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转眼就到了过年，期间又去了杨洋家几次。每次去那个男人都在，杨洋对此有些意外，好在那个男人脾气好，并不介意杨洋给他看脸色，处处讨好杨洋。放假前几天，他送给杨洋一个手提电脑，杨洋对电脑没有拒绝，她沉默地收了下来，转身提着它到了我的学校。阿三见杨洋来，嘻嘻笑道，弟妹来送行了？杨洋没理他，和我说，过年别回家了好不好？我说，不行，票都订好了，再说我很久没回家了，我妈都要忘记我长成啥样了。杨洋不说话撅着嘴。我也没说话，转身继续整理要带回去的行李。杨洋见状过来问，为什么把书全带回去？我说，明年要毕业了，现在不打包，明年怎么带得回去。
杨洋一下子就伤感了，她坐在床上，泪眼婆娑地说，那今年别回了好吗？明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会在哪。你看啊，我给你准备了电脑了，你假期不好玩可以在宿舍上网的。她把电脑放在床上，已经上网了的，你直接就可以用了。
阿三一看到电脑就眼冒绿光，他抚着电脑说，IBM啊，靠。真好。如果送我就好了，那我再也用不着去网吧了。ＮＮＤ，杨洋，这电脑借我玩几天成不。杨洋白了他一眼，说，去，你又不是我男朋友。说完又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今年就不回去了。阿三瞪大眼睛，靠，你小子真不回了？还是有钱好啊，如果我女人有钱送我一台电脑我也不回了。我白了他一眼没回话。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杨洋说的那句话。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会在哪呢？校园里的恋情似乎都是签了约的合同，离开校园就到期限。我和杨洋隔着千山万水，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我明白她的伤感和眼里的期待。我把整理好的书塞在床底下，又把电脑放进包里递给杨洋说，电脑我不需要，我不喜欢上网。
呵呵，杨洋拿着电脑呵呵傻笑，那个傻瓜真实感动着，她一感动就呵呵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阿三他们第三天就回去了，整个宿舍转眼就安静了下来。对于这种安静我很不习惯，好在杨洋天天过来，我和她牵着手逛遍重庆的大街小巷。有一天和她坐在山顶看重庆的万家灯火，她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说，毕业以后就留在重庆吧，你看，这儿多美啊。
那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起这件事情。我说，我不想呆在这，我融入不了这个城市。我和阿三说好了，毕业就去深圳。深圳比重庆更美，那是一个年轻的城市。杨洋问，那我呢。我说，我和阿三在那等你啊，只是，可能住的屋子很小，也不能给你漂亮的睡衣。杨洋马上沉浸于想像当中，她说，说话算数啊，我什么也不要呢，能跟着你就好。
我们都以为日子像我们想的这样过，我甚至想，以后打两份工，一份美术设计，一份家教什么的，尽可能多赚钱别让杨洋委屈。而只这只能是假像，或者说是梦想。是梦就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农历二十七，杨洋让我去她家吃晚饭，杨洋妈妈弄了一桌菜，杨洋那天很开心。饭桌上的气氛空前的好，我们四个人有说有笑。期间，杨洋妈妈问，你学什么的。我想也没想说，美术，国画专业的。杨洋妈妈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筷子从她手上掉在桌上，她的嘴角神经质的在抽动，国画？我说恩。我并没有想到她的反映这么大。她大声对着杨洋说，杨洋，你必须离开他，学画画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杨洋说，不。这是我的事情。张洁一站起身啪的就给杨洋一个耳光。打完张洁一愣了一下，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女儿红了的脸，你父亲的样子你没看到吗？她继续说，我的下场你也看不到？她看上去很激动，所有委屈和仇恨都表现在脸上，脸红的近乎于紫色，她挥舞着双手不停的说，失控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杨洋显然吓坏了，她拉着我就跑出屋外。
我和她穿着拖鞋刚跑出小区，她扑到我怀里就大哭起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抱着她。她一边哭一边说，我妈怎么这样，难道画画的都像我爸一样喜新厌旧吗？你说，搞艺术的是不是都不安份？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为你沉默的样子很酷吗？你真不像个男人，你刚才为什么不站起来反驳我妈妈？
这是杨洋第二次说我不是男人，只是这次的感觉和上次不同，我听了并不愤怒。我能给杨洋什么样的承诺？爱她一辈子并且保证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对自己的将来都一无所知，我什么也不能承诺，所以我无法站起来替杨洋挡住她妈妈扇过来的巴掌。
我默默推开她，说，我回学校了，你回去陪你妈妈吧。杨洋脸上挂着泪，你就这样回学校？不陪我了吗？我说恩，就走了。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想，我这么走杨洋可能会更伤心。但是，她难道不知道那个巴掌原本应该是扇在我脸上的？在内心里我很希望她能明白这一点并跟她妈妈生气，最后她妈妈向她妥协。
第二天，我等杨洋一天，她没来。第三天，她妈妈来了。张洁一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她用挑剔地眼光打量我的宿舍，宿舍虽然收拾过，可是阿三他们回家之前丢弃的画布、脏外套破牛仔裤依然在他们各自的床上呆着。和二十几年一样。她说。二十几年前他的宿舍也和你的一样乱，二十几年前，我的母亲也到这样的宿舍找过杨洋的父亲。二十几年后，我重复我母亲做过的事情。当年，我没听我母亲的话，导致现在的生活一团糟。所以，不管杨洋听不听我的话，我都希望你离开她。
我站在离她一米的地方，我冷笑着说，你怎么能站在自己失败的婚姻里去断定你女儿的将来？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武断吗？
她微微一笑说，难道我自身的失败还不够么？如果你是母亲，你就会明白，一个母亲不会容许她的女儿有半点闪失，半点都不行。
这么说，人就不必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人的最终结果不都是死么？
呵呵，我只希望我的女儿不要步我的后尘，画画的男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骨子里的不安份，对生活对爱情都是如此。如果你不学画画，没准我可以帮助你，在事业或者在生活上我都能帮你，让你和杨洋过上幸福的日子，可是，很遗憾，这辈子没人能改变我对你们的印象了。今天来，就是来和你谈这件事情，你离开杨洋，我给你一笔钱。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桌子上，就这样，这些钱足够你维持一年的生活。她说。她头也不回往外走，她甚至不屑于看我一眼。我把钱从桌子上拿在手上，愤怒地说，你以为钱是什么？钱是万能的么？张洁一回头还是微微一笑，她的笑容让她看上去很高傲，这更深的伤害了我，我真想破口大骂，靠，把你这些脏钱给我拿走，你他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你凭什么拿着它来羞辱我。可是她是杨洋的妈妈，是杨洋妈妈就是我的长辈，我只能看着她似笑非笑在那站着。我无法更恰当地表达我的愤怒，只有把钱朝她的方向扔了过去。钱散向空中，又哗哗哗地以不规则的形态落在地上。杨洋妈妈微笑地望着我，她抬起她的腿，用她的高跟鞋往门上重重地踹了一脚。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咚的一声弹到墙壁上又反弹了回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