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儿十六圆。
看新闻,知道今年的月亮在十五是最圆最美时间最持久的,还是等到十六,打电话回家。妈问:“昨晚看月亮了没?”答:“四周都是高楼,我在屋子里,没看窗外。”妈说:“昨晚月亮一直非常好,一直。”说着她竟自顾自地喃喃起来。
妈尤其喜爱联想,从昨夜的极好的月色到突然数落起我不应当离家这么远,转换之快令我招架不住,只好迅速转移话题:“今天打电话不是为说这个,想要问你们昨天吃没吃柑”
“柑”,是故乡对柚子的叫法。小时候别人家门口有这样的柚树,我常常会在成熟季节有意无意地经过大树底下,仰望高高的柚树。这种芸香科的植物长得非常像桔树,只是比桔树更高大。每到八月,在密密层层的肥美的叶子中,一个个圆圆的柚子会从高处调皮地探身下来张望路人,等待圆成十五的月那么饱满。
柚子是跟中秋联结在一起的。
家乡对中秋非常重视,每到十五,爸爸再忙也要在一大早买一些好菜,妈妈的菜烧得好而快,汤啊菜啊酒啊摆满了桌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交谈,欢声笑语飘出窗外,这样的晚餐,通常要延续很长时间。
真正的昭示这个节日意义的是饭后的月下的月饼与柚子。
吃过饭了,爸爸吩咐我们端两张方凳放在门前,再在方凳上加一张大方板,搭成一个简易的桌子。把买的月饼和柚子拿出来摆在桌上。晴朗的夜晚,皎洁的月色把柚子的圆弧线勾勒得分外圆润。
先分大月饼,爸爸为了公平起见,总是看了又看,在大月饼上比划半天,才用刀划成大小相近的三角,早就等着的兄妹几个笑嘻嘻地各拿一块吃起来,还不忘瞧一瞧谁的大一些,谁的小一些,谁的又在白天给哪个馋虫偷偷地咬去一小口。
吃柚子更讲究。爸爸拿着刀,先捏一捏柚子感觉厚度,然后,在稍尖的一头,熟练地切下一个圆片,将柚子放正,根据切开的平面大小估计还需要的刀数与深度,拎起刀,很利索地从柚皮侧面划过,分成大小相等的几块,不时有柚皮汁跳到我们脸上。剥出的柚皮底部连在一起,像莲花宝座,妈妈还会细心地收起来,洗净晒干浸在豆腐乳里,过些日子再吃,竟别有一番风味。
拿去柚皮,见粗糙的圆形,小心地把柚肉表面的纤维状的东西撕去。爸爸数好瓣数,从小到大,分成均匀的几份。随后一家人共同吃一个圆,拿到自己的份额,掀开最后的白色皮。柚肉完全呈现在眼前,晶莹的粒,顾不得去籽,开始囫囵,连同那淡淡的香味,也一起给吞了下去。
坐在明洁的月光下,吃柚子,听耳边暖暖的话语,微风拂过皮肤的漫开一片清凉。这一幕竟然成为多年后追求的终老理想。
在故乡,柚子也通常在结婚时派上用场。
记得树生叔叔结婚时,我还很小,回到爷爷奶奶的家,非常热闹,除了那些喜气洋洋的嘈杂声,还记得从婶婶的娘家挑来的箩,箩的最上面,青翠的柏枝,上面布满了小麻点的青皮柚,贴着一张红纸,它们像特写镜头在我脑海里放映。
后来,树生叔叔得病去了,婶婶改嫁了,留下的一个女孩,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这个令人怜惜的堂妹长大后远嫁四川,再无音讯了。
柚子以及松柏,青翠的照旧青翠,圆润的依然圆润。我们分了,还是分了。
想来那样的柚,那一粒一粒的晶莹,如何能承受得了那厚重的团圆呢?
妈说家里种的那棵沙田柚,今年结了果了。这个时候,小弟和小七在诚心诚意地划着他们的圆,圆着他们的愿。真好。
“自家种的味道有点酸。你小时候特别爱吃,今年买了吃没有?”我说有,进入八月以来,一直在吃。
是的,一直在吃。
2004、10、02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0-3 3:21:19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