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二年的秋天,我搬到这个小街上。这是最后一站了,好像是。
从桅子花香的小镇到城市,从城市的高尚住宅区到这个破败的小街,这个过程只用了三年,三年的变化源于股市的沉浮。
小街很有些年代了,在城市的角落里。没有一幢像样的房子,两旁的房子大都是木质结构。屋檐搭屋角。上面空出一条狭长的天空,地面空出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街道,小街可以延伸到湘江河畔。
房东很善良。在我回家打开房门的瞬间,她大多会出现在她的房门口。神态平和,银发拢在耳后。或者简单问我:回了?或者什么也不说,只对着我微笑。像极了老家的奶奶。
我一般都在早上七点出门,晚上九点回家。其他的时间都丢在求职的路上。三个月,就这样过着。除了时间一点一滴的被车来人往消耗,我一直没有收获。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令自己满意的职业,一个可以很累但是必须高薪的职业。房东在我回家打开门时,不再是简单的问候,她可能看到我的消瘦和眼里的焦虑。每次都从她的冰箱里拿出一些留下来的饭菜,热好了送过来,一边看我吃完,一边跟我聊些乡村的事情。房东说她喜欢乡下的空气和蔬菜,说城里的空气和蔬菜都污染得不像样了。还说,英子,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干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我说,我也想回到家乡,过父辈的日子。只是,我还欠着朋友十多万块钱,在这个城市还有着一份爱情。房东笑笑,摸摸我的头发,收拾她的碗,掩上我的房门回她自己的房间。
中间隔着几天没有回来,房东也可能热好了饭菜在等着我。可我那几天的时间用来了结了与男友的关系。男友走了,债务归我。
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下着雨,秋天的雨总是很多。小街很暗,我打开房门,一只脚还在门外,隔壁的房门就打开了。也许是房东的灯光把我的脸照的苍白,也可能是本身就那样。房东小声叫我:英子?怎么了?我微笑,没事呢,有些累。我炖了鸡汤,等我热了端过来啊,你等等再睡。不了,我想睡了。
我把房东的目光关在门外,把整个世界关在门外。一个被自己或者世界拒绝的人,原来关闭这些仅仅只需要一扇木制的门。思维早就被迎面而来的悬崖拦住,脚下的平地也在这几天突然就陷成了万丈深渊。除了生命,我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了。我把目光投向墙角的那块玻璃,玻璃发出挑衅的声音。我抚摸自己的动脉。我知道,四面的墙壁作为见证人不会记住些什么,还有这八个格子的窗户,即使全部敞开,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人注视我的存在了。惟一能记住的只有时间和玻璃。我将自己的目光洒向自己的手腕,就像阳光照耀在河岸上。
累了,困了,或者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门被房东擂得砰砰响。房东从不这样敲过门。我抬头,看着那扇有些轻微颤动的门,不作声,假装睡着了。
敲门的声音停了。时间又开始走动,但是异常的缓慢。在这个城市三年多的往事,像一部黑白的旧电影,在空荡的房子里做最后的镜头回放。我想,终于是看客了,终于到了剧终。这么想着,感觉异常的轻松。
房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细听,那声音是从墙壁另一面传过来的。在呻吟,还在叫着我的名字。房东曾经说过她有心脏病。
房东的门虚掩着。
房东躺在床上。
房东看着我跑进来露出孩子般狡猾的笑容。
房东坐起来,摸着我的头发,什么也不说。我伏在她的怀里痛哭。
二00二年秋天的那个晚上,我和异乡的奶奶在深夜沿着青石铺成的小街来到湘江河边,什么也不说,只是在那站着。天空仍旧下着雨,异乡的奶奶为我撑起一把雨伞,很长一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