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群居的动物,因是故有家庭、有族群,乃至有伦理、有国家、有社会。就个体的人而言,人最怕的似乎不是死亡,而是孤独。从这样的意义上来说,孤独乃是人生的一大不幸。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孤独却成就了许多精神创造者。
今天,精神的创造者似乎不仅必须象一个隐士那样生活,而且还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开端,同任何人没有联系,既无朋友,也无敌人。尼采是第一个以这种可怕的孤独为主要特征的特殊人物。哲学家如此,艺术家就更是如此。譬如凡高,就是一位孤独的精神创造者。他说:“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一种什么人?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一个古怪而又令人讨厌的人,一个现在没有而且永远不会有社会地位的人。妙极了,即使这是真的,我也愿意用我的画来表达这样一个古怪、微不足道的人内心的思想和感情。”
特立独行的人必深深陷入孤独,这几乎是一种宿命。对于创造精神产品杰作的人来说,孤独有时不能不说是一大幸事。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两句诗写出了一种透骨入髓的孤独感。秦少游的“凭栏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数句,亦将心灵的孤寂与怅惘之情写到了极至。元人任昱有一首 [南吕。金字经]小令,不让前贤,足称描写孤独的动人之作:秋夜凉如水,天河白似银,风露清清湿簟纹。论,半生名利奔。窥吟鬓,江清月近人。
孤独并非思想自闭和离群索居。而是人生价值观乃至思想方法的独立性,出尘绝俗,走自己的路。这样一来,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他(或她)可能不为周围的人们所理解,人们甚至觉得他乖张、反常、甚至不可思议,但他(她)绝不放弃,绝不回头,追求不舍,奋斗不止。穷困潦倒的凡高写信给他的弟弟说:“贫穷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但既然贫穷,我也就豁出去了。渔民们知道大海危险,风暴可怕,但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些危险而认为有充足的理由待在岸上不出海。他们将那种人生哲学留给了喜欢它的人。”
古文人对现实社会是否定的,批判的,甚至是悲观的、虚无的;他们的人生态度却又是旷达的、洒脱的,甚至是放浪的、乖异的;他们回归自然,安贫乐道,其实也是在特殊历史时期知识分子们一种人生哲学;他们是孤独的、寂寥的,甚至是苦闷绝望的,但他们共同创造了一代之文学的辉煌。从“江山不幸诗人幸”的意义上来说,孤独成就了他们。
凡高从迎着风暴出海的渔民那里悟到了人生哲学,古文人则从大自然中寻到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他们都选择了孤独。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人生爱得越深就越容易陷入孤独,不懂得爱的人是无所谓孤独的。孤独多半是智者的思索状态,是精神创造者的追求过程,是人格独立者的坚韧与顽强,是愤世嫉俗者的出污泥而不染。如此,孤独的心音一旦奔迸而出,它就是掷地有的、振聋发聩的。孤独,何尝不是一种美。
孤独,是一种美,尽管它多半是无奈的,甚或是悲哀的,它毕竟是人生的一种存在。还是凡高说的:“我所想要表达的不是感情上的抑郁,而是真正的悲哀。简言之,我想达到这样一种境地,人们看了我的作品后会说:‘他体会得很深,很细腻--------尽管我的画中有那种所谓的粗陋,或许正是这种粗陋才给人以这种感觉。’”深刻地体会人生的悲哀,就不能不陷于旷世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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