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伤的意象 生命的喧响
――再读石评梅散文
看过柯兴先生著的《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的人,都不难发现,柯先生的写作材料竟有好一部分是来自于石评梅的散文。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在石评梅的所有作品中,似乎从散文更能明显看出这个杰出少女的生命轨迹,触摸到那一波波楚楚撩人的生命律动。
石评梅的一生太过短暂,其文学生命更是只有短短的六七年时间,因而石评梅的人生经历并不复杂,而就当时而言,其承受的爱情、现实的痛苦却是那么的残酷与沉重。正是如此,石评梅的散文无论是写给恋人,还是写给朋友与家人等,题材虽不很广泛,但其中多愁善感的歌哭之情,率真浓烈的生命喧响,却都是那么的明显与深刻,以致其字里行间到处充溢着她那情感的强度与重量。
细读之,这种强度与重量首先应是来自于其郁结于心的感伤和困惑,这种感伤与困惑在她的散文中表现出了两个审美维度。一是表达了抒唱青春欢歌生命喜悦的美好理想与五四退潮后黑暗严峻现实的矛盾与思考,一是表现了作为五四时期女性的生命困惑。
于是有时候,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便自然表现为对社会与人生的失望,“现在的青年――知识界的青年,因感觉的敏锐,和思想的深邃,所以处处感着不快的人生,烦闷的人生。他们见宇宙的事物,人类是受束缚的。哪如天空的鸿雁,任意翱翔,春日的流莺,随心歌啭呢?”而有时甚至表现为一种类似于精神的创伤,她在《给庐隐》一文中写道:“我往昔天真烂漫的童心,都改换成冷酷孤傲的性情。一年一年送去可爱的青春,一步一步陷落在满是荆棘的深洞,嘲笑讪讽包围了我,同情安慰远离了我,我才诅咒世界,厌恶人类,怨我的希望欺骗了自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声无奈的哀叹:“多少花蕾似的希望都揉碎了。落叶般的命运只好让秋风任意的漂泊吹散吧!繁华的梦远了,春还不曾来……”。
与此同时,作为五四时期女性对生命的困惑也时时困扰着石评梅。“这便是生命的象征,汹涌怒涛的海里,撑着这叶似的船儿和狂飙挣搏;谁知道哪一阵狂飙卷埋我?”。而且,这种困惑有时还显得十分直露:“我这时怀疑人生,怀疑生命,不知人生是梦?梦是人生?”好在这种困惑并没有使石评梅绝望以至沉沦,“只是每天从日升直到日落,走着,走着,无论怎样风雨疾病,艰险困难,未曾停息过。”“这未卜前途的摸索,自然充满了危险和艰苦,但是我不能不走这条路。”唯其如此,石评梅的“生命之痕”才特别显得生动,生命之光才特别显得眩目。
其次,这种情感的强度与重量自然还来自石评梅那独特的细节描写与抒情。比如她在写到高君宇赠给她的一只象牙戒指时,特意提到了这样一个细节,那是高在信中的一句话,“双十节商团袭击,……,流弹洞穿了汽车的玻璃,而我能坐在车里不死!这里我还留着几块玻璃,见你时赠你做个纪念。”毋须作什么渲染,高君宇那冲天的战斗豪情及石对高的痛心的怀念之情自然跃然纸上。而对君宇死后手指上那只象牙戒指的特意描写,以及其对好友晶清讲的话,我们又分明为其与高那至死不渝的恋情而悄然动容。还有诸如眼泪凝成珍珠、相思化作红豆的抒情等等,无不使作者渗透在字里行间的真情显得浓郁而沉重。
很明显,石评梅的散文是醮着其浓缩了的生命书写而成的。从文学理论的角度而言,她的散文完全可以归入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中国现代生命诗学的范畴。文学界一般认为,现代中国生命诗学的起源之一是二十年代田汉对厨川白村苦闷象征说的接受,而石评梅在二十年代初对厨川白村的喜爱与受其影响却往往被人们所忽视。厨川白村说:“一面经验着这样的苦闷,一面参与着悲惨的战斗,向人生的道路进行的时候,我们就或呻,或叫,或怨嗟,或号泣,而同时也常有自己陶醉在奏凯的欢乐和赞美的事。这发出来的声音,就是文艺。”“文艺就是朝着真善美的理想,追赶向上的一路的生命的进行曲。”石评梅的散文正是这样一种文艺,那是石评梅灿亮的生命之光,是石评梅追求“真善美的理想”之“生命的进行曲”。
田汉曾称赞郭沬若说:“与其说你有诗才,无宁说你有诗魂,因为你的诗首首都是你的血,你的泪,你的自叙传,你的忏悔录啊。”石评梅何尝不就是具有了如此诗魂的诗才呢!读着这样的血,这样的泪,这样的自叙传,这样的忏悔录,我们的生命当然也会因此而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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