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外出打工的人陆续回到大巢沟过年,村里也热闹起来,一些人开始扔骰子,更多的人在搓麻将。
有道是:十亿农民九亿赌,还有一亿“二百五”。
赌这东西就像毒品,不动它一点也没事,一沾上就难离开。
刘东狗曾经对此无比的兴奋过,也因此而吃尽无数的苦头,其中的教训并不是什么语言可描述。
外出打工回来的人,一个个发了大财似的,兴奋得似乎要将口袋里的票子一夜散尽。
自己一个村主任,应该管好这项工作,不能让这情况在村里发现下去,但劝说没有个屁用。自己以前不是有许多人劝嘛?可自己听过谁的呢?谁的话入耳呢?况且,像刘东狗这样因赌入过栅子的人,现在出来劝人家不要赌,那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
看到不舒服那就远离它。
有些东西你远离它没用,它会自觉缠上来,就像当了官的人,有些不是说自己喜欢女色,而是有些女的要送上门来。
这不,大早村里都轰动起来了,有说昨夜郭村有一人就弄到了四千元,!还是一个六十多岁没什么劳力的老太婆。她把别人提前给她的压岁钱押上得来的。
前段日子村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叫“六合彩”的赌博形式,是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带回来的。
这以十二生肖的岁数为基础,每肖四个数字,总共48只数字。每次只出一个数字,只要买对这个数字,就能得到相当于投资额四十倍的回报。
四十倍!这是多么大的吸引力!一块钱能翻到四十块,五十块能翻到二千块,五千块能翻到二十万!只要能中上二三百,一年就不要在外头风吹雨淋。
这不像搓麻将一样没日没夜弄得手酸眼痛,也不用标分一样心惊肉跳而绞尽脑汁,这也不要多少智力,男女老少皆宜,而且还特别适合年老的又没读多少书的人,生肖年纪,农村的哪一个不滚瓜烂熟?
这是多么好的事!现在赚钱变得多么容易,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一夜都能弄个四千块!这钱谁说不像天上挂满大饼,只要运气来了,谁又能说自己不被砸到?
听说那个老太婆是买到了一个小龙。刘继贤与老婆、四叔、七满、五婶、小芬等坐在大厅里传得津津有味,每说一遍都露出一脸的兴奋。
刘东狗坐在一旁也跟着听,这他心里明了,赌字,不骗不弄些门道,庄家喝西北风,哪一个庄家不是精出骨?不是麻籽算出豆,豆里算出麻籽?若真想大家想的,票子就能像流水一样进入自己的口袋,那庄家不要说是家中的老婆孩子会被卖掉,就是千万座金山也经不了几天的折腾。
你们好这味道,好啊!我也要你们看看入栅子的味道。刘东狗悄悄走出大门。
(十六)
正月初十三,刘东狗家中来了不少乡里的干部,其中就有陈副乡长。酒后,刘东狗便将那筐水果提了出来。
这是一个外出到深圳打工的人前来办建房用地时送来的。
这水果一个个鸡蛋那么大,青青的,脆脆的,清而不甜,据说在深圳是二十五六元一斤,在县里也的七八元一斤。它是由苹果与红枣嫁接而成的,也叫金苹枣 。
干部们说这水果很好吃。
“听说一只要一块多钱。”有人便盯着眼睛。
“这东西种起来也不难,当年种,第二年就能收果,而且逐年增产,一棵树能产四五十斤,大的有七八十斤。”刘东狗向陈副乡长介绍起来。
“沿海一带都可种,听说比我们这里更北的地方都种了不少。管理的技术要求不高,只要基肥足,田头坎尾都可种。”
“我们这里种的话是增加群众收入的好路子。”刘东狗兴奋起来,“就不要四五十斤,每年二十斤,每斤五块来说,一棵水果树一年也有上百元。相相当于二百斤谷子。”
“这路子不错。”陈副乡长一连吃着水果一连指着刘东狗,“村里班子有这种想法群众就富得快。”
干部们都说这的确是条好路子。 不知哪个地方有这样的水果苗,有的话自己都种上几十棵。
“听说县果林场正地培植这种果苗。”刘东狗告诉大家。
“现在种这个新品种,好是十分的好,可我们没经验,没有技术员,管理上会存在困难。”
陈副乡长担心起来。
“到外地去学习学习,再自己来弄。”有人提出来。
是啊,路是人走出来的,不走怎么知道。陈副乡长认为也有道理。
到哪里去学习?
陈副乡长和大家看了看水果筐上印的地址,是福建漳州龙海。有人说这地方不远,坐车也就两三天,就是要转车麻烦了点,是个著名的水果之乡,到处是香蕉、龙眼、杨梅。
下午,只有陈副乡长继续留在刘东狗家中,到刘东狗家中的多了一个刘春福。
陈副乡长把自己的想法与刘春福说了一遍,说这是难得的机会。自己也会与胡书记、孔乡长汇报,并与自己在县农业开发办的同学黄副主任联系,看看能否得到支持。
刘春福也认为这是难得的机会,村里一定会抓住。
(十七)
俗话说:有吃没吃,吃到正月二十。可现在不同了,时间就是金钱,现在也不愁没吃,只有有钱肯花,平时比过年吃得还好。
一过月半,外出打工的人陆续走了,村里也静也一些。
刘继贤坐在大厅前,晒着暖暖的太阳,他不时地望着自己的房子和大门,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个正月来,他都闷闷不乐。
自从大年三十晚上儿子说了那话,他一直都转不过神来。这几天,他着实想了想,碰到这样的事,只能是家门不幸,祖宗不保佑。
拿小孩的事,反正也不能拖,拖也拖不出个亲生孙子来,拖也没益处,对自己对儿子都这样,也应该趁儿子媳妇年轻时捡个孙子来。再说这样的事包也包不住。
处理这样的事,女人方便得多,现在外出的人也走了,也不至于传得太远。
他终于叫出自己的妻子。
“老虔婆,你去几个亲戚那走走,问问哪家的小孩要过给人。”
“谁家的小孩肯过给人?”
“你去问问吧。”
“谁家想孩子?”
“东狗说,先抱一个来养大。”刘继贤说。
“东狗?东狗?抱孩子,螺丝不齐!”
“东狗说学佬嬷没生。”
刘继贤的老婆坐的凳子上,眼泪涌了出来。
俩人沉默了许久。刘继贤一声不吭地到门外喂猪,然后又回来坐着。
“现在的小孩每个宝似的,你认为我们那时生孩子一样,想生多少就生多少?想过给人就过给人?”他老婆擦着泪水。
“看看总好。”刘继贤抽着烟。
“到哪去问?”
“可能要到远些的地方。一则来往少,二则不易认。太近了总会生事,人长大后会跑回去。最好是云南贵州一带。”
“不是说县福利院门口前几个月都扔有小孩,现在都在福利院养。”他老婆突然想起来。
“那都是女的,还有人听说先天不全。男的好的谁肯扔?”
“要找得合适的十分难。”
“难也在找。所有的亲戚都去说说,叫大家帮忙。”
“那我下午就先到隔壁县的姑姑家部问问。”
“做得。嘴要净,不要弄得蜂子一样嗡嗡响。”刘继贤特别交待。
他老婆赶紧到房间里收拾衣服。
(十八)
刘东狗、陈副乡长、刘春福、赵司城正在海边的沙滩上高兴玩着。
这也难怪,都是山里人,就连陈副乡长都说是第一次到这海边。
前两天他们到那金苹枣基地进行了考察,那基地离这沿海岛屿城市又不远,都是山里人,四人都没见过海,关键是这个城市是改革开放的一个窗口,到前沿的地方感觉其中的气息,也是一个改变观念难得的机会啊,顺便就过来了。
陈副乡长坐在沙滩上,对赵司城说每年自己应该拿出点钱来到各地玩玩,长长见识,要不然愧对人生。这些地方,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与人家的发展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
看看人家这地方,天堂一般,过有日子,神仙似的,自己的乡里,真他妈的穷山恶水,那日子,还是那个样子。
虽说人比人气死人,在这个场合,大把大把的好海浪般涌入眼里,不比,行吗?只要比了,还是能比出许多东西来的。
赵司城突然对陈副乡长说:“陈副,到这看了值得,以后乡里每届最好都要组织村干部到外地来学习学习。”
“有钱什么都容易做到,关键还是这个。”陈副乡长捻了捻手指。
“那是,那是。观念也很重要。”
“回去后要怎么来搞得想想。”刘东狗的话转到正题上来。
“到县林果场进一批果苗来,组织群众成片种上,规模一定要达到500亩,要连片,这样省里才可立项,县农业开发办的黄主任一再交待。”陈副乡长正经起来。
“村里能连片的山地只有三层岽了,那最多也就是300亩,出去就是邻村枫林村的。”刘春福抓了抓头,“这真不好办。不到这规模,立项都没办法,更不要想上面给你钱。”
“能不能争取上面的钱就要大家来开动脑筋。要不然怎么叫创新,怎么叫开拓。否则人家能随便说出每亩补你一万二吗?从人家的口袋里弄出花花的票子,你认为是桌上吃酱菜,碗里捞大鱼!?”
“那是没那么简单。”刘春福对陈副乡长笑了笑。
刘东狗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刘大主任,谈谈你的想法。”陈副乡长拍了拍刘东狗的肩头。
“要达到500亩规模,目前村里根本没条件。”
“现在不是流行一句‘有条件的要快上,没条件都要创造条件上’?”陈副乡长顶了句。
“‘看人唱歌不要力,自家唱得目瞪瞪。’事情到自己身上时才晓得这话这么有道理。这几圩头都想空了。”刘东狗拍着自己的头门。
“你想了几圩想出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不是白想?还不如不想。东狗,你这叫空想主义。”陈副乡长递了一根烟给东狗,“想儿子的劲头拿出来。”
“如果......”刘东狗迟疑了开口,“如果!有如果都好了,如果村里有500亩大的山场大家就不要在这想了。如果!?这都野话。”陈副的话马上塞了过来。
说起儿子,是应该问问老虔公事情有什么进展,出来这些天也没给家里挂电话。刘东狗摸出腰间的手机走到一旁。
“出来几天就舍老婆不得?”陈副乡长见东狗通了好久的话。
“刚刚接家里的电话,村里有人被蛇吃了。”刘东狗告诉三人。
村里有人被蛇吃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大人还是小孩?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
是下村的一个男人,被三百多斤的蛇吃了。当家人找到他时,只见一只脚还在蛇口没吞下去。这么大的蛇是国家保护动物,最后叫林业公安的人来,用麻醉枪将蛇弄倒,现在蛇已送到市动物园去了,那人成了软米粄。
“现在死者的家属正等我们村干部回去处理。”刘东狗说着,“有事没事连这事都找到我们头上。”
(十九)
第二天下午,刘东狗就赶回到家里,向刘继贤问起蛇吃人的事件,刘继贤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人是死了,是自杀的。
“怎么这么想不开?”
“还不是赌!就是那‘六合彩’!这钱就是这么作恶。”
“赌到要人命这分上,应该欠了不会少。”
听说这男人正月来一直采取包生肖的方式。他认为蛇肖一直没有出,具定会出来,就从第一次100元开始一直叠下来,叠了好十几期了,欠了三万多元。
说起赌,大巢村没有人和刘东狗那么清楚。大凡赌钱第一次输的人,都想在第二次弄回来,而且还想狠狠赚一把;前面二次输了,就想在第三次连本带利一次捞回来......到后面,越输越想赢,越输心越急,越输越疯狂,因而越陷越深,就像一个人掉到沼泽里,你不动还行,越挣扎越往下掉,最后被淹没,一点痕迹也没有。
“这鬼还真不怕死,上期他一夜就扔进了五千元,还是博蛇,结果出的是兔子。”刘继贤说,“第二天早上是去砍柴的人就看到他在后山上死了。”
“他买准兔子不就有二十万了。”刘东狗冷冷地说,“那庄家还来要钱没有?”
“人都死了,还想钱?”
“人没了,就是有钱又有什么用?”
“听说郭村有个人算得准,原先已经连中八九期了,赚了六七万块。还请了亲戚朋友醉了一顿。”刘继贤提高了音调。
“人做事真的有风,有风时大门都挡不住,老话说得极对‘是你的财,不怕你床上懒;不是你的财,就在你脚下都捡不来。’”
刘东狗说:“这钱跟人一样,尽钻到有钱人家里。那他可赚到了。除去醉掉的,余下的几万块可建两层百来平方的房子,连电器也配得齐。”
“人哪里讲得清楚,老古话就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听说他这几期都一万一万押!吓人吧。”刘继贤说书般兴奋起来。
“很多人也大把大把跟他,噢赫!这次屁啊,全给人家吃了。连续几期都这样,他还说自己怎么没有一点风了!”
刘东狗想,人啊,有风没风还不是全在一个贪字。现在开始有人知道赌的厉害了吧,不要说蛇会吃人,那猪啊羊马啊兔子啊一只只打开大口,照样把人吞下去!不信,谁有本事试试?
刘东狗把村里发生的事电话告诉了还在市里的刘春福和陈副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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