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回到徐建安排的住处,韩剑东没有留意房子装修的精致与豪华,他把行李放到地上,将自己丢上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疲惫的双眼,脑子里却浮现出樱子的身影,多年前的情感霎时波涛汹涌,直逼上心头。 五年,已经整整五年了,他一直试图学会忘记,而且他也以为已经把樱子淡忘,以为只有在无人的夜里才会偶尔想起她,可是今天看见伊琳,他才知道,这辈子再也忘不掉她了。 那一个雪夜,与樱子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梦魇般浮现在脑海里。 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韩剑东告别导师一家,快步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韩剑东的父母在他十七岁那年因故离异,这里的“因故”是他们对外人的解释,其实个中原因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总之他们是分开了,之后没多久,韩剑东随父移民到了美国,经过将近十年的打拼,父亲从几乎不名一文挣下了不小的家业,于是韩剑东得以在轻松的环境下攻读工商管理博士学位,但父亲也早再婚了,继母比韩剑东还小一岁,为此韩剑东颇有微辞。基于这种种原因,父亲在搬进新居后,同意他留在旧屋,那里离学校也近,而且也自由自在,互不干涉“内政”,只是偶尔去父亲的公司看看他而己,平时也少有联系。 今晚,天气异常地冷,鹅毛大雪四处纷扬,韩剑东紧了紧大衣的领口,缩着脖子踩在半尺深的雪中艰难地行走着。 街灯孤独眺望着远处那棵梧桐。 再拐过一个街口就到家了,想着屋内的温暖,韩剑东加快了脚步。 当他跨上熟悉的台阶时,借着微弱的街灯,他发现落满积雪的石阶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被雪覆盖了一半的表面一方纱巾随风竦竦抖动,仿佛受了惊吓一般。 韩剑东心一动:一定是个人!也许是个流浪汉,这么冷的天,蜷在雪地里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可是,这样的情况多了,我能管得着吗? 可是,善良的本性让他俯下身去,拍了拍那个黑影: “喂,醒醒,到屋里暖一暖吧!” 没有回应。 “是不是冻僵了?这可麻烦了!”韩剑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然后把那个黑影弄到沙发上,开了暖气,暖意一点一点地渗透着客厅,暖融融地空气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韩剑东脱了外衣,转身把沙发上的人摆正。 这时,韩剑东才注意到,那是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子,膝盖紧抵着前胸,双臂环绕着两腿,脖子上围着粉色的纱巾,静静地蜷曲着,不很美丽但很秀气的五官------一张很年轻的脸。 她怎么会在我家门前睡着了?她不像流浪的,难道是来找我的?韩剑东为自己的奇思妙想吓了一跳,继而摇着头笑了。在异乡这么多年,他所交朋友不算多,但多是讲义气的男人,不会有陌生的女孩子来找他。 望着眼前这张恬静安详的脸,韩剑东脑子里掠过两个字:天使! 室内的温度使女孩身上的雪慢慢地融化,韩剑东想摇醒她,让她换上衣服,但她沉沉地睡着,怎么叫也不醒,摇她的肩,她只是吭了一声,脸色却是病态的绯红。 见状韩剑东探出手去摸女孩儿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原来她发烧了。 从小自立的韩剑东马上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药,给病人灌下去,然后褪下她的外套,又盖上一床被子,弄好这一切,他退到自己屋内,坐在电脑前“哒哒哒”地敲起论文来。 “啊-----不要啊,不要啊--------”客厅里传来哀伤压抑的呼喊声,韩剑东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只见女孩儿双目紧闭,满脸泪痕,手在空中乱舞,是作噩梦了! 韩剑东轻轻地舒了口气,他上去握住女孩儿的手,轻声说:“别怕,别怕,那只是个梦。”韩剑东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温柔,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儿,却给他一种亲近感,仿佛已经认识多年了。 女孩的手心冒着汗,他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那么烫,看来那些药没有起作用。 韩剑东再也没有心思写论文了,他想送她上医院,但此时夜已深,雪又那么大,自己没有车子,于是他只好用湿毛巾给她敷头降温。 小时候一感冒发烧,妈妈就给他用土方法治,不是刮莎就是用冷毛巾敷,还很管用,此时再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韩剑东竟深深地想起母亲来,不知道这些年母亲过得怎么样,她发烧时是不是也有人照顾她…… 凌晨三点,女孩儿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其间她哭过两次,而每次都在韩剑东耳语般的安慰中睡去。 窗外,静静地飘着皑皑白雪,街口那盏灯还在孤独地站着。 天将亮时,韩剑东疲惫地靠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雪停了,女孩儿睁开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