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居心叵测卫律初宴请 变幻无常单于坏盟约
从宴会回来,天色已经入夜,苏武、张胜、常惠围坐在一起谁都没说话。张胜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吁了口气,道:“单于这是算什么?只字不提议和的事。”想了想好像想起什么,又道:“今天怎么不见於靬王?”苏武道:“匈奴那边的安排,谁能清楚。”张胜和常惠都没接话。
过一会,苏武道:“还是常大人见事明白,之前就看出单于此心不诚。”常惠笑了笑,没说话。张胜道:“苏大人,如果单于不肯议和……”苏武道:“恐怕单于已有南下之意。”张胜道:“如今大汉正是国富民强,还怕区区匈奴?”苏武笑了笑,道:“只怕并非如此。”看着张胜又道:“国库日渐空虚,官吏贪污日益猖獗,去年的边境军需粮草,桑搜粟才调了一半,其余还得靠屯田补充。除了旱涝失收赋税有所宽减免征的几个郡县之外,其余郡县所收的赋税都比去年少了。陛下想远征匈奴,并不容易啊。”眼光暗淡了下去。张胜摊手道:“可是匈奴是大汉的国患,如果不平定匈奴,陛下怎能处理国内的忧患?”苏武道:“莫非大人已有平定匈奴的计谋,何不上一道奏章奏明陛下?”张胜笑道:“如果胜有平定匈奴的计谋,早奏请陛下了。”
这时,士兵进来禀道:“於靬王求见。”话刚说完,於靬王已挑开毡布进来了。礼毕,苏武道:“於靬王神色匆忙,可有要事?”於靬王叹了口气道:“今天大哥接见你们,可他却指派我去查看各营的防务,分明是不想我出席今天的宴会。我到现在才赶回来,宴会也早散了,就匆匆赶来这里。今天的事我已经听说,大哥听信卫律谗言,对各位大人无礼冒犯,在此我替大哥向各位赔礼。”说罢向三人团团鞠了一躬。苏武连忙回礼道:“於靬王言重了。卫律本是汉人,却挑拨两国不和,其心可诛。”於靬王叹道:“自从大哥当了单于,一直视我如陌路人,却对那卫律言听计从。我一直想说服大哥与汉朝议和,卫律竟斥我通敌叛国,真是黑白颠倒。”张胜道:“如此说来,有卫律一日,大汉匈奴就无安宁之日了。”
於靬王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匈奴与汉朝征战了百年,互有死伤。我们匈奴一直不驯服汉朝,多数匈奴人对汉朝都怀敌意。卫律不过借此大做文章,以谋权位。苏大人说得对,其心可诛!”过了会,於靬王又道:“我知道汉人一直看不起我们匈奴人,但我们匈奴人生性豪爽耿直,汉人是比不得的。如果单于肯议和,匈奴人就会听从单于的命令。可是如今小人当道,是非不分啊。”说罢长叹了一声。
苏武道:“於靬王也不必悲伤失望,终有一日单于会明白於靬王的苦心。”於靬王苦笑了一声,道:“我也该回去了,逗留久了只怕会给大人添麻烦。”张胜看着於靬王的背影,笑道:“或许此事以后可以解决。”对苏武一揖道:“不打扰大人休息了。”苏武还礼道:“张大人也早点休息。”
穹庐里只剩下苏武和常惠两人。常惠一晚都没说话,这时问道:“大人可认识虞常?”“虞常?”苏武愣了愣。常惠道:“虞常是卫律当年出访匈奴的属官,卫律降了匈奴,虞常也随卫律一块投降了。”苏武道:“那常大人为何提到他呢?”常惠压低声音道:“昨晚我看见虞常来找张大人,后来他俩出去了,过了很久张大人才回来。虞常还在汉时,与张大人交情甚厚。”苏武摸着额头想了一会,道:“刚才他说卫律之事可以解决,可能就与虞常有关。”常惠站起来道:“惠去探探他的口风如何。”出穹庐时,常惠转头笑道:“大人坚持要换士卫,免除餐风饮露之苦,大功一件。”说得苏武也不禁笑了起来。
第二天苏武等人求见且鞮侯,却被士卫拦在穹庐外,翻译说单于身体有恙不见任何人。
“分明是托词。”张胜低声道。苏武没有说话,转身离去。走了几步,有人叫道:“苏大人。”苏武寻声望去,竟然是卫律,拱手道:“原来是丁零王。”卫律一改昨天的冷漠,显得很和气,笑道:“苏大人想不到吧。”苏武笑道:“要丁零王屈尊降价来见武,武实在有点不安。丁零王遣一士兵,武岂敢不从?”卫律大笑道:“我早听说苏武言辞锐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卫律虽然身在匈奴,但也是汉人,今日见各位大人来匈奴如见亲人一般。律在穹庐置薄酒一席,不知各位大人可否赏光?”
张胜笑了笑,道:“不知丁零王置的是匈奴的酒还是汉朝的酒?”卫律笑道:“难道匈奴的酒和汉朝的酒有不同?”张胜道:“自然有不同。匈奴的酒性烈味寡,小人饮之则目眦尽裂,君子饮之则态失语颠;汉朝的酒性醇味芳,小人饮之则心正言顺,君子饮之则貌端体和。”卫律道:“好一个酒辩。”转头对苏武道:“可否一移尊步?”苏武笑道:“岂敢不从。”转头对张胜和常惠道:“两位大人先回去,武和丁零王稍谈片刻,随后即来。”
卫律看着张胜的背影,对苏武道:“张胜这次能为使臣,肯定花了不少钱财。”苏武笑了笑,没接话。两人离开了单于的穹庐,苏武道:“丁零王有事尽管吩咐。”“岂敢。”卫律一边走一边说,“当初律也是汉朝的使臣,回朝的时候见李延年身没家收,而律是李延年举荐的,只怕牵连并诛,只好又回匈奴。以律自受圣人教诲,岂甘受匈奴管制?实在无可奈何啊。”苏武听着没说话。
进了卫律的穹庐,苏武四周打量了一下,只见里面的陈设一如中原,一架屏风将前后分隔开。东边矮榻上放着两张席子,几上一盘手抓羊肉,难得的是旁边的那盘鲜梨,上面还有水珠。卫律在席子上坐下,在水果盘上拣了枚干枣放进口里慢嚼,说道:“这些都是汉朝的贡品,我们可是费了不少牛羊才买来的。”苏武在卫律对面坐下,将使节横放在膝上,半眯着眼轻摸着上面的旄毛。
卫律拿起酒壶给苏武的耳杯斟满了酒,道:“匈奴人不敢用汉地的耳杯,价格太过昂贵,一盒耳杯就要用一头羊交易,制作稍好的竟要一头牛,即使买回来也舍不得用。平时他们都用铁制的或瓷制的碗,匈奴人制的铁碗和瓷碗,真的又重又大,却正好与粗暴的匈奴人相投。偶尔也有些用青铜器,但已经很少了。”看了看苏武,笑道:“难道你也以为匈奴的酒性烈味寡?”苏武听卫律东拉西扯,淡淡一笑,道:“无非汉胡不同罢了。”卫律道:“陛下诏书中不也说:追祖及先,实为同宗?”苏武的神色慢慢僵硬起来,“为何匈奴连连进犯,岂不是同宗相逼?何其太急了。”卫律尴尬地笑笑,没接下去。两人又说了会闲话,只是味同嚼蜡,最后不欢而散。
回到自己的穹庐,张胜已经离开了,常惠还在等着。礼毕,常惠道:“大人,卫律与大人私会,大概并非只为了饮酒吧?”苏武道:“你猜得出他说什么?”常惠摇了摇头道:“惠与卫律无私交,猜不出他会说什么。”苏武便将与卫律饮酒的事和常惠说了一遍。常惠听完,想了许久才道:“居此而谋彼,其心难测。”苏武道:“武猜他是想从武口中探听朝中虚实。”常惠站起来,松一下身子,道:“来匈奴已有月余,到这里也有七天,惠总觉得这匈奴就像无底的深潭,每一处都看似清朗,但一触便觉变幻难测。”
“匈奴不平,始终是大汉的忧患。”苏武道,“自陛下登基以来,经马邑一战至今,和匈奴已经打了几十年。虽然把匈奴赶回大漠以北,但根本未除,大汉依旧难得平安,可现在陛下连北伐匈奴的钱粮都拿不出。”将离京时刘彻对自己说的话说了一遍。常惠眼光一闪,又暗了下去,突然想起什么,道:“如果我们去拜访一下左贤王……”苏武想了想,一拍手掌道:“对。”
士兵领着苏武、常惠和翻译到了左贤王的穹庐。翻译对守在外面的匈奴士兵说了一通话后,士兵进了穹庐。不多会,士兵出来对翻译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翻译转头对苏武道:“左贤王不想见大人。”苏武看了常惠一眼,朗声道:“大汉使臣苏武求见左贤王,进保匈奴平安之良策。”翻译高声将苏武刚才的话用匈奴语说了一遍。苏武待翻译说完,推开面前那两个匈奴士兵硬闯了进去。
左贤王狐鹿姑正坐在羊毡上,手里抓着一个羊腿。已是中午了,狐鹿姑面前摆满了牛羊肉,见苏武几人进来,一脸的不悦,只按捺着没发作。原来前两天宴会上坐在且鞮侯旁边的就是左贤王狐鹿姑。苏武装着看不见狐鹿姑那厌恶的表情,躬身道:“尊敬的左贤王,大汉有美酒,而匈奴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取得,不知左贤王是取还是不取?”狐鹿姑听完翻译的话,想了想,对苏武说了几句话。翻译对苏武道:“左贤王说:我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但你们不在匈奴不知道匈奴的情况。匈奴和汉朝势不两立,不会议和。”苏武道:“我听说匈奴有句话是:走进羊群的羊都不要,他不是害怕,就是傻子。左贤王莫非不喜欢大汉的美酒?”狐鹿姑摇了摇头。翻译道:“左贤王说:实话告诉你们,在匈奴只有单于说了算。而单于现在信任卫律,你们应该去找卫律而不是找我。”苏武大笑,道:“原来匈奴堂堂的左贤王竟然害怕一个降将,那武真的看错人了。”狐鹿姑的脸抽搐了几下,厌恶的挥了挥手。
苏武出了狐鹿姑的穹庐,对常惠说:“和卫律说岂不是自受其辱?”常惠道:“恐怕左贤王和单于一个心思,就是求他也是无用。匈奴不仅想得到大汉的财宝,还想得到大汉的土地。”苏武点了点头。
一连几天,苏武连且鞮侯的影子都没见到。和常惠商议了几次,总难寻计策。
看着日出日落,苏武真闲得发慌,见於靬王来访,便笑道:“於靬王是主人,也该带客人到处走走吧。”於靬王一摆手道:“主随客便。”
带上几名士兵,於靬王和苏武出了营地,往北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余吾水。於靬王指着河水道:“这条河叫余吾水,从狼居胥山发源,流向北海。”“北海?”苏武问。於靬王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笑道:“一个大湖。”见苏武拿着使节,道:“汉朝的规矩要苏大人每时每刻都要拿使节?”苏武哈哈一笑,摇头道:“拿在手里安心罢了。”於靬王点了点头。
几人骑着马在河边慢慢地走,一时大家都没说话。过了好久,於靬王道:“我在汉朝停留了很长时间,心里一直很崇拜汉朝的文化。回到匈奴后,本想效汉朝创造自己的文字,制定一些律法,可没有单于的支持,所有的想法都是空想。”叹了口气道:“匈奴真的太贫困了,不是苏大人现在所见到的。”苏武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悲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突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於靬王是单于会如何呢?议和,罢战,开关市,然后……只怕匈奴会变得更强大,苏武心里竟打了个寒颤。
於靬王指着南边道:“二十年前,汉朝的卫青率兵穿越大漠,突击单于庭,斩杀匈奴士兵两万人,单于被迫退后了几百里到余吾水扎营。一直到现在,历任单于都不愿往南迁,就在狼居胥山和寘颜山之间转来转去。”【注一】苏武想像当年的惨烈,两万人倒卧在草原里哀声遍野,心里竟有点发毛。
从余吾水回来,见常惠在穹庐里等自己,便道:“常大人来的不是时候,我刚和於靬王从余吾水回来。”常惠一笑,道:“莫不是打探军情去了?”相处久了,常惠没了以前的刻板。苏武将今天的事说了遍,道:“匈奴可惜了一个人才,放着有远见的不用,却用一个汉朝的降将。”常惠道:“或许,大汉征战匈奴才变得容易。”苏武点了点头。
一宿无话。第二天中午时分,士兵进来禀报:“大人,单于太老夫人邀请。”“哦?”苏武有点愕然,想了想,道:“去请张大人和常大人。”话音刚落,张胜和常惠挑开毡布进来。张胜笑道:“胜已来了。”苏武笑道:“刚才士兵禀报说单于老太夫人邀请我们赴宴,我才要去请两位大人,不想两位已经来了。”张胜道:“我们也接到了邀请,所以就赶来见苏大人。”苏武道:“来匈奴已经有十多天了,议和之事一直没有下文,或者趁此机会说服单于老太夫人,促使单于和我们议和。张大人以为如何?”张胜道:“如此甚好。”
三人离开穹庐,带上翻译和士兵跟着匈奴人往前,穿过单于的穹庐群往后不多远就是阏氏的营地。离远就见於靬王笑着迎了上来,苏武见於靬王一身盛装,笑道:“於靬王如此盛情,武有点受宠若惊啊。”於靬王笑道:“难得苏大人赏脸,我岂能怠慢?再说这次是我母亲宴请各位大人,我岂能穿得寒酸丢她老人家的脸?”张胜笑道:“老太夫人这次宴请,不知有没有人舞剑?”於靬王愕然道:“张大人喜欢舞剑?”张胜连忙摆手道:“不是胜喜欢舞剑,刚才不过戏言而已。”苏武知张胜所言舞剑是什么,却不说穿,只对於靬王笑道:“老太夫人已经等急了吧,我们还是先拜见老太夫人,於靬王以为如何?”於靬王笑道:“那……请!”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注二】
一边走於靬王一边低声道:“我母亲听说来了汉朝的使臣,一直想见见,今天才下了决心。如果能博得我母亲的高兴,或者能促使单于和你们议和。”苏武眼光一闪,点了点头。
穹庐虽大,但要全部人进去还是有点不妥,苏武三人只带了翻译,将士兵留在外面。进入阏氏的穹庐,已见里面坐满了人。靠里面中间一位老妇人歪在软垫上,眼皮半开半合地看着苏武等人,看来她就是单于的母亲阏氏。单于坐在阏氏旁边,本来一脸微笑的,见苏武等人进来便收了笑脸。在座的苏武已认识了大半,几乎都在议和宴会上见过。左右贤王、左右骨都侯都在场,很显然这并非博得阏氏欢心就能过去的宴请。
於靬王向阏氏鞠了个躬,对她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对苏武道:“苏大人,这就是单于的母亲,匈奴的国母。”苏武只是行了揖礼,道:“大汉皇帝遣匈奴使苏武敬问老夫人无恙,单于无恙。”阏氏歪着头和且鞮侯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摆手示意苏武等人坐下。於靬王退到一旁坐下,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待苏武等人坐下后,奴隶端上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阏氏指着那些奴隶对苏武说了几句,神情显得很随和。站在阏氏背后的翻译道:“老夫人说:你看那些奴隶多乖巧,都不用别人吩咐就懂得怎么做了。要训练一个乖巧的奴隶,可不是像喝口羊奶那样简单。”苏武笑道:“在汉朝有侍女侍从,而且他们侍候主人更尽心尽力。武听说匈奴都是用东胡鲜卑之人为奴隶,难免会有以强凌弱之嫌,而汉人羞以为之。”阏氏听完翻译的话,又问了几句。翻译道:“老夫人说:既然不是奴隶,怎么会侍候主人更尽心呢?我还听说汉人以汉人为奴婢,这就更不明白了,同是汉人,怎么分得清是贵是贱呢?”苏武道:“因为汉人以礼侍之。”阏氏来了兴趣,又问汉人之礼。苏武道:“汉人之礼,父子、君臣、长幼、尊卑。子事父,臣事君,幼事长,卑事尊。汉人之礼,尊孝为先,皆因身体肤发皆为父母所生,父母所养。故孝子必奉养父母,令父母以终天寿。父母死,孝子守孝,须三年方除。”阏氏听完翻译的话,想着苏武所说,许久都没言语。
且鞮侯插话进来,乐呵呵地对大家说了几句。翻译说:“大单于对大家说:来,这羊肉都变凉了。”阏氏侧头对身边的奴隶一阵附耳低语。那奴隶上前,用刀在那只羊上割了一只腿送到苏武身前。苏武略微躬身,道:“谢老夫人。”翻译道:“老夫人问苏大人,汉人怎么称呼皇帝的母亲?”苏武道:“臣子敬称皇帝母亲为皇太后。”翻译又道:“那苏大人也应该称呼大单于的母亲为皇太后才是。”苏武摇头道:“单于非皇帝,所以老夫人不能称皇太后。”翻译冷笑道:“皇太后是我们的皇太后,何须你们汉人同意。”苏武道:“匈奴人不尊礼法,言而无信,要皇太后又有何用?”惊人之语炸得穹庐里所有的人都停了手,安静得只听见呼吸声。阏氏听完翻译的话,一口奶喝不下去,竟全喷了出来,脸色已经变了。
缓一口气,苏武接着道:“大汉自建以来,历高皇帝、惠皇帝、文皇帝,景皇帝到今上已五帝百年,数次与匈奴和亲,下嫁公主。而匈奴人得我大汉公主,竟将当初许诺抛于脑后,逞铁骑之威风,夺我疆土,杀我百姓。如今我汉朝重夺漠南、河西,匈奴单于传书与我皇帝陛下商议议和之事,陛下即遣武等来胡。而武等来胡已十有余日,大单于对议和之事竟有反复之心,岂不是匈奴言而无信吗?”一番话说得阏氏哑口无言。苏武又道:“汉胡征战已逾百年,死伤无数。竞国之根本而争,上伤老夫人圣德,下伤牛羊财力,而匈奴未得半寸之功。下有怨言则伤老夫人之德,若有反心则伤大单于之体。若汉胡议和,关市互通,易汉胡之有无,岂不是各有所利,各取所须?老夫人有怜悯之心,大单于宣罢战之诏,百姓欢腾雀跃,齐谢老夫人大单于之义举,于匈奴,于大汉,有百利而无一害。那时,汉胡谁敢不尊老夫人为皇太后?”
阏氏的脸色慢慢缓过来,渐有了笑意,举起面前的酒杯对大家说话。翻译道:“老夫人说:苏大人说的是。我们匈奴人说话比冬天的冰还硬,怎么会起反复之心呢。来,为匈奴和汉朝议和共饮此杯。”众人看着且鞮侯都没说话,像是在等待他的命令。
且鞮侯站起来大声说话,众王侯便是一阵欢呼。坐在苏武身后的翻译低声道:“单于在说:我们匈奴人都是铁打的汉子,心连起来的兄弟,从来不怕任何人。只要我们的心连在一起,就可以打败比我们更强大的敌人。你们看那些乌孙人不凶猛吗,那些鲜卑人乌桓人不凶猛吗,还不是给我们匈奴人一一打败,被我们匈奴人踩在脚下?”且鞮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下嘴角,继续在大声地说话。翻译继续往下说:“所以,我们匈奴人从来没有害怕。我们和汉朝打了这么多年,杀汉人像杀驯服的羔羊一样容易,难道我们还害怕那些贪生怕死的汉人吗?看看我们的军队,入汉地如入无人之境,就凭那些唯利是图的边将阻挡我们?”说罢一阵大笑。
且鞮侯转头对阏氏低声说话,被那些嘈杂的声音掩盖住了,苏武等人一句也没听清,只是见阏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武和常惠对视了一眼,低声道:“看来我们的希望又落空了。”常惠没说话,张胜倒说开了,“苏大人,看来匈奴人是不肯议和的了,这场仗还是免不了。”苏武摇摇头,却没接话,忽见於靬王失望地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且鞮侯和阏氏。
场面渐渐有点混乱,且鞮侯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翻译高声说道:“老夫人身体有恙,须要休息,请各位侯王、使臣退出。”
苏武艰难地站起来,捏在手中的使节竟似有千斤重。
注:
【一】此战即为著名的漠北之战。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汉武帝派遣卫青、霍去病打击远在漠北的匈奴。卫青出定襄,霍去病出代郡。据《汉书·匈奴传》载,卫青与匈奴单于交战,且追且杀一万九千余人,直追到寘颜山(今蒙古杭爱山脉南面一支)赵信城。而霍去病与左贤王决战,斩杀七万余人,追到狼居胥山(今蒙古乌兰巴托东边之肯特山脉)、姑衍(今蒙古乌兰巴托东)而还,重创匈奴。
【二】舞剑:指鸿门宴上项庄舞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