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劳改犯在一起
浙江兵团的前身是省劳改农场,文革期间公检法被伟大旗手江清同志所砸烂,正遇本省10余万“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得有个去处,因此省革委会作个协调,把我们安置在几个劳改农场,也就是亲密战友林副统帅说的知青下乡是变相劳改的起源(也有几个团是新建的)。刚到兵团曾与劳改犯们相处了一阵,直至批林批孔才给我们批掉。
与我们相处的劳改犯有两种:一是被判没几年的(10年20年以上分别在浙江金华和青海);二是刑满释放继续留场的,美名其曰场员。他们住在大围墙内,机枪、电网、探照灯、了望台等是他们的风景线,听说常有暴动和越狱,是个神秘的地方。但和他们接触了后就感到不怎么神秘了,因为他们也是人,只是在非常时期人是按阶级划分的,阶级敌人是妖魔鬼怪、是牛鬼蛇神、是洪水猛兽……
因为我们是兵团战士,连首长要我们和劳改犯划清界限。在高度的警惕性下,一开始我们都保持着道貌岸然的模样,可在一起劳动了几小时后,我们同流合污了,过了几天,亲密无间了,全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他们可不会忘记自己,常说这样不大好,可我们说怕什么)。
记得有几个与我们较接近,是上面安排帮助我们干活的,因我们力气小。有个浙江湖州人,四十岁左右,天天一身整洁,连头发也一丝不苟,不亏是犯风流案的。还有个绍兴人,砍了老婆的情人,因此他的口头禅是:老婆漂亮是祸水。有个杭州人,是犯打砸进来的,我们经常拿他取乐,把他身上衣服扒个精光,再洒上一把干土,好在我们处没一星异性,他也从不发火,只是一边穿裤子一边骂他的杭语,我们在一旁笑得肠断。很有时代讽刺性的有个农夫,在大跃进年代,因家中建房少了根木料,偷了桥上的其中一根,却让拖拉机翻了筋斗,被判破坏大跃进,刑满后不回家了,要求永远留场。要求留场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如是说,在这里大家都平等,生活也丰富,刑满后恢复了不少权益。可回家后不是人,安上了紧箍套,连老婆孩子也怨声天天,没欢乐。真的,看他们整天比我们开心。
劳改犯里人物多多,有国民党军队的少将、有大公司的资本家、有高级工程师等等,最让人羡慕的是原上海一家汽车公司的老板,他的打扮还是四十年代的,白衬衫佩背带裤,他的太太每天给他送饭,因他在山上打铁修工具,我们羡慕他有个好太太和那高雅的气质。
刚到兵团,我们男同胞对缝补一窍不通,因此钉被子、补衣服什么的全拜托那些场员,他们也乐于助我们,常说你们远离亲人不容易,差点被说出了眼泪,说句真心话,有几个场员真象我们的亲人。
还值得追忆的是一个上海人,是犯右派罪,现在肯定走了,因为当年他已年高,因腿患大隐静脉曲涨动手术,和我是病友,我常要他讲蓝萍的故事,那时四人帮即将倒台,我们天天在议论这女皇,这上海老右派还轻轻地给我们唱《渔光曲》,感人的旋律现在还在回响……
后来连、营、团等首长认为在那个年代,那样总觉得不妥,我们将被腐蚀,在批林批孔中,请示兵团部,把那些场员跟我们远远地隔离了,可那份难忘的经历却永久留在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