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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力年用脚支地，往街角瞅瞅，有心想叫上他的女人过来骂街，又想，叫她来帮自己骂架，晚上还得受她数落说如今男人受委屈要靠女人出头。想想做罢，扔掉内裤，骑上车想走。刘阿婆又说：力年啊，你最近得小心，说不准就得走霉运了。
刘阿婆的表情严肃，缺了牙的嘴紧抿着，极像巫婆。她的话让张力年心头一紧。
张力年出事后，有人说，当时看到他骑车走出巷尾时就已经精神恍惚了。
张力年其实是在买肉回家时出的车祸。原本那天应该没事，用刘阿婆的话说，如果张力年错过那个时间就躲过了那一劫。坏就坏在那天厂里提前发了中秋的钱。他捏着二十块钱寻思给女人买点肉回家，女人瘦削的身体使他难受。女人嘴是厉害了点，但也是为了那个家。这么想着，下班他拐进菜场。肉摊准备收摊了，看他过来，满脸堆笑，说，老板，买肉啊，这儿还剩下一块上好的前腿肉，本是给人留着的。那人没来就便宜卖给你好了。
我只要五块钱的肉。张力年说。
行啊。卖肉的小拇指一翘说，六块钱，两斤差一点。
不要这么多。只要五块钱。
多一块钱有啥，一块钱对你们这样的大老板算个啥。
张力年听卖肉的这么一说，心里极受用。虽然知道老板这个称呼和人们叫草后街发廊里的小姐差不太多，但还是爽快掏出十块钱递给卖肉的。他太想有钱了，做梦都想成为老板，不为别的，只为给他的女人和孩子一套像样点的房子。十五岁的儿子和十三岁的女儿睡一间房是不像话。有了钱，夜里女人也就不用把席子拉到地上。张力年想到这仿佛又听到女人在他耳边吃吃吃地笑。张力年喜欢女人这么笑，嘴半张着，很快乐的样子。这些年，张力年就为她的笑活着。张力年的工资每一分钱都拿回家，女人也会理家，儿子和女儿总是穿得光鲜鲜的，家里也收拾的整整齐齐。后来厂里渐渐半死不活，一连几月不发工资，女人手里钱越用越少，身边的人却越过越有钱。这也难怪她心里不平衡。女人还是好女人。张力年想。他看看车前边篮子。一看不打紧，篮子里一块肉变成了两块。张力年停下一看，一块半斤重的糟头肉躺在篮子里，张大嘴在嘲笑，一会儿那嘴又变成了女人一张一合的嘴。女人骂，活该你穷，买块肉都让肉贩子骗，你不穷没天理。这半斤肉丢给狗吃差不多。
张力年调转车头去找肉贩子。卖肉的早收摊了。捡菜叶子的老人看他满脸怒容一点也不奇怪。这年代，人越活越有脾气不奇怪。张力年蹬着车往家赶，越走越气。在十字路口，竟看到肉贩子骑着三轮车慢悠悠在对街。张力年加速冲上去，晚风灌进他的耳朵，除此之外，他还听汽车的喇叭声。他顾不得这么多，一直往前冲。最后他听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听到他的女人在他耳边骂：活该你穷，买块肉都让肉贩子骗。
卡车司机最后回忆起人车相撞时，十分不解地对张力年的女人说，那男人疯了样往车上撞。嘴里说，你赔我半斤肉。
女人听到这话就哭了。哭的比她儿子最初告诉她说张力年死了更伤心。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9-20 10:54:3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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