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上的有点心不在焉。
谢芳死了,出了车祸。课前即已从神情悲痛的学生口中得知此事,我有刹那的恍惚。
谢芳我认识,这对我这个从来记不住学生名字的人来说,纯属偶然。上次在大课讨论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发言,一身肥衣大裤,耳上穿洞若干,上来便道:我是愤青,一个愤世嫉俗的青年。全场哗然,我也忍不住笑,心中还暗暗嘀咕,怪不得老不来上课呢,原来都去愤世去了。但她说的很不错,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我当时还告诫自己不可以再以貌取人,破布里面还裹着个苏格拉底呢,哈韩族的衣服下照样可以包着一个有灵魂的青年。
可是她死了,这样突然。一个女同学告诉我之后,茫然地问我:老师,生命怎么这样脆弱?我无言,人在这世间,自己能掌控的东西总是少数,何况生死。
下课时我慢慢收拾东西,走出门外,却看见张志强。他推推眼镜,说:之微,还真等到你。我纳闷,尽管张志强一直对我有意,可也从来没有等我下课的时间,张大人总是太忙,所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张志强说:我刚在门口听了一会你讲课,怎么好象都是黑暗面啊?这样不好吧,导向不对啊。
我停住脚步,转头看他:那我应该讲什么?祖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歌功颂德的人已经太多了,不缺我一个。人要不能正视自己的缺点,永远无法进步,国家也是一样。
张志强说:我是为你好,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我不知哪来的火气,大声说:大不了我不干了,你们炒我好了。
张志强愣在那里:之微,你怎么了?
是啊,我怎么了,为什么要对老好张志强发脾气,我抱着书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睛,然后听到有人叫:之微。我转过头,杜渐站在树下,微笑着看我。
张志强说:咦?是他?
我正诧异,杜渐走过来说:之微,还好等到你。又对张志强伸出手:张科长,又见面了。
张志强狐疑地伸出手:杜律师,你们认识?
我们一起坐杜渐的车去吃饭,上车时,杜渐拍拍副驾驶的位置,让我坐过去。张志强显然有点泛酸,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委曲曲地上了车。
原来他们都是为谢芳的事而来,席间自然也免不了谈到此事。我沉默地吃饭,不大插嘴,听到张志强打着官腔说:杜律师,这件事最重要的是消除影响……
我一下子反感起来,忍不住插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去了,你们却巴巴地来说消除什么影响?我就不明白,在你们眼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张志强张口结舌:之微,你今天怎么好象吃了枪药?什么我们我们的,难道你与我已势不两立?
杜渐说:学校及贵处的态度,的确不能令人称道,事情发生了,不想想怎么积极地补救,首先想到的却是如何推卸责任,以便撇清自己,这似乎不合大学之义啊。
张志强也板起了脸:杜律师,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学校的法律顾问。
杜渐说:律师也可以有自己的价值观。
这顿饭不欢而散,张志强于气恼中忘了结账,却没忘记说上一句:反正人家有车送你,我也不用操心了,我走了。
杜渐坐上车,问我:下午有课吗?
我摇头,他说:那行了,跟我走吧。
我奇怪地问:你下午不用上班吗?
他说:我今天给自己拿大假。
他居然带我到游乐园玩,我软弱地抗议:这些东西我都不敢玩啊。
他拉住我的手:有我呢?你怕什么?
进了园子,他挨个问我怕玩哪个,只要我点头说怕的,他都一一带我坐过来,后来我学乖了,说不怕,他却坏笑说:不怕啊,那更要玩啦。
从过山车上下来,他奇怪地问我:你怎么不尖叫啊?胆不是挺大的吗?
我这时已经觉得身上的零件通通离位,包括灵魂,缓了好一会,才说:我都没空感觉怕了,只想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吧。
他哈哈大笑:真有学问。
吃完晚饭,他送我回家,临下车时,他问我:之微,心情好些了没有?语气极温柔。我心不由一动,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他微笑着握住我的手:因为关心,还有——喜欢。我喜欢你,之微。
我嚅嚅着说:可我有很多缺点,脾气很坏,胆子很小……
他说:我也不是完人,也不信这世间有完人,但我信缘份。
我莞尔,缘份,多么老土的说法,然而从他口中说出来,我却很爱听,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也喜欢你,杜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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