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喜欢把我抱在左边喂我。这样我可以用左眼看她。我喜欢这么看着妈妈,妈妈眼睛很好看,只是里面有些我不懂的忧郁,可能是我太小。偶尔,妈妈把我抱在她的右侧,透过妈妈丰满的乳,我可以看到爸爸,他在窗子前看外边人来人往或者吸烟。爸爸很奇怪,很多漂亮的烟灰缸他不用,只喜欢那个罐头瓶,玻璃的,是曾经装过糖水梨的瓶子。爸爸把烟吸到一半就放进瓶子里,盖上盖子。
最初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这样做。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也许爸爸是在欣赏香烟挣扎的动作,可能是喜欢看香烟被憋在瓶子里有趣的样子。透明的罐头瓶子可以让他看到香烟从燃到熄的全过程,所以才不喜欢那些烟灰缸。在想明白这个原因,我笑了。妈妈对我突然会笑,很吃惊。她跑来跑去跟认识的人说,我家乖乖会笑了。我家乖乖四个月就会像大人一样笑了。但是没人分享她的快乐。看到的都说,乖乖笑比不笑更难看。这没破坏妈妈快乐的心情。我是她的孩子,在她跟我呆着的这四个月里,我吮吸她的乳汁,我身上流着她的血,嘴角留着她淡淡的奶香。我看着妈妈的笑容,有点为她担心。
妈妈把太多时间放在我身上。她没发现爸爸越来越奇怪。爸爸在家跟玻璃瓶里的烟头没什么区别,在家最多只能呆一个小时。这个家其实挺好的,装修有个性。这话是爸爸的一个朋友说的。那个男人有女人一样的味道,他看到我做出夸张的表情,那种害怕的夸张。我极想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但是,我的右眼没办法打开。那个人叫胡颜,爸爸叫他的时候,我总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想了又笑了,爸爸以前老说妈妈胡言,乱语。
妈妈的感觉没我好,我可以感觉胡颜给房子里带来的气息,危险的气息。爸爸和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椅子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二楼有三间卧室。妈妈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买了铁质的长椅,铁锈的颜色,泛着金黄色的光。夏天夕阳从那落下。我喜欢用左眼看白色纱窗染成的红色。看太阳怎么把铁锈锈成美丽的金黄。
我喜欢金黄,但是现在不喜欢。爸爸跟胡颜坐在阳光里,阳光一点也不美,斜斜的刺着我的左眼。妈妈把我放在卧室沙发上,我极想听清爸爸在跟他说些什么。用手撑在沙发上,我感觉我可以坐起来。我试了几次,想跟爸爸靠近些,我想象妈妈那样直立行走,但是没成功,腿软软的,可能是腿太胖了。要减肥。这么想着,我放弃了。
胡颜在阳光里笑,爸爸也笑,他那种笑,开心灿烂,感染我。我的左眼有些湿润。我要听到那个人说了什么,我要跟他学说一样的话。我想爸爸用眼光专注看我,然后对着我笑。
不能走就爬吧。妈妈一个月前摇晃铃铛,跟我说谜语,一个很老套的谜语。妈妈问,乖乖,什么动物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我用眼睛告诉妈妈答案是人,可惜妈妈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用四条腿慢慢爬到爸爸的腿边。爸爸没发现我。他的眼睛一会看窗外的阳光,一会看对面胡颜。我回头看看四个月来的第一次长途旅行,从卧室到这,我经过一道门和八个台阶。楼梯上还留下我身上淡淡的奶香。我穿了淡紫的婴儿装,配上红朴朴的脸,我想我应该没他们说的那样难看了。
我抬起左脸,抓了抓爸爸的裤子。我是有意识这样的。我以为抬起左脸爸爸只会看到我明亮的左眼。但是我还是错了,爸爸脸上的讨厌以及他对面那人的嘲笑,让我知道我错了。两只眼睛在一张脸上,抬起来,丑陋和美丽并排让他们选择,他们只会选择我紧闭的右眼。和所有人没有两样。
我收回热切的眼神,手臂可能是撑得太久,有些累了。我趴在地上。看到地上有只小小的动物,我知道那是蚂蚁。妈妈两个月前在图片告诉过我。蚂蚁有趣极了,在爸爸掉的烟灰里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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