来,同时还成功地把听觉也调动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还有结尾“路啊路/飘满红罂粟。”这一句,视觉上特别美艳、奇异。也只有在诗里,我们才能看到这种一路飘飞红罂粟的媚惑的道路。它不仅媚惑,同时还杀机四伏,是条艰辛与诱惑并存的漫漫人生道”。
我个人认为北岛这诗歌的结构中包含的意义远远比呈现给我们的字面上意义要大得多,可以说更加强烈。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已经可以作为我们的资料而用于研究。
北岛没有注明写作日期,这似乎是个人的习惯,使阅读者在整体的时间和空间上来摸索更变得迷离。北岛提供了五个段落,也就留下了五个线索,使得我们顺着这渐渐深入的思考成为可能。我很奇怪,关于最后一段,我个人左想右想都觉得应该是排在第一段。而北岛本人的想法,我也许永远无法得知。在这里,我陷于一个谜团,一个艺术的谜团。
解剖这首诗歌,首当其冲的是其结构。不知道为何,我始终认为是他在前进路上留下的一段痕迹罢了,为何却在最后的一段回到“路啊路”,难道他只是想说他的道路在继续?这又使我想到了每个人的生命其实就是一段路,回到水里才有结局而非人们总是在说的黄土埋人。
在欣赏这个结构的同时,充满了疑问。来自传统的延续?还是泊来的技艺?我没有弄清楚这些问题,所以在至少二十年后重读这首诗的时候,老觉得没有答案。或许,北岛只是一个提问者,也不想给予答案。
(等一下,再继续)
(承上启下)
北岛在这里处理得最好的他不由自主地完成了自己的这五个段落,见不到鸿沟,在第二段里一下子尤其显示出来足够深厚的功底——这是他真正出彩的地方。把五个段落联合起来,我们就能仔细地发现人生的意义——“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其实,寻找一直贯穿了整首诗歌,这才是北岛真正所指。所谓的“视觉上特别美艳、奇异。也只有在诗里,我们才能看到这种一路飘飞红罂粟的媚惑的道路。它不仅媚惑,同时还杀机四伏,是条艰辛与诱惑并存的漫漫人生道。”都是他在刻意地点缀。
北岛这首诗歌自所以成功,我认为他主要是反映了人类的一个共同点——寻找是人生的基本意义,可以看成人类经验汇总后突出的一个亮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