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的诗
大刀
春暖花开
总有一本书
我从未读过
我的手被禁止
翻动满园春色
禁止靠近你轻度着迷的身体
从低洼的生活向上看
我有点脱离实际
我暂借一对翅膀
假冒孔雀向东南疾飞
多么复杂的想法
不承担一点责任
你虽是轻无踪影的天使
但较之更多可能的联想
仍沉重得多
我知道你就在屋里
我正赶制一把钥匙
或许我敲敲门
就足够破解一个春暖花开的谜
可上帝 偏让我绕开万紫千红
在后门
把你从睡梦中 惊醒
天 鹅 湖
调频上的天鹅
听起来多么无助
几乎是一个月
不停地飞越一个湖
一个结冰的训练场
闪烁水晶的光芒
你焕发出少女的青春
从脚手架上追赶天使
离大地越远
血流的速度越接近爱情
爱 说出口不过是一声鸣叫
听到的人黑发脱落
你白色的短装已有一排扣子生锈
是谁雇佣你
在灯光昏暗的染坊里榨汁
把春潮渲染成一阵急雨
冲垮了薄如葡萄紫皮的夜色
这是我盛满美梦的盘子
忙
有一个词不便说出来
说出来它就接近疯跑
什么也不比写作安逸
生活太沉重了
即使飞也找不到灵感
那个刚下飞机的人
不是我要迎接的天使
我绕过大大小小的空间
每一个包袱里都藏着一把钥匙
我懒得打开别人的秘密
我后退 衬衣是空的
钟表停顿和时光飞逝没什么两样
坏消息总是最先抵达
迎头撞倒跑在最前面的人
下 降
巴灵岛迫降在海面上
它带去茫茫大雪
和你孤独的身影
穿行在群鸟的鸣叫之中
你没有焕发母马的青春
目光在世界的另一面折回
这是下沉的巴灵岛
浮着光滑之膜的蓝色
哦 你有多美
奔跑在油污的波峰浪谷
一会儿是海妖
一会儿是放逐人间的圣母
我在阳台上呆着
我在阳台上呆着
像下垂的蝴蝶
忘记了该做的事情
显然 我比小时候聪明
更多时会说 今夜的月亮
又圆又明 葡萄挂着露珠
没有一只飞鸟带给我礼物
我在阳台上呆着
试图认出 藏在人群里的
天使
旅 行
年轻的寡妇好像只大天鹅
身上阳光闪闪 高贵矜持
保留着天国的洁白
那时回忆是青春的隐秘
不便在旅行中说出口
添上一个用于梳妆的词
更新陈旧的心情
最后一个目的地是最近的星星
更远的 住着小心的天使
不为生活的无助而动
那些丢失的 薄荷的颤栗
曾使真理迷失了方向
而今 幸福的线路已被修改
天黑之前 还有一列班车
驶出站台 向着狂欢的节日
垂 钓
我在人群中钓着自己
我不说我更易上钩
人群一次次把我推向高潮
我在歌剧院里格外醒目
一切都不是波涛的安排
波涛把礁石击碎
把美人鱼藏在内心深处
把我的鱼钩甩向天空
还有一袭晚霞披在我的肩上
这是我最后的标志
我一次次更换伪装
也钓不到自己
蚂 蚁
一场大雨冲走了蚂蚁的竞赛。
黑衣夜行的蚂蚁 走出低谷
它的触须不会因为世道的不平而缩回
“以手指亲触自由。”这是英文的习惯
在汉语里并未找到归属
高处有更多的凉风
吹落身体的热
蚂蚁总比我们更冷静
一朵花就足够建设一座花园
这是蚂蚁固守的理想 比我们伪造和夸张
节俭得多。“它拿走了路边的食物。”
但动作并不多余
我在它身上找到了柔软的小腹
与少女的青春一样不堪一击
我很快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一场政变已经与我牵连
已经带给了蚂蚁足够的恶意
夜太深了。什么方法
才使蚂蚁在我们的前后停止搬运?
蚂蚁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近路
从一个念头到另一个念头
问题是一个蚂蚁的心胸太小了
装不下我们过于庞大的思想
除非蚂蚁爬上我的书桌
与我稿纸上的墨迹融为一团
这并不是说蚂蚁的行为多么合法
最经济的搬运是
不停地把我们的思想搬往高处
而不是冒充我们的文字
一群搬家的蚂蚁迷了路
和我在十字路口相遇
我指向东
它们却走向西
品 茶
想不开都不行
我心中一百度高温的沸水
沸沸扬扬
加一把柴 一把青山绿水
再加一把怒火
风行水上不起一点尘土
风行大街就卷起人群和街景
伞下巴掌大的天罩着惊艳的美女
出轨的列车找到了退路
退并不是下坡路 也不是人间仙境
我从影子里退出 像一只蝉
我这样描述我的心胸:
包藏万种风情 深埋一线杀机。
我是春夏秋冬 布置世上万物
走险于爱情一线天
并于2004年6月22日下午
席地品茶
我有足够的温情烹制一江春水
让你迷人的身段缓缓地舒展
如同展开万里江山
这简单的程序耗尽了唐诗宋词的青春
如今的生活早已失去风雅的品味
就连我对书籍的行刺
都没有一点英雄气概
我反复地质问上帝
而上帝什么话也不说
2004年6月22日下午与其它的日子
有着显著的区别:
我第一次一边品茶
一边把自己投身滚滚的红尘之中
慢慢泡开
读一首关于草原的唐诗
我想你的时候
你像一只山羊拴在下午的草原上
雨水装饰的地板
留下潮湿的气味和忧郁的印痕
我不带一点羞怯地宣称:
“我爱你,风吹草低。”
你斟满杯中的红酒任晚霞飞上脸颊
“现在你该退场了,像北风退去那样。”
你解除我的武装不留一点风声
大雪落满了我的衣袍
阳光开始照耀
太阳铺开的羊毛毡
谁不被覆盖
温暖的话总让人喜欢
早晨的目光率领万物
争先恐后地新鲜
平凡的人最先被照耀
歙动的嘴唇一朵一朵吐出花香
这都是最初的洁净
开张大吉的浴室对比着相称
污染是一点一点加重的
由白到黑 好人一件一件穿上坏人的衣服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
善恶的转换像翻开正反两面的口袋
没有哪个春天不是寒冷的翻版
生活早我一步学会了藏起快乐
我要试探阳光明媚的皮肤下
什么正悄无声息地腐烂
犹如一只习惯甜言蜜语的耳朵
另一只为聆听天使的福音已经聋掉
黄 昏
更远是磅礴的夏日
展开万紫千红的河山
比想象沉重 比寂静无垠
因无法飞跃而归于虚构
我简直认不出万物和我的区别
我们在天空渲染成彩霞
在大地上流淌成河
也一滴一滴从绣花架上滴落——
自由是我们的 但爱却化为无形
高总是出乎意料
天使来不及换下晚礼服
就做了我们的助手
快乐不可预订 我推开房门
就见邮差站在外面
酿 酒
枝头那些倒闭的工厂
曾是香气的制样车间
曾是你十八岁该有的比喻
该有的,你都有了
就是不该再把一个新起的名字
急迫地唤醒
从好人里挑出坏人
就像从米里挑出沙子
你眼中的沙子 硌痛了
天气变幻的天空
我不是你的全部
秋太慢 不提前半步
邻居已经进入电影
背景是宽银幕的超市
什么故事也没有发生
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我从酒坊的后门逃出
干脆把自己灌醉
入 冬
一个国家有这么多的魔术师
从南到北 绿水青山被点化成金
装满人们的口袋
一阵秋风过后
大地上空无人影
雁群只在高空飞
抬着自己的家园
路过的气候温滑如纸
紧紧贴住描画的布景
飞多么有力 跨过了世间的冷暖
我坐在家中不管天上的事情
也不管大雪追到哪里
才烂掉双腿扑通一声跌倒
我捂住口袋里的种子
它那儿藏着万紫千红
拍 卖
我真想拍卖自己
起价是后半生
支付方式:爱情
——如果有人急需这种东西
或者有收藏的兴趣
我将化整为零
拆开来标价
这样更能获得好的收益
我英俊潇洒的外表
该值一期希望工程
我横溢的才华
怎么也得卖个夕阳红
还有我高尚的人品
价值高过黄金时代
剩下我孤独的灵魂
足够支付你来生的幸福
我不会去拍卖行
也用不着找拍卖师
我有足够的自信
令我的价码一路飚升
上帝就住我的隔壁
我们经常走动
思 念
蚂蚁都不搬家了
铁也停止了生锈
时间过半 我该干些什么?
草药铺里推陈出新
爱情一厢情愿 当归不归
纸糊的窗户不透半点风
药治不了病。
十里八乡装了一箩筐
我打铁 浑身通红
热情不减一顿饭的功夫
推推拿拿 越疼越要使劲
越要推心置腹
两地书你来我往
戏我是这样看的:
戏无真假 戏里戏外
好人和坏人都不用区分
你的眼里多年揉不进一粒砂子
一想起 我就忙着转身
西 北
西北只剩天心的一点蓝
称不出一点儿重量
好人和坏人都在这时变轻
都在一场打斗中
把人间撕成两半
减去一列火车
再减去死去又活来的爱情
地上的事我不管
天使你不飞 谁又喜欢自由
向西偏北 太阳正走老路
葡萄带来了酒的浓度
曾醉倒电话两端的生活
劳动的果实全在秋天露了出来
一半被送去了磨坊
一半在学校读书
向西偏北 山水都起了褶皱
没有谁的伤疤能被抚平
天说黑不黑
这个晚上 我知道我的睡姿
向西偏北 误差不超过半生的相思
今夜,我们平安无事
日子躲过初一就到了十五
报纸里天下大乱
女人都嫁给了刽子手
飞机急匆匆飞往外地
钱都藏在箱底
而手 总是在外面惹事
一个孩子就是一颗钉子
挂着生活的外套
岁月的伤口太深了
航行总不到尽头 海阔连着天空
阳光的火山按时喷发
好人都去做好事了
留下坏人 正摇身一变
黑白照片里青春涌动
从花到果 这场政变平淡无奇
任何人都要死去
但今夜 我们平安无事
蝇 群
一击而溃的蝇群是智慧的。
溃而再聚的蝇群是团结的。
这是一个集群的出访
盘旋往复 嗡嗡作响
我在动物世界找到了对它们的诠释
具有昆虫的显著特征。
昼出夜眠 不过夜生活
也没有年轻的女性卖淫
纯洁选择了最好的沟通
我交给你细菌 你再交给我
团结好像从这里开始
我们一起飞 一起落
或者一起逛菜市场
一起被厌恶
蝴 蝶
蛹闯过难关就会飞了
在明天下午
成群的蝴蝶准时带来我喜欢的女巫
它们好看 有用不完的奢侈
游艇在私家花园
摆下色彩斑斓的染坊
阳光的随从像傻子
在我的身后一团黑
我扶不起身影比喻今天的花
乘坐明天的航班
花期不会提前也不会推迟
有些等待就像蛹 我需要安静
蝴蝶习惯做天使的模特
“瞧,这魔鬼的身材!”
我想好人的前身是坏人
粗布装束 头也不抬
埋首读书 你看我现在
正是这身打扮
流 浪
风跑湿了绣花鞋
整个夜晚满是奇异的露珠
它们挤在太阳的身后
一块坐化成佛
我满腹的经文一句也念不出
河流被岸抬着走
到头是海阔天空
那个收租的人替美人吹熄蜡烛
算盘没有算出归期还有多远
登高远眺也看不到重阳
动词和寒冷正在拆除美景
每走一步 都要捐献一座城池
前途已被漆黑了
鞋子只顾自己跑 顾不得看一眼光明
也顾不得领我回家
幕 间
跟不上乐器的节拍
音乐比我们走的早
现在吊车不知道做什么
是装还是卸
全凭生活的一张嘴
修理工是逃学的儿童
开关在他的手里控制明和暗
他也有美好的愿望
他不说 我们只好休息
让他一个人担心爱情的发生
我也不说 哪些剧情能拿走
假扮的小偷好像来过
苹果还等待落地
太阳卡在了高速路口
是退出 还是继续奔跑?
出 走
风
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不是固执
是墙暗藏了缝
是人有了缺点
班机走漏了这个消息
就有两群蛾子扑向两团火
一个在家乡
一个在外地
挑担的人两头挂念
再复杂也不过风吹草动
山水有高有低
奔跑时快时慢
出走真是太神了
转了一圈还在心里
大 平 原
出门就是山穷水尽
大平原平白如纸
鸟群追赶更远的空旷
自由是轻浮的 在北方尤显轻松
不需要更多的暴露
太阳 像蛋黄
孵化出各色美景
也孵化出好人和坏人
在大平原上 行走自如
沉 重
我的眉头出奇地沉重
目光短如匕首
拔出来也不过一闪
我还欠风景很多山水
也欠生活一个晴天
我一步跨出地图
就像火冲出包着的纸
米从饭中出走
又返回稻谷之中
背叛多么容易
心脏在血中漂着如同演出
吊车缓慢的动作
正把世界吊走
碧蓝色的地球捻动如珠
我繁忙 因为我是闲人
长江还能迈过三峡的门槛
我也能一湖一泊地活着
大队的人马闯进卧室做我的书童
思想的外罩比花红比叶绿
恰到好处地衬出苦难的重量
我是耶稣基督
让我从十字架上下来
鸟 鸣
从山坡上滑下来
我说出圆润
珠宝藏在保险柜里
拿出来就吸引注意力
好东西总是越来越危险
大降花香和大降尘土没什么两样
一样透露春天的秘密
一样掩埋逃窜的种子
不是目光把什么都能看穿
是鸟从昨天飞来但飞不回去
鸟不问路
翅膀作为部件服从指挥
负责把鸣叫运送到知音的方向
锁张开怀抱欢迎钥匙
急于赶路的人都挤上了巴士
金 子
我决定把整个一生都搬来
做金匠的邻居
只有我的眼光
与金匠匹配
金子走遍大街小巷
金匠端坐家中
做我的邻居
我知道金子只为自己发光
我知道金匠与我
喜欢对饮
贫穷的人喜欢看着金子
金子喜欢远走他乡
金子 金子
让我细细地把你打量
当蝴蝶飞过展厅
蝴蝶不是天生的旅行家
也不是一个雇佣的杀手
它那张紫黑的脸我认识
正从镜子里卸下浓妆
露出一场大雨后的微晴
我恰到好处地与它擦肩而过
回头一笑的时候灵魂获得了归属:
那便是我的卧室
世界的中心 除此之外是压抑的冲动
捉弄它的翅膀 飞飞停停
画廊里的女性与蝴蝶没什么两样
悬挂 迷信 越来越精致
我习惯于遗忘一次画展应有的程序
所有的美都已被发现
而我 关掉前门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天,要塌你就塌吧
天,要塌你就塌吧
先砸个大的
再砸个小的
天使也别让她飞去
蚂蚁也别让它钻进地缝
就连紧随其后的影子
也一同砸掉
看看谁还在顶天立地
看看哪里还有方圆
就算太阳辉煌一时
就算百花正在争艳
就算空气越来越新鲜
就算生活幸福无比
天 该塌你还是塌吧
学校可以停课了
医院早该关闭
粮仓倒卖一空也不用再填
热恋的爱情立马分离
刚睡醒的人裸体私奔
没有什么不可以砸的
本就不该有 天地之分
天气用不着预报
环境也不用治理
硝烟继续弥漫
恶魔爱缠身就缠身
天,要塌你就塌吧
谁也不用提前通知
就连上帝
《人民文学》04年12期将刊发部分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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