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贴一一一老了

轻寒 · 发表于 2005-2-18 16:46:50

到了这个年纪，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可能已经忘记，而几十年前的事，却常常那么清晰的跳跃到眼前，你们，就好像站在我的面前，嘻笑，吵闹，忧伤，哭泣。一个人，很寂寞。这样的生活，何时才是尽头？老年公寓的院子里，种了很多的月季和葱兰。今天，我又把盛开的葱兰数了一遍，33朵。比昨天又多了两朵。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许多时候，看着盛开的花朵，想着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感觉还是很幸福的。远处，105室的两个老太在起劲的唠着，可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很寂寞。我只有数我的葱兰。早晨醒来，第一眼就看到王老太惊惶的眼神，我想，我一定又闯祸了，可是，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她们说我得了一种叫做老年痴呆的病。所以，我能记得的，只有几十年前的事。起初我怎么也不信我会得这样作孽的病，于是我尝试着回忆昨天吃过的晚餐，结果发现我甚至连刚刚吃过的中餐是什么都忘记了。护理说，我把王老太的被子掀掉，拉着她起床，说天已经亮啦。可怜的王老太半身瘫痪，不能挣扎，只有任我摆布，天那么冷，又是半夜啊。护理说王老太哭了。可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一次次的犯错，我连同室的友谊都失去了。可是淘淘，你还记得吗？那些年，总是我把你从床上揪起来，你老是想着睡懒觉。我做姐姐的，怎么能眼看着好妹妹把课当掉呢？我揪你的耳朵，挠你的痒痒，直到你起床为止。当我闭上眼睛，我还能听到你慵懒得如猫咪一样娇嗲的声音。还有你，茉茉，我也想你。那次，我们去乡下烧野米饭，我们在农民的田里挖了坑，架上锅子，放上蚕豆和咸肉，当米粒开始在锅中翻腾时，我们开心得都快崇拜死自己了。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煮过饭啊。隔壁的男生们，却那么残忍、冷酷、无情！那两个最可恶的，善解人衣和铁衣，居然捉了青蛙在火上烤。但是，这样的经历，是多么快活啊。特别是当我们第三次去老地方烧烤时，那个农民拿了铁钯追我们，一边追一边喊，我下的种子被你们挖洞糟蹋了，我补种了两次啦，你们居然还敢来挖！我们拎着锅子，提着土豆，狼狈的逃窜在初春绵软的田埂上，太阳那么暖洋洋的，而满树的桃花也笑吟吟的看着我们这些闯祸的少年。少年不知愁滋味，多么快乐的日子啊。我们在一起，是多么开心，我想你们了。日子很长，我总是很早很早就醒来。看着窗帘缝里一点点透露出晨曦的光，看着阳光一丝丝漏进来，漫长的夜总算过去了。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年轻的时候闭眼就睡，早上还是起不来，可是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我睡，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年纪大了真是不好，牙齿掉光了，吃什么都没有滋味了。于是怀念着年轻时的小核桃，香榧子，还有酸酸甜甜的杏子、李子。还有那青果橄榄。第一次吃到红衣从家乡带来的橄榄时，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大叫了一声吐了出来。然而回味，真的是甜的，清新的甜，这样的甜味，我有多久没有尝到了？也许，这一生，再也不会尝到了。我很寂寞。我曾经有你们，那么热闹，那么快乐。可是现在，只得我一个人。为什么你们就忍心抛下我先走呢？你们几个人在一起，还可以聊天，可以喝酒，可是我，只得一个人。我很累，很辛苦，你们知道吗？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有些时候，我真的想最好死了算了，死了，也就解脱了。不必因为无法弯腰系鞋带而永远穿船形鞋，不必因为每天梳头的烦恼而剪去曾经心爱的长发，这些事，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成为烦恼啊。老了，真的老了啊。但是，活着，也是一种坚持吧。我们都是个性强烈的人，我们曾经说过，输，并没有什么，只要我们坚持到底，我们就赢了，如果我们不能赢别人，至少，我们赢得了自己。凤凰涅磐，我希望自己能够在那一天笑着和你们相聚。为了这一天，我要好好的活着。为了这一天，我想好了，早饭过后继续去数葱兰，也许今天，又会比昨天更多几朵。但是昨天？我昨天数了几朵呢？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