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任务的时候大多在午夜,警车无声地驶过大街小巷,那时正是两三点钟的光景。公交车已经闭了灯休息,行人绝少。路灯寂寞地矗立在楼宇旁边,又以那幽幽的光,照着那些在今天和明天之交依然劳作不息的人。
在这样的凌晨,我常常见到一些安徽来的姑娘,不用听口音,只看见她们年轻的脸庞就知道。如果是本地的女孩,一定还在学校读书,不会起这么早。看着她们身上的衣衫,虽然崭新整洁,但那种样式,已经是四五年前流行过了。这时候,她们正在“上班”,她们是一个或是两个,推着辆放着锅灶的小车,那锅很旧,灶是铁做的那种,一叠碗,有大有小,小车上还有几块煤球,和一些引火柴之类。那种四个小轮子的车在这个城市已经很少见了,只有她们那一群安徽人还在用,安徽的小姑娘和她们的车子在这个刚刚开发的城市,在城市边缘小道上吱吱呀呀走着,不禁另人勾起一种很古旧的梦来.
上学的时候,曾经在这样的小摊上吃过两毛一碗的豆腐脑,买过五毛一张的大饼,只记得摊主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那时想,卖豆腐脑也很好,又有的吃,而不晓得他们在深夜是如何工作的。
我很佩服那些安徽女孩,大概现在她们的怀里,暖暖的已收入了一张或者几张票子,她们的心很塌实。她们因为没有执照(因为领了执照还得交暂住费卫生费市容管理费等等一大笔钱), 只好在晚上出来,于寂寞的路灯下之下,守侯着夜行人,到她们的摊上,吃几个馄饨,喝几口汤。
这样的夜晚,我常常让司机将车开慢些,或者就停在那里,看那些安徽女孩忙活着。煎油条的是油桶做的炉子,刚刚放入些柴火,噼啪爆响,烟很多,睁不开眼。青烟之中,那些女孩用手拭着被烟熏出的眼泪,用扇子在扇,黎明还未来到,可她们背上已经汗湿了一片。在里面,另一位还未来得极梳头的女孩,已经在用一双胖乎乎的手揉面了。我想再过几个小时,天蒙蒙亮,有人挽着菜篮子去街市时,他们用一口半生不熟的地方话,大哥阿姨的乱叫,喊你买几根油条。
是的,这就是人生,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承受着。我时常想,在这些安徽女孩的背后,蕴涵着怎样枯燥或者多姿的生活呢?渐渐习惯了这种景致,我们一群人也会在某一天,在这子夜走向凌晨的时候,在接口一个还没有散去的小摊坐一会,花几块钱,买几个茶蛋和几块糕点,慢慢吃着,聊着,与这些遥远的为了生活而辛勤劳作的安徽姑娘聊上几句。
在一个星期天,我拿着几张报社寄来的汇款单到邮局取款,几个安徽姑娘正在那里寄钱,有个在自己的手上画了好些道道,到底只好来问我“大哥”,说是不知道如何去写大写的“肆千元”。我很为她们挣了那么多钱而高兴,她们纷纷说如何省吃减用,用整整半年才攒到这个数字,其间当然有许多辛酸,受了正宗的城市人不少白眼,不过她们略过不说了。这时候我想,在安徽的某个山乡里,有一天收到这样一份汇款,四邻八舍便都羡慕。做父母的想着大都市五彩霓虹下能干的女儿,心里是何等的舒坦。
我不能揣测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的未来,因为那里面还有许多未知的因素。但她们毕竟勇敢地抛弃了那山村多年的旧生活,来到这世界闯天下。今夜有雨雪萧萧,我想此时那些女孩,该推着车儿,在车上铺一张塑料布,上街去了。若没有客人,她们该背靠着墙,想家。在千万里之外,越过无数河山,父母那低矮的矛檐之下,正有一个关于她们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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