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个晚上,张天吉家的电灯都是亮的。女人总在入夜时分拉亮灯,昏黄的灯光照在父亲的遗像上。张力年胡子拉渣在照片里盯着儿子,眼睛比活着时更严厉。看久了,张天吉甚至以为父亲知道他被学校开除的事,正要张口骂他。张天吉跟母亲提过多次,父亲的遗像不要挂在他的床头。每提一次,女人都很生气,说,家只有这么大,不把他的照片放在朝窗一面那挂哪。
你也知道家小?知道为啥不要卡车司机的赔款。七千块啊,说啥也可以再买两间房了。
那是你父亲的肉,一点点用,就是一点点在你父亲身上割肉,你想住在你父亲的身体里?
女人把这话和街彷邻居说了。大家都不信,觉得这女人一定是疯了。说多了没人再听,女人就和儿子说。张天吉也不爱听,觉得母亲的逻辑很荒谬。父亲让车撞死了,就应该找司机算帐。钱不要白不要。假如有钱了,就去桥那边买房子,最好是带厕所的。张天吉想到这就觉得很开心。他的想法就这样客观简单。母亲喋喋不休的述说让他厌烦。
人都进土成白骨了,还能让人割啥肉?张天吉一边说一边把床擂的咚咚响。
女人嘴里继续哭诉着父亲的不易,甚至说到了那双断底的皮鞋。看儿子坐在床上晃荡着双腿,嘴角似笑非笑,拿起扫帚朝儿子打去。张天吉用手抱着头逃到街上。女人哑着嗓子骂:没良心的,养狗都比养你强。你死出去不要再回来。
张天吉漫无目的在桑园街闲逛。这个炎热的夜晚,男人们似乎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他们有一茌没一茌靠墙而坐,看张天吉垂头丧气走过来,探着身子问:小子,又挨打了?快长大吧。周围的人放肆地笑起来。矮胖的张屠夫拿掉嘴里叼着的烟,腿搭在凳子上,说:你咋知道他没长大?他连李梅穿啥短裤都知道。周围的人笑的更厉害。我敢打赌,这小子的东西肯定长齐整了。不信,脱下他的裤子瞅瞅。
丫的,一群神经病。张天吉丢下一句话跑了。
走到草后街,张天吉停下脚步。在桑园街居民的眼里,那是一块不洁之地。捡废纸的老刘每天早晨都到那里去,运气好,他的萝匡很快就被皱巴巴的纸堆满。他用火钳夹起那些纸时通常很气愤,大都会破鞋破鞋的骂几句。
果然,九点不到,草后街旁边的桥洞里就静中有动起来。挨着草后街的那座桥叫青草桥,说来也是这个城市的十大风景之一。只是年久失修,除了桥身勉强承载过往的车辆外,桥洞两旁长满杂草,倒成了草后街那些发廊女交易的好去处。
嘻嘻。好看对不?张天吉不用看也知道是刘大言在说话。回过身子说,好看你个大头鬼。看这个会长针眼的。你丫不睡觉夜里游魂啊。我不是听你妈骂你吗?出门没找着你,估计你来这了。刘大言笑着说。
别胡说八道了,我是没地走才到处晃。我妈她脑短路了。
你听,那是啥叫声。刘大言问。
猫叫春呢。走吧。恶心。
刘大言嘻嘻笑着,拾起一块石头朝桥洞里扔过去。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刘大言拍拍手,心满意足地笑了,问,猴子,好玩不?
张天吉打量着刘大言的脸,他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里面装着真实的快乐。张天吉嫉妒地朝他肩膀上打了一拳,你丫的咋就这么容易满足。
刘大言掏着鼻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猴子,你咋知道李梅不穿三角短裤?
你丫变态啊,这个也问,我猜的不行啊。
说吧,咱啥不能说的?上次我去豆腐店偷看女人洗澡不都和你说了吗?
被人家用砖头打破头还好意思说。张天吉翻翻眼皮说。
嘻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没事就忤在豆腐厂的走廊上,敢情把那当瞭望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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