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直觉告诉我,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小个子便衣坐在副驾驶座上玩他手里的大哥大。我忽然想起自行车还放在革命博物馆门口。便对小个子说:“麻烦你给崔波打个电话,让他帮我把自行车推进去,谢谢!”“你自己打吧”。他犹豫一下,回手把手机递给我说。
拨通电话,刚好是崔波接。说完自行车的事情,他问我:“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怎么搞的”你走了,那么多事怎么办啊?“我他妈有什么事,鬼才知道”。容不得我再说什么,小个子一回身把电话拿了回去。
警车直接开到西城分局刑警队楼下,我被带进办公室。一个留着板寸、满脸壮疙瘩的便衣坐在办公桌后面。小个子向他汇报:“李恒久带来了,这小子可够刁的”。
“板寸”冷冷的上下打量着我说:“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一点儿别剩。”我明白这是公安局的贯例,便老老实实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办公桌上。小个子一眼看见我的记者证,拿起来翻了翻对板寸说:“这小子是《桥》杂志社的,还是个主任。”板寸不屑地撇了一眼慢条四理的问道:“知道你犯什么案子吗”?“不清楚”。我随口回答。
“你认识雷宏、夏冰吗”?他又问:
“认识,夏冰曾经是我同事。雷宏我也认识,但是不熟”。
但此时,一股冷气已不由得从我脚底冒上来。怎么能不认识呢,特别是雷宏,我太了解他了呀。心里这样想,嘴里也只能那样说。
那是5年前——1991年的春天——我还在中国《桥》杂志社担任文化交流部主任的职务,我的办公地点坐落在西城区南礼士路核工业部招待所。
一天早上,门卫告诉我有一个人找我。
门口,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男人无语地站到我的面前。终于认出来了,他是我几年前的朋友,更是我10多年前的狱中难友—雷宏。
1972年,那是在我入狱第二年认识的他。那一年,年仅17岁的雷宏因反革命流氓集团骨干的罪名被判处10年徒刑。
1883年,在我平反出狱后的第4年与提前释放的雷宏在狱外相逢。那一年,我的身份仅是个街道加工厂的工人,而他却重操旧业,成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流氓团伙的首领。那时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而“雷哥”的名号却在黑道上名震遐迩。
1985年,我告别了工人阶级大家庭,走进了刚刚创办不久的中国《桥》杂志社,也从此走上了一条三流文化人的苦难之旅。而那一年,雷宏却因在北京城制造了多起伤害罪的案情而遭到通缉。1986年,雷宏再度入狱,被判处20年有期徒刑。
从那以后,我与他再未见面,这一晃就是5年。期间,我也曾打听过的这个不争气的朋友的下落,但只知道他被押送到新疆和田的监狱农场服刑改造。
今天,他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而且是以这样一副乞丐般的姿态,自然使我感到震惊。
片刻的相对无言后,我把他带进了我的办公室。
凭着多年对我的了解,他毫无掩饰,直言坦陈。此次归来,他并非是刑满出狱,而是越狱出逃。于是,他给我讲述了此次出逃的经历。
他是1985年被抓捕归案的,在北京市第一监狱关押一年后,随着司法部门“为了确保首都的安全,服刑期间的的重罪犯人必须全部押送到边远地区服刑改造”的一纸文件,他被送到了远离北京的新疆和田。
4年中,他咬紧牙关,在艰苦的监狱农场环境中处处积极表现,终于得到监狱管理干部的信任,使其能在戒备森严的“圈儿”里有了较之其他犯人的相对的自由。而他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越狱潜逃。
和田监狱位于世界著名的塔克拉马干大沙漠边缘,最早是由国民党时期新疆大军阀盛世才修建,共产党接手后,使这个监狱中的各种设施更加完善了,关押在这里的犯人若想越狱潜逃必须要越过塔克拉马干大沙漠沙漠才能见到有人烟的地方。几十年中,能从这里成功出逃的犯人几乎没有。雷宏太渴望自由了,他绝不甘心在这个地方苦度20年的刑期,他想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越狱出逃!
他利用在监狱大院外面干活的机会,藏匿了不少监狱农场中犯人最主要的食品——南瓜,又极其隐秘地做了一个爬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上路了,拖着装满南瓜的爬犁。开始的路上,他狡猾的扫清了留在地上的痕迹,义无返顾地走上了被人称做死亡之路的塔克拉马干沙漠。他没有象越过沙漠途中见到的两具人的(或许是同样的越狱者)白骨那样俏无声息的死掉,他真的成功了。
整整十天,当他吞下了所有的南瓜(既可以当做食粮又能解渴),丢弃了无用的爬犁后,终于走出了沙漠,走到了沙漠边缘的阿尔金山。当他在越过绵延的阿尔金山山峦后,已是奄奄待毙。垂死的他被一位藏民放牧者的水和糌粑救活了。
他不讳言,他告诉我他是在抢劫、偷窃和乞讨中走过了青海、四川和陕西的几个省份。然后趴着运煤的火车走来到了中原省份河南。再其后,他辗转的回到了他的家乡——北京,然后打听到了几度变更办公地点的《桥》杂志社。他说,他第一个想到的投奔者便是我李恒久,他相信我会帮助他。
是的,我会帮助他的。因为我那时不仅法制观念淡薄,而且根本就是无法无天!!慢说他是越狱潜逃,恐怕他就是杀人犯,我也不会拒绝对他的帮助,因为他信任我,因为他落难了!
此时,什么也别说了,我要他换掉所有的穿戴,在我办公的招待所里为他定了一个房间。要他好好休息,将养身体。而今天,我要为我当年的“助人为乐”承担责任了。
看我傻傻的愣在那里,“板寸”站起身推了推我又问道:“不认识,不认识他管你叫大哥,不认识你帮他们卖黑车。说吧,你帮他们卖了多少辆车,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板寸直接了当把问题挑明了。
“我从来没帮他们卖过车,更没拿过钱”。我一口否认而且理直气壮,因为我确实没帮他们卖过什么车,更没从雷宏手中拿过一文钱,只有我给他钱的份儿。
“李恒久,你是聪明人,没事儿不会请你来这儿的。说吧,你的问题是在这儿交代还是找地方去交代。告诉你,可有地方惦记着你呢。”板寸拿出纸、笔来要作审讯记录了。
问题全明白了,我万万想不到5年前对雷宏的收留和去年无意中帮他们做的一件事儿今年却使我走进了公安局。这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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