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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语
少小时就喜欢石头，因为石不能言最可人。天天跑到建筑工地去拣，那时，连雨花石也没听说过。可是，欢乐。
大了一点，不好意思乱拣了，只好装作乱踢，看没人处拣起来，灰也不擦就塞口袋里，回去赶紧洗一洗，慢慢看看，乐死。家里就说：有病，爱石头成病了。
再大，工作了，也无处拣了，就只好带着那自小看中的几块到处挪地儿，直到有一天，发现市面上有了卖石头的人。掏钱呗！可是买来的，精美，却没有感觉了。于是找感觉，找呀找，最后喜欢山形山了，室内群山万壑。
集了扔，扔了集，年华似水，一晃好多年。尽看了天下奇石的书，才知道，其人爱石，其性多磊，白了说，臭石头一样。可是总也还自己安慰自己，仁者乐山。
静夜，月光如水，孤坐对石，无语。也许本无所辩，爱就爱了。
南山石
我曾经是一个那样美丽的女子,生在烟花三月的江边.我曾经扯起轻纱,放入东流的水中那一盏荷灯.我曾经路过那一棵古柳,在柳花纷飞里为牧童挪动遮阳的莲叶.
当一场梦来临的时候,我还在槐花下抚着幽青的古琴,有一只知了,它无声的落在弦边上,轻轻的转头看着我.
就在那一刻,他经过这里,脸上是那一样一种无言的笑意.就在那一刻,我听到弦它的自鸣,颤动了我的心底.可是他走了,眼眸里并没有为我刻下一条浅纹.
一年年过去,青丝也染成了白发,槐树也不再发芽,莲灯它也没有回来看我,我还在那里凝望自己的琴,我看见这些年,它暗生了那许多的冰冷的裂纹.
当有一年,一个暮雨的春天,琴它就那么无声的碎了,在我无声的目光里,枯萎的槐花落下来,一阵风把它们吹过去,我回头,才看见柳它已老了,江它也已枯了,莲灯它无声的望着我这千年的光阴.
我抽出利剑,插入自己的胸内,我看见,淡淡的雨里,一轮红红的夕阳它向我温情地笑着.我也向它抱以同样的浅笑.
黑暗的大地伸出血红的翅膀把我抱紧,托住我最后一滴泪水.我累了.
当天明时,我就是今天这样,静静的,静静的,凝固在这里,小小的昆虫打我身边走过,细细的河沙伴着我等待一个个天明.真的有一天,他会经过这里,拣起我,认真的看着我,对我说,每一颗石头里面都有一个美丽的心吗?
仙人山游记
（偶的一块石头，黑色白纹灵璧石）
山不大，颇奇。山为巨石成，通体黑色，不过千仞。
山势陡峭，山脚处为红色沙土，环山皆水，有湾有流，自然坡角，草木无多，浅滩芦白。前山近直角，呈S形，两湾处各有一飞瀑，下观之，不见其端，末识其首。后山石色幽怪，色黯悬空，山底下漏，风来时有木鱼之声。
路难行，唯东南一侧可以攀而上。经左峰，绕稍大之瀑，见水中折而右，又有一峰横陈若云生，曰望锥，土人说，可在此望至高之锥峰是以命之。
天色已渐沉，不敢向锥峰而上，唯望之，但见一槌形破天直上，浓云相绕而回。穿望锥右行，不二三里，溪转水平，居然一湖间起，天生数小山围而成，水深不可知底。见雾气生焉其上，沙鸥环其水滨，令人恍惚若处平地。沿湖东北行，豁然一深涧，下至底已脚软矣。方喘，末定，闻铙声大作，飞珠裂玉，第二瀑是也。
噫，人曰，山不在高，信夫。
云岩
有一天路过菜市，看见一小贩压车的有块土黄色石头，就要了来，我想，产地在淮南一带吧，不象是江苏产的。
石色非常近于土，不过质地坚硬，当是沉积岩的一种吧。不过才一尺上下，却明显分了十几层之多，下部一掌大，上部却只有一个一分钱的硬币那么大，倒置过来恰好如一股宛转升腾的烟雾。
我常想，如果把它配个小木座儿，边上养一株瘦瘦的文竹，一定蛮好看的，嘻。
魅面石
有一个国庆，忽发奇想，乘车去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小城，登上城边的不知名小山时，已是浑身都是棘刺了。在山顶看见上面居然全是风化的大石块，灰白色，大的攀也攀不上。在最大的一个侧面，我还差点滑下山去，手脚并用狼狈地稳住了，却已看见太阳西沉，远方暮色中有一点点烟腾的样子，可惜我一个人还在他乡，那一刻，有些孤独。转身时，却看见大石边居然刻了几个小小的字“某某地质学院某某级学生考察记”，历史烽烟，从来如此？有些凄然。这时，看见了它。
它极象古代画里的鬼的面孔，空洞的双眼，大张的嘴，白白的塌鼻，面目如此狰狞。带了回家后，每次看到总是有些不安，久了，还是在一次搬家时把它轻轻放在车轮边。也许，它真的不该看见我，不然，它还在那座我一生再也不会第二次登上的无名山上静静地过着它的日子。
风砺虎
才认识那个店主时，我真是吓了一跳。明明听说了是当地人，却穿了一身黑，戴个怪怪的布帽儿，手上两串看不出色的珠儿，耳朵上还串了一铁环儿，皮黑黑的，左臂上一大块儿刺青。这德性儿，也是卖石头这样雅东东的人吗？我想。
可是他就是，而且还是当地做得最大的一位儿。一路上，就听他在说在新疆亡命，在缅甸亡命，在湖北亡命的经历，最后，他说“我是居士，在家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路点头，不过到了他仓库，确实里面不少，种种缅甸树化石，树化玉堆了几屋子，如同乱柴堆。我可没那么多钱，只拣了几块。里面就有风砺虎，不过听说我当日错过了一块中国图形石，沙漠漆的。如今，这小虎卧在我桌上，晶莹欲滴，从尾到耳，无一不备，也许它的同伴都在别人家里？还是在沙漠上等我？我不知道有没有那样一天，呵。
青碧
那天在地摊上发现它时，它灰头土脸的。象个破了的茶缸儿，下部白白的，上面黄灰灰的，拿来家洗了下，晒在阳台上，恰是正午，洗过的它才一下精神了，下部瓷一样白，越是向上越是青，到了顶就变成墨青了，妙的是过渡自然，了无痕迹呢。
我正好有一个死了的木桩盆景，截了留下一点儿，把这小石放在上面，真是特好看呢。美在于发现，这话不知道谁说的，我有时觉得对，有时觉得不对。因为有时，看多了的东西不美，有时，寻奇觅怪多了，又觉得返朴归真是美，唉，人是种多变的动物，美也是多变的心念吧。
枯柳崖
那一年好热，我中午一个人单溜到了花市，没法子，没人陪我的。
贩子们可都困了，一个个蔫了头，一老太也是如此，无精打采地等人来，这当儿我可就拣了便宜了。苏学士有过雪浪石，听说是英德石，没见过，可俺这回买的可真有雪浪崖风的感觉呢。下面自然曲成波浪形，还形成一悬崖状，上面耸了好几座峰，峰顶几个小小的白石花，嵌着紫红的结晶体，倒过来了，呈人字形，真是好看呢。
老家里哥哥的孩子两岁了，我带了回去当礼，可是，再回去时它只是被丢在一丛迎春花中间充当着乱石的角色，上面又是灰又是蛛网的。我真是心疼啊！可是，送人的东西，有什么办法呢？人各有好，此后，我很少送人石头。
小事回忆
那一年的春天，阳光很好，真的很好。
在游人如织的街口，我随着大队的人一个店一个店地在看土产口，到处是菇子什么的，我倒是不喜欢，只是偶有的一两个卖石的小店倒是吸引了我，渐走渐慢下来。在一家小店门前，猛地看到一个小小的盆里养着绿莹莹的小石头，心里一动，再也走不动了。嘻，莹石哇！一问，价也还好，就在那挑上了，老半天才挑好了一个小指大的，绿油油的东西，对着阳光，里面还泛出一点点的紫意来，连它身上的水都在光里泛着绿色。心里喜欢，就没还价，手往包里掏钱。可一侧身，就看到个脏脏的小女孩正向我伸着手，眼黑黑莹莹的正盯着我的眼，手中是一束红玫瑰：“大哥哥，送一朵玫瑰给女朋友吧！”
我很吃惊。这里据我这几天所见，应当是没有乞儿的才对。我下意识地说了声：“不要。”小女孩并没有放弃，好象看出我有一丝动摇，“大哥哥，你买一朵吧，两块钱，就两块钱。”看我没动，又继续“你女朋友一定好漂亮，你们将来一定好幸福的。”我忽然就有些触动，心底有一丝说不出的晃动，在白白的日光下，水浸一样地晃了一下。
我呆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掏出两元钱来给她“小孩，我不要你的花，你拿去吧，花当是我买了。”小女孩清清的眼底一下亮了，有一点红色泛上脸，顿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转身跑开了，我看到她身上是小浅花的袄子，就象我当年穿的妈妈的旧衣改的小袄一样的花色。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没有了心情，可还是买下了那块小石头，几年来，夜里，我还是常常想起那个一面之缘的小女孩所说过的话，老是觉得有所愧疚，为自已，为他人。
土豆
从前看过一武侠小说,说的是怎么用心魔杀人,确实惊心动魄的.有时,有些东西确实很让人疯狂.
我是在街角看到它的,浅黄的皮,上面却生了几个圆的疤,疤里面却又探出几个瘤子一样的石疙瘩,象极了土豆,大小也差不多,丢进土豆堆里是如何也找不出来的.可它是广西产的石头.要命的是,摊主开了个价正好比我心理上限多那么百分之二十,且坚决不让价.我当下就放下转身走了.
此后,恶梦就开始了.它总是在那个小店里,可我偏要走到那边去.一次,两次,十次,我都看到它,可是人家就是不让价.
终于有一天,我恨恨地买下它了,放在屋外的花盆里,可是,好日子并没有来.不久,它居然滚下了地,裂了一角儿.在我,损了的石头是不要的,可是,我没舍得它.要命的是,它总在那里提醒我,一个才发了火的日子,我一把抓起它就丢下楼去.
第二天,我又在楼下走过时,看到它这回却一点没再破,得意地躺在栅栏里,且是在老太太的宝贝花盆里!而且还天天偏就守在我下楼的地方气我.
忍了又一个月后,我终于无可忍了.我偷偷地向老太太家的院子里丢了一个帽子,然后敲老太太家的门.老太太蛮热情地让我自已去拣,我乘机把它藏在帽子里偷拿了出来.到家,我就啪地甩它到地上,恶狠狠地找来一铁锤砸它,那样硬的臭东西!虽然不幸的是有一下气急败坏到砸到我的手,我还是把它砸烂了,砸成了沫儿.抛骨扬灰.
后来,我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疯狂了.真的不知道,可是我真的不能见它,后来再遇到类似的情形,我就乘早把这样的石头丢远远的,不管当时是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碎梦
月藏在云后，云藏在风后，沙漫天，黑黑红红的日头还没落下，一抹残红。
青末一个人站在废弃的城前，前面没有路，后面也没有路。燕儿已经倒在他的身后。
夜还是来了，最后的一跳，太阳跳进了黑沉沉的远方黑气里。乱壁里，渐渐生出一样两样的黑影来，晃啊晃啊，又不见了。风更大了，一阵阵凄惨的莫名的似哭似笑的怪声，回旋在面前，好象正是从那城里出来的。无路可走。
青末还是走了进去，破了的风衣，带着苦苦的冷风。无人的街，无皮的树，一切都累了。风声好象小了，没有了，睡了，睡了，一切都睡了？
凄厉的喊声忽然钻出来，无数的魅影从地中渗出来，狂笑着扑向青末！拔出那冰冷的剑狂乱地砍！砍！砍！什么都消失了，只有自己留在黑暗里，黑暗它吞没了一切。
二千年后，朋友路过，带走了青末的骷髅头骨和剑，作为艺术品摆在先锋艺术的课堂上。留了这剑斫过的小石头给我，我摆它在案头，就象青末也在案头。（待续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7 11:51:5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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