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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在上班，姑姑打来电话，她说，幼丫头，这个星期天回家来呀，你二叔的几个学生要来扫墓，你负责招呼一下。我连声说，好，好，我这星期天就赶回去。晚上，坐到电脑前，那些已化作沉默的黑色底片，慢慢地从时间的深凸处浮现在我的眼前。
打我记事起，二叔在我心目中就是亲近的。那一年，我有五岁左右吧，和小朋友们到黄豆地去采摘苦瓜，一种野生的瓜类，可以生吃。没想到黄豆地里尽是绿茸茸的毛毛虫，我天生就惧怕虫类。就是现在做大人了，我都很恐惧，有一天，只有五岁的女儿兴致勃勃从她的衣兜里，拿出她的杰作，那些孵化的蚕，我都吓得尖叫了起来。后来只要我管束她时，她就拿着渐渐长大的蚕，撵着来吓唬我，我妥协的躲避开去，逗得老公幸灾乐祸地大笑。我也只有干瞪眼的份，谁叫我怕这玩意儿的。那天，刚好父母亲都不在黄豆地，我呆在地里，不敢移脚，村子里的大人们逗乐我，还劲是吓唬我，说爬到我的身上了，我更是害怕，哭天喊地。逗得他们哈哈大笑。这时，教书的二叔从田埂上经过，看到我惨兮兮的样子，走了过来，用衣袖抹去我的泪痕，然后笑着抱起我，让我骑在他的头上，直安慰：“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还怕这玩意吗？你看，叔踩死它们。”那天，我看到小伙伴们都羡慕地看着我，我高兴地扬起我的头，嘿嘿，让你们羡慕去。
二叔在村子里面，是一个很有威望的人。村头，要是谁家办事情呀，都会请二叔去料理。在我记事起，二叔就和婆婆在二间的一个老屋居住着，很破旧。我那时喜欢到他的房间去玩，特喜欢他书桌上的那盏塔灯，从二叔那里听到，白蛇娘子的故事。小时，我总是对着那一盏台灯发呆，知道那小小的塔底住着一个仙女。二叔是一个很好学的人，在他的房里，有很多书，他自学很多知识，各方面的都尝试来一点，在写作和音乐方面最为突出。我也明白二叔为什么会那么知识渊博，他把每天的时间安排表帖在书桌一侧，并坚持付与行动。因他的好学，他的才华出众，他被镇上请去当了语文兼音乐老师。小小年纪的我，特崇敬二叔，心里暗暗想，长大了我也要做他那样的人。后来二叔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那一年，教幼儿园的姑姑也考上了镇上的妇女主任，成了国家干部，成了村头第一个当官的女干部。那年，父亲高兴得总是合不上嘴，为他们高兴的同时，自己也很有成就感。因爹爹死得早，婆婆又多病，已招工在外的父亲舍去了工作，为了三个未成年的弟妹能吃上饭，回家务农了。
在孩提时，有一个男疯子，姓杨，头发长长的，要不是大人们说他是男的，我们小孩真的分不清。他总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在村头晃来晃去。听大人们说，他是一个才子，考入武汉某高校，在学校混得不错，后来和一个女生有了什么不正当关系，那女生有了小孩，他们俩都被学校开除了。那女同学回她家乡了，他遣送回到村子没多久，思想上想不通，就疯了。那时，大人们就拿他的事情教育我们，让我们小小年纪，就知道了，人不能做错事，做错事会有报应的。他不是我们村子的，但他就喜欢到我们村子里来，因为叔叔对他很好，有一天，我到叔叔家去，看到那个疯子在叔叔的躺椅上午睡，很是好奇，问婆婆，为什么叔叔对这个疯子这么好？婆婆说，你叔叔觉得他是一个文化人，落到这个地步，很是为他叹惜。你叔叔说，能帮别人就帮一下的。于是，这个疯子总是隔三岔五的来了。就是二叔考到武汉后，那个疯子还经常在二叔的屋前徘徊，婆婆在二叔的叮嘱下，也偶尔会给他一点饭吃，慢慢地，再后来，就没见到他了。听大人们说，他可能死了，也可能流落到外地去了，反正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没再出现过。二叔放假回来知道此事，还在附近找过他，为此也发了好多感叹。
真不愿意回忆1996年3月26日呀，那天，对我们家族是黑暗痛苦的一天。那天午夜，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听到姑姑叫唤我的乳名，我的心就发慌，心里已有一种不祥预感，快步把门打开，姑姑一见我，就痛哭，抱住我：“小哥去了，去了呀！”我蒙了，脑子一片空白，还是丈夫先会过神来，缓缓问：“二叔出事了，走了？”看到姑姑哭得愈发伤心，我泪如雨下，怎么会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但是在姑姑时断时续的讲述中，我不得不相信，我可敬的二叔真的舍我们而去了。那天，叔叔下班了，骑着自行车走出学校的时候，天下起小雨，他突然记起教室的窗子没关，于是，他返回关好。当他再次骑出校门的时候，一辆货车迎面撞来，司机当时就吓晕了，后来多亏好心的的士司机送到医院，在途中，叔叔还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看看就回家，明天还有两节语文课呢！哪知受的是内伤，到医院没多久就走了。出殡那天，春日融融，花儿无视我们内心的哀戚，它鲜艳夺目地绽放着。可怜一直保持谦卑微笑生活的二叔再也看不到花儿向他示好了。那一刻，看到全村的乡亲们自发地组织成长长的队伍，那个扛着我在田埂上行走的二叔，那个在村头四处寻找男疯子的二叔，那个为了生机奔波在城市路上的二叔，永远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那一刻，我感受到生命的无常和残酷，人生的短促和无奈。泪干肠断。
在我们几姊妹中，我受到二叔的照顾是最多的。二叔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父亲去世时，我正在武昌读书，父亲把我托付给二叔，二叔就从没让我受到什么磨难。叔叔住在汉阳钟家村，他规定我每周五晚上就到他家去，星期天晚上再到学校，不允许我在学校逗留周末。他教导我，人活在世上，只是分工不同，精神世界都是对等的，要我人穷志不短，好好学好功课。有一次，二叔不在，到外地学习去了。婶子是一个很爱唠叨的女人，当着二叔，她对我蛮好，但背过身去，就给我脸色看，正好那天，我洗高压锅，没有洗干净。她就不住的讥讽我，说一些难听的话语。搞得我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那个周末，我赌气没去二叔家。那天晚上，我和同学们玩得正兴致的时候，听到二叔在门外询问我，我急忙跑了出来。他推着一辆自行车，满脸的焦急，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呢。他骑自行车从汉阳到武汉大学，那可是一段很远的路程呀。当时，我想完了，他肯定会大发雷霆，会责怪我不懂事的。同学们赶忙一个劲地解释，叔叔没有生气，相反把我叫到一边，给我二十元钱，叫我到外面去给同学们买点吃的东西，说他很感激同学们对我的关照。还有他说，堂弟告诉他了，要我别怪婶子，说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看着二叔推着自行车步履维艰地渐渐消失在夜幕中，我的眼潮湿了，后来禁不住跑到校园的池塘边，让大把大把的泪直流。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随意就不到二叔家去。相反，自从二叔来到学校后，看到我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温馨场面，鼓励我多和同学们接触，多和外界接触。
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走过的风景和人随着时间的远去无迹可寻了。尊敬的二叔已离开我们九年了。二叔，这个星期天我们就去看望你，看望你。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4-11 21:02:2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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