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锻工本泉
并不是任何工件
在他手里 都会
由硬变软 由软变硬
生活中遇到的许多事
是他的手和液压重锤
无法打动的
火有多热 水有多冷
这很难把握
加热就变形 遇冷又脆弱
但本泉是打铁的好手
火钳和火剪 都有灵活的关节
手锤和手斧 全是硬骨头
是不是好铁 打打看
锻工本泉
天天在炉前砧旁
以硬对硬 以软化软
火光在肌腱上暴跳不停
愣是将一堆废铁
打出形来 打出神来
他知道 光是材料好还不够
还需锻上千锤万锤
经得住火 经得住水
随意扭曲 仍不算
上好的脊梁
因此，他反反复复地打
趁着热打 趁着年轻打
嗨！嗨！
铁砧上 看谁更硬
本泉是个打铁的
在他手上
全是硬活
此诗写于1996年5月30日，发于当年的〈飞天〉杂志上，当时主人公本泉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不知在何处。
锻工本泉
我记得 他是个对《诗经》里的女子寤寐思之的正统青年
一位解聘了钢笔 辞退了书本的文人 矿山机械的制造者
兼做小型农用工具 简易健身器材 常备厨房用品的 手工艺人
股民 酒鬼 球迷 牌友 舞星 拳手 车主 瘾君子
做过编辑 传销商 倒烟客 煤贩子 经营过服装 五金 电器
曾任团支书 区队长 主任 科长 现为休闲的副处级
配备各类证件十八个 参加协会二十三个 获各种奖项四十次
现有一部手机 一只拷机 一部电脑
随身眼镜一副 领带一条 假牙两颗
他是《齐鲁晚报》的读者 《体育天地》的观众 影视歌舞的追星族
党员干部之友本泉 七级锻工 月薪八百 六十八平米的房产
三年前 与及近 废料的原装家庭 说声拜拜 没有留言
去寻求二手的姻缘 他感到生活 并不比钢铁柔软 火候和力度
有更高要求 这个远离诊所没有病史的人 从不看公厕和街头墙壁上的
祖传秘方 始终坚信打铁的自身就是硬 但他今天
的确病了 爱情啊 这唯一的患处
使他不能用于拥抱的两臂 软了
泪水淬过的肌肉 仅剩余劳动的力量 打铁呀 嗨嗨！
锻工本泉 用吼声和砧铁的撞击声宣誓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再婚 在紫荆花普遍盛开的七月
他举行了仪式 比回归更隆重 他重金属的体魄 让两室一厅的新法人
感到自己象一根横在砧上的铁丝 血尖叫着 身体火苗似的痉挛着
** 此段是我的长诗〈北宿〉中的一个独立段落，写于2000年发于2001年〈星星诗刊〉，当时主人公本泉离异后刚刚再婚
生产者的生产
5511325 多像家属小区某个门牌和电话 但是错了
它今天 被写在处方和病历的门扉 打开
久违了 我们的朋友 去年再婚的锻工本泉 一副黑黑的面孔
犹如齐白石先生泼出的叶子 耷拉下来
“朋友啊朋友 如果你得到不幸 请你告诉我”
他继任的夫人 仍碧绿光鲜如一把水草 透露深处的秘密
老中医蚊子脚似的三根指头 第N次落在铁锤、火剪还有女人粉颈
共用过的手腕上 玻璃试管和电子仪器 第M次为亚当和夏娃
演算X+Y 这道小学题 连同病志上首尾相交的字体
让这些不育症专家 获得创世般的荣誉 自以为星期六的上帝
再回去试试吧 没跑过厕所 没患过鼻塞的老张
从不乱花钱 以水当酒 安步当车 握手充做人情的本泉
这回秘密而快感地花钱买苦吃
消耗着比打铁还要多的力气
人家私事不好明说 只能打个比方啦
这不仅关系到诗的修辞或朋友的脸面 关键是——本泉
他那帮小弟兄们 没有钻劲和挤劲
你推他让 像小捣蛋包见了女同学 未成事先脸红
白白浪费登上生命快车的机会 这些热爱和平的瞌睡虫
过于冷静与克制 不像美国鬼子和北约
那样有胆 “至少 有一个管用也行啊！”
实在让人着急 上帝啊 为什么给了轰炸机般的躯体
却不配备卫星制导的说一不二的 弹头
诊室墙壁上 一堆像火球又像蘑菇云那样的图片
让这个七级锻工百思不解 钢铁 是怎样炼成的
又回到炉火躁动的线条和铁砧冷漠的平面中 生活
还得靠劳动坚持 绝对的主角有时并不需要
戏剧化的语言 各式各样的标准工件 只凭他惯用的手势去捏造
那些钢铁 好比女娲和伏羲掌心里的泥巴
手指一搓吹口气 灵气活现 尽如人意
从没出过次品 从来都是超额 一直都当能手的本泉
想绕都绕不过去一个词 ： 生产
接下来便会想到一个连合词组： 任务和指标
家里的长子尤其恪守孝与悌 淄博与邹城间的长途话线
每个月出现三十次沉重弯垂
像走钢丝的杂耍者 “有”和“没有” 小心翼翼地
交替前行 遥遥三百公里 两个词嗦嗦抖颤着
谁想到 有公牛般体魄 能干出漂亮活儿的生产能手
竟在最具体的生产上 亏欠
锻工老本泉 为家庭的责任 妻子的荣誉 和自己的尊严
振作起来 让拳王泰森一样的铁砧火星四散
与命运较真 看谁更硬 哐当！ 哐当！
一批通红的矿车销子 刺溜 钻进淬火的容器
一个愿望 生活也能如此快速地
定型
我们的朋友啊 快乐又忧愁 自由而压抑
随便的生活 放心的生活 每一次 即是重新又是重复
以有后顾之忧为理想 以自找麻烦为快乐
想象着 那些小行星无意中撞进地球 万分之一
也不是不可能啊 海里捞针 也仅仅形容得之不易
又是个周末 《齐鲁风采》的三十个球码 快乐得
像一群闪光的蝌蚪 孕育中的七位数 将把幸运降临一个毫无准备的人
多好啊 一切准备就绪 又是造物主恩准结合的日子
老婆和窗外的月亮 像刚刚出炉的铁锭 让本泉兴奋
他心里说 老婆 好好过吧 今天是属于自己的
星期日
** 此诗写于2001.9.23.发于2002年11月《阳光》杂志，主人公本泉的人生历程和生活现状，完全可以此诗作为参照，时过三年，他的生...活，仍在延续。此诗至今没经本泉过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