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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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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0:38:11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夕阳悄无声息从大开的客厅窗户里挤进来,主动投射到餐厅桌子的一个拐角上。桌面上不规则地布满了灰尘,凌乱地摆着不同规格的碗碟,以及程度、大小、新旧不同的汤水印子。桌子上就显出了点厚此薄彼的荒凉味道。夕阳的亮色点燃了余尘的生命,灰尘立刻全体跳跃,茫然地舞蹈,前进,后退,进行着最严谨的布郎运动。揭示科学运动的功臣们披一缕逐渐变深变暗的红色,瞬间就现了颓废。

这是个很普通的屋子,普通的设施,脏而乱,普通的窗帘在一点风里助威地飘摇着。屋子里唯一的声音是个孩子撕裂了般的哭声。餐桌下一个穿睡裙的女人扑躺着,散了头发盖住朝下的脸,一只胳膊长长地伸出去,想抓住什么似的。她保持静止。

餐厅跟客厅是通的。远远地,在客厅的一个凳子上,坐着穿短裤吊带背心的三十多岁的林风翔,手臂里挟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孩子一直在挣扎哭泣,两条小腿不时地着了地,那男人就把他往上提一提。男人很漠然地看着餐桌上那点余晖,一脸的疲惫无助,还算英俊的五官看上去邋遢不堪。跟这个屋子很协调地保持着某种默契。自己家怎么什么地方都可以照到太阳呢?两间卧室,厨房,厕所,客厅,今天意外发现连餐厅也照得到。呵,太阳,它可没有偷懒,尤其是,所有的罪恶龌龊,都一直是他津津乐道的东西,放大,夸张,这世界彻底就是太阳统治着,没有人可以逃避或者躲起来。看那些灰尘吧,多么的幸灾乐祸。这个女人,哪天开始不知道打扫屋子了呢?去你的吧。再也不能站起来!

去你的吧!“去你的吧!”她再也不会说了。那一脸灿烂的笑,也灰飞烟灭了。

房子里到处都是油漆的味道,风翔觉得很恶心,那味道不屈不挠地堵在他的胸隔膜那块,并且快速地向他全身的血液渗透,无力感从四肢的关节开始蔓延,他想快速找个空气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敏敏却如鱼得水似地快乐,兴奋地在屋子里转着圈,跟所有的小女人的表现一模一样,让人怀疑,她是特意找个场景来模仿电视那些个轻浮可笑的女人。女人都是一样的。

是不是自己后来对敏敏的恶心反感是因为当初那油漆的味道?在满世界的油漆里,她肤浅的快乐与自己苍白无力的恶心感觉成了巨大反差,那时候屋子里还没有任何家具,也不知道太阳可以照到餐厅,当然,搬家这么多年了,也一直不知道,只有现在,在那个拐角,刚刚敏敏头部撞过的地方,鬼差神使地竟然有太阳?风翔觉得太阳今天很蹊跷,在那地方晃眼地成全着灰尘,吸口空气,里面就有那么多的灰尘?肺象个扬尘器一般地扯动着,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翔哥,你怎么了?”敏敏当初还是关心自己的,风翔这么想,

“我不适应那油漆味道。咳咳”什么也咳不出来。

“没有关系,放些茶叶过两天就没有了。”

“你怎么能买新茶叶来浪费呢?”装修让人对钱没有了概念,风翔买了新茶叶来吸油漆味道,被下课后赶来的敏敏责怪,她提了一大包父亲泡过的茶叶,本来是母亲攒着给他们半年后将出生的儿子做枕头用的。

“什么都别指望你,”敏敏带着他们的儿子。当然,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儿子。也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的样子,否则不该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弯了身体四处撒废茶叶。为难她了,帮她一起撒吧。消灭油漆味道!现在都是绿色环保油漆了。

“你买的那些,拿去送车间师傅算了,也算个人情,万一有机会入党升官发财什么的,也当是拉选票了。”活干完后的轻松往往会让敏敏轻快地开些玩笑,虽然还一脸的严肃。从后面抱了吻她好看的脖子,细腻而柔和,伴着些柔软的毛茸茸的感觉,单薄的让人从骨头里渗出一丝一丝的爱怜来,而胸部的膨胀与庞大,让风翔惊慌,想到那将是儿子的了,他不敢用力。

“其实这废茶叶也浪费了,应该换个包装拿去送我姑父的,一点看不出来是泡过的。”敏敏笑着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吧。”送给那个严肃的,让我害怕、讨厌的人。

去你的吧!先是下巴收缩,鼻子里很轻地横一声,眼睛就象是个装满了笑的风箱,四处往外漏着开心,那开心到无法再憋住的时候,会随着嘴角上翘,吐出那四个字,整个表情就放松的开始笑了。多么灿烂,多么可爱。

可爱之极,

我的灰姑娘!

怎么会爱上了你?

因为这个表情,

我不用问自己。

那丹麦老头真了不起,世界上的女人都有着一个灰姑娘情结的。那首歌真美,月光下的凤尾竹的调子,

哎呀灰姑娘,

我的灰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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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0:38:58  | 显示全部楼层

儿子的哭声单调而凄厉,不时伴着痛苦的咳嗽,甚至喘不上气来的瞬间失音,那尖锐的部分因为过度的嗥叫已经沙哑了。频率也固定了,脸色泛青,口水鼻涕已经模糊了那张清秀的小脸,你甚至不能想像这个孩子在平常也是会笑的,咯儿咯儿的笑,脆的让你感觉得到生命的成长。

儿子哭着在风翔手臂里无力地挣扎着,眼睛和表情在一种浮肿的迟钝里向着餐桌的方向。只是整个头部很努力地转向那边,脖子细的可以轻轻掐断。

“妈妈,妈妈”可以模糊地感觉到儿子在喊妈妈。

“不准哭!”风翔忽然大吼一声,儿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吼的声音倒是让他自己感觉耳膜嗡嗡地跳了两跳。

哭,用力地哭,从一出生就开始,那个小小的肉球,象个定时炸弹一般,会随时爆发,神经紧张而疲惫。瞌睡,那种月子里带儿子累计的瞌睡,一辈子都不可能补回来了。我也是这么哭吗?小的时候。只记得被父亲打了,母亲打了,朋友打了才会哭这么厉害,那次,拖了流鼻血的一张脸哭回家,母亲带自己去洗脸,冰凉的水拍在脑门上冷得很不舒服,都被拍糊涂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为自己拍了,也没有人为儿子拍了。或者我给他拍?

自己在母亲面前也是那么娇气地要保护吗?

“妈妈,不要爸爸给我弄菜。”被母亲吵过的孩子依旧不识趣地反抗着。

她一进门就冷了脸,问一问她就大光其火,说是凭什么梅老师可以先她而当一级老师?她凭什么啊!不就是她老爹在县电信局当局长吗?敏敏委屈的眼睛都红了。风翔识趣地抱了孩子去,偏儿子不听他的。

“亮亮你听话些,你别指望你老子以后也当局长,别说局长了,怕上大学也得你妈来供你了。”敏敏在风翔的安慰下,把一股不服气变着法转到了风翔身上,说完后恨恨地抹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拿了筷子报复似地吃饭。

“妈妈累了,爸爸来。”他耐了心,

“因为爸爸不能干。”儿子得意地斜看了他一眼,天真的脸上竟然是一股不屑的表情。

“看看,连儿子都明白了。”女人找到了同盟,只恨不能打击死他。打击死了也可以给自己多条出路啊。

“亮亮……!你怎么这么说你老子啊?别吃饭了。”风翔大吼一声,儿子就开始哭了,哭声立刻在这个夏天的黄昏引发了三个人的愤怒。他愤怒地看着她那张鄙夷表情的脸,曾经的美丽都被上了年级的恶俗与无所事事打磨成了让人再也不想接近的脸。吻她?在这张脸上?吃错了药的男人才会还恋着这么一张脸,真是恶心,消失了才好。

男人也咆哮了起来。“不准哭,再哭我不要你了。”我还不知道哪哭去呢,这什么日子啊,肮脏烦乱无聊琐碎龌龊!他跨一步过去,左右摇儿子的肩膀,“不准哭,再哭老子打人了。”儿子更加大声的哭,同时往母亲那里挣扎着。他讨厌我,连他也是,这个自己辛苦喂大的,才四五岁的东西,也知道嫌贫爱富?要他何用呢?儿子一直抵着他的腿,开始使劲地抓他咬他,鼻涕眼泪在他的胳膊上肮脏地擦着。

“啪――”他扬手,力气跟脆响在儿子的脸上扩散开来。孩子一声锐嚎,就没了声音。女人快速地去抱,他吃了一惊,后悔立刻淹没了他,火气与委屈瞬间都象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找不到了,手松了一下,再想去抓孩子,孩子那小小的身子已经滑到地上去了。同时“啊”一声哭了出来。

“你打聋了他的耳朵?你混蛋!你去死,混蛋,去死,……”那个女人看孩子无大碍,抱他在靠背椅子上,回头直跳起来,很滑稽地跳的很高,疯了一般的冲上来,凳子倒了,她因为愤怒而失控,动作既不协调又没有什么力气,风翔也懊悔起来,低了头去扶凳子,后脑上就重重地被撞了,一股钝痛蔓延开来,同时,热热的液体顷刻间呼啦一堆铺天盖地地湿了风翔,他不相信似地抬头,发现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敏敏,她怎么可能是敏敏?头发都要飞起来一般的张牙舞爪,眼睛红着,他想起古人说的目呲,怕就是对这种表情的描写吧。他忽然觉得恐怖,她不会杀了他吧?就抓了她的两只手,那女人却只是没命地往前冲,他拉一把,错身一拽,一甩,松手,她就左右不平衡地摇摆着,脚被凳子拌着,两只手欢快地在空中舞着栽了下去,

“哐…………”一声,撞在了餐桌的拐角上,倒了下去。风翔跳开去,大喘着,随时准备反击,嘴巴里念叨着。“这他妈的要杀人吗?”顺手撸一把脑袋,湿湿的,却没有任何颜色,看看地上,才知道刚才牺牲在自己脑袋上的,是他们家的大汤碗。

她倒下去就没有再动,风翔紧张地准备着迎接她起来的咆哮与反击,可她一直没有动,晕过去了?死了?随等待时间的延长,风翔开始心里忽悠悠地难受,他试着过去,远远地蹲下去,鼻子下试试,没有热气,死了?嗡一声脑袋就大了。

不可能,他快速地从椅子上拽起儿子,抱了他远远地躲到了客厅里,坐那登子上就没有力气再起来了。一直坐着,脑子不听使唤地乱想。不可能的。不是她用暴力,我怎么会推她呢?都是那大汤碗惹得。

“翔哥,我买的,好看吗?”敏敏年轻的脸上是一脸抹不开的羞涩,那时候他们在敏敏的单身寝室里一起做饭,说是一起,一般是风翔做饭,敏敏在旁边参观。

“吆喝,买给我的?这么大?”风翔边洗了手边凑了上身往敏敏脸上吻过去,敏敏却不往后退,只是仰了上半身往后躲,侧面看上去象是一个标准热舞动作。眼看着躲不过了,敏敏忽然拿了碗在风翔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林风翔!小心我砸碎你的狗头。”脸上是又急又嗔的表情,红了一张脸很严肃的样子,风翔能感觉到她煽动的鼻翼,躲闪的目光,从上向下看去,心底热热地冲动起来。

“我死都值了,你砸吧。”狠命地抱了她吻……

奇怪,这个碗今天还是砸在了我的脑袋上了,只是碎的是碗,而不是头,当然更不是狗头。

独生子的脾气!很少跟人说话,单纯、善良、倔强。今天终于爆发了,呵!

那次我们一起出去野餐。对了,是那次吧。她竟然也去了。或者是我那时候太优秀了吧。那时候学校组织文学社,兴趣组,过节参赛之类的,都是我自己就做了,年年班上的风光都归了班主任。可惜没有上大学,那又怎么样呢?偏科而已。我并不比谁笨的。在纺织厂两三年就提了车间副主任,或者是因为那里面女人太多,所以才给了这个高中毕业的男人一个机会吧。相比之下,她跟我一起,比县城里其他女孩子幸福。

那次野餐是高三了,考上大学的希望不大,英语太差,数学也不好,我那天做演讲般在野餐的山坡上宣布“我不相信中国人一定要走独木桥,等你们带着博士帽傻不愣登照相的时候,我应该有自己的公司了信不信?”怎样的意气风发呢,都被这个女人折磨完了。

她以前从来不怀疑他的豪言壮语,我们不得不说,女人是太过于幻想的。她们对幸福的幻想跟一个高三孩子的简单畅想没有区别。

“等我公司开大了,不愿意受社会乌烟瘴气的,都可以到我那里去干,我一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能力与爱好,给你们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你们为社会、为我创造出最大的价值。我自己能力有限,但我会把你们自身的财富来个聚合。比如敏敏”回头看到一脸仰慕的小女孩正看着自己。就打了个比方,没有想到,这却让自己一生只能走这条路而不是别的。“可以管账,知道她的优点吗?不言不语,绝对不会出去乱说。”

“我听说一般都是要自己老婆管账的。”毛手毛脚的王刚冒一句出来。

“去你的吧。”敏敏生气了,下巴收缩,鼻子里很轻地横一声,又憋不住地随大家一起笑。眼睛就象是个装满了笑的风箱,四处往外漏着开心,那开心到无法再憋住的时候,会随着嘴角上翘,吐出那四个字,整个表情就放松的开始笑了,看上去真的很美。

就是这个表情让自己爱上她的吧,怎么结婚的呢?

敏敏上了师专,自己却以两次复读失败而告终,在姑父的帮助下,弄了个城镇户口,去了纺织厂的。哦,姑父那张严肃的脸。“以后可得好好干,别给我丢脸。”自己永远跟姑父都是种上下级关系了,现在还不想看到他。不是他,自己或者靠年轻时候的勇气,真的有了公司了。还那么感激他?!母亲那种感激的样子。那一脸谦卑的笑。

妈妈,你一直小看我,为什么呢?直到你突然的栽倒,象,象敏敏先前的那个样子吗?妈妈,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就那么走了,你从来都觉得我是个很弱小的动物。走之前也没有来得及承认我啊。女人,她跟她,莫非她们是同盟?她们比我还知道自己的心虚?

你终于不能了,我以后的好与坏你都不再知道,起来吧,你们这些个带着咒语走的女人,卸下你们的咒语,我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连机会都不给我?

那时候在姑妈家住,那个严肃的没有任何血统关系的男人。最大的乐趣是去敏敏的单身寝室,那在县城里算是老房子中的极品了,单身竟然都是住套房,两个女孩子住两室一厅加厨房厕所,敏敏父母在扫荡了几个竞争者后为敏敏谋得的。他们知道了,会怎么伤心呢?心底会痛的,妈妈走了那段日子,我也是,痛得无法找回,曹雪芹一定也是痛过,所以在写她走了后他的痛,无处可以找寻,呕在心底里难受,我们是一样的受害者,无忧无虑的是闭上眼睛的那个。

他们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了我,几乎没有半点为难。

结婚后我们彼此是怎样地相爱啊,为自己的选择而彼此庆幸。

一起去河滩钓鱼。夕阳,照在草上的,软软的草,暧昧的夕阳。我们曾经在那草上一起来过好几次,夕阳照上去,比画都美。敏敏只要有我陪着,就什么都敢做。藏在我底下,真是销魂蚀骨啊。漂亮,年轻,轻松,开心着,呻吟着,吮吸着,撞击着,喷发着。

那时候总觉得是晴天,夕阳变黄变红的时候两个一起回家。敏敏牵了自己的手,象个孩子。

风翔喉咙里咽了口唾沫,妈的,美的都不象是自己经历过的。屁股在凳子上动了动。低头立刻看到了自己的手,粗大,有力,倔强地卡着儿子的胸部,一点都不放松。先前就是这双手,把她推在了桌子拐角上,然后是“哐……”一声。

美丽随着自己下岗而悄悄提着裙裾跑了,竟然让我们无从察觉。

“我可能会下岗。”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安静地吸烟。她喜欢把自己家的床单都弄成白色,那是美国电影里才有的,弄得自己每次做爱都埋怨她,说自己怕把床单弄脏了发挥不好,她就笑,坏笑,女孩子的坏笑。说幸亏发挥不好,否则我不知道怎么应付呢。“你知道他们是怎么保持床单干净的吗?我看他们也是直接就上床了”。“派你去外国做免费情人一个月,考察到结果后回来”。 “去你的吧!”她一定是这么说过的。

下岗?这在当时还是新名词,轻工纺织业是第一批,而那个摇摇欲坠的亏损单位更是首当其冲。

“下就下吧,我出去开公司好了。”其实那时候就心虚了。资金问题一直是我头痛的地方,所以才一直在那地方干了几年,同学怕是研究生早毕业了吧。

敏敏述说着开公司后的一片辉煌,以及自己在姐妹眼中的得意,竟然很兴奋,巴不得他下岗。

下岗了,时间宽裕了,制造了自己的儿子,敏敏单位集资建房,很多老师嫌太贵,放弃了,而我们买了现在这套所有房间都可以照到太阳的房子,包括那该死的餐桌。

资本投资在了房子上,就自然不能开公司了,忙着照料了房子,儿子的成长出生以及吃奶流尿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赋闲一年了。

他发现自己赋闲一年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抱了儿子麻利地裹了尿不湿出门,密密匝匝的椿树上知了扯开了嗓子的叫,一片叶子都不动,怎么能保证一片叶子都不动?这到是个奇迹。

“风翔,当保姆呢?”路过的陈冰打了个招呼,挟个公文包长裤皮鞋地全副武装。匆忙的脚步不容风翔答应一声是或者不是,就腾起点灰尘过去了。

那个潇洒的打哈哈的回答硬是被自己咽了回去,感觉着陈冰过去后带起的一点点风的味道,他走的那么快,真怀疑自己会不会有他的速度,能不能有他的精神。

汗水就满脸满脖子的开始往下走,麻酥酥地爬得心烦。儿子把自己嘴巴里的小手掏出来,一把抓过来,那种奶味道的口水,粘而多,那天又忘了带纸出来,男人的尊严在儿子的口水中被淹没了,而自己却无从保护。儿子变本加厉地低了头,在父亲的胳膊上用力地吮吸了起来,推开他,吧叽一声,专注而满足的他怔了一下,立刻开始哭了起来。

很烦躁,小心地避过垃圾堆的苍蝇与臭哄哄的味道,在楼梯的地方低一低头,儿子本来已经把自己的大拇指塞进了嘴巴,开心地吮来吮去,忽然感觉光线暗了,又回来了,复大哭起来。

敏敏跟着就回来了,是期末考试,应该是,每年夏天都是。她提早回来看她的宝贝,转眼就暑假了,她又可以自己带孩子一段时间了。

这两天也是,没有学生来补课,屋子就脏乱得一塌糊涂。垃圾场的拐角。

“在外面我就听到亮亮哭,你怎么弄的?是不是我每天走了你都弄得他哭?”敏敏甩了小巧的白色皮包,墨绿的高跟凉鞋,换下了那套牛仔裙,匆忙地洗了脸就接过了儿子。

“宝贝不哭,爸爸笨蛋,惹我们亮亮哭,不跟爸爸计较啊,风翔,给宝贝拧个帕子来擦擦。”她命令着,对儿子的语气是温柔而亲切的,后半句就提了高度。带着股埋怨。

心底里憋足了火,一直沉默着,听说拧帕子,后来还是悻悻地去了。

“你木头啊,这么热天冷帕子怎么擦?要热得擦了才凉快啊,你想让他长痱子啊你!真是的,越来越……”一堆抱怨的话滔滔不绝地借助了那张冷帕子倾泻而来。

恨恨地盯着她,那时候就恨她了是吗?可以后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夜晚的,尤其是在以后几份工作干得顺心的时候。她也会忘却了自己曾经的丑陋。女人在床上是一样的,孩子一样的可爱,如果永远是黑夜,永远是在床上,永远拥有自己的女人,听她在自己怀里无助地挣扎,娇喘着呻吟,人才算过得神仙日子呢。

手里的帕子软软地拖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反驳。

“还愣着干什么?去换啊。”敏敏抬眼看了他一下,很诧异的表情。她忽略了我,眼睛里只有孩子。以后再也不会了,孩子哭或者笑,她都看不到了。

风翔举了举帕子,什么也没说,慢腾腾地往厨房去了。

“没热水了。”

“你在家带孩子都不知道烧热水?你长不长脑子啊?”河东狮吼,呵呵,那个老头子真够聪明的,狮吼而已。“嘭”一声我把自己关卧室里了。去你的吧,爱吼不吼。

好像那天就是因为这个,她一再的念叨什么不好,不能,不够之类,后来睡觉就摔了枕头,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吵了起来,那次好些天彼此没有说话。

手臂里的儿子几乎停止了哭泣,偶尔抽一声。给他擦把脸吧。风翔艰难地站起来,把儿子抱到厕所,尽量不去看餐桌。给他拧了帕子擦脸,五岁的儿子反抗着,因为哭泣已经没有什么力气。风翔叹息着“太脏了”。擦完后把儿子抱了,靠肩膀上拍着就进了卧室,安慰着。

“亮亮乖,不哭。爸爸以后跟你两个人过日子,爸爸一定会照顾好亮亮,家里再也不会吵架了,爸爸再也不打你了。”说到这儿,风翔忽然悲从心来,觉得什么东西堵得慌,这几年的压抑、委屈、烦躁、无奈都随着屋子里忽然少了敏敏的声音而消失了。他不能放松地哭出来。哽得嗓子痛。心底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只是紧紧抱了儿子,灌注了所有的情感拍着他。儿子挣扎了一下,就把小小的脑袋换了个方向,靠在父亲宽大的肩膀上。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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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0:39:47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阳已经没有了,天不真实地亮着,一种暗灰的颜色安静地阖下来,越来越浓。

儿子在他的肩上竟然安享地睡着了。他抱着他,并不想放他到床上去。

其实儿子几乎是敏敏带大的,他很少抱他。匆忙地在外面奔波,而依旧不及这个女人。

“说实话,你上班我看着累,替你累,我自己也累。”客房部的经理,那个比自己大若干岁,干净利落的女人跟自己推心置腹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肯定地感觉到,这世界是别人的,自己真的是格格不入。

是在赋闲一年后?是的,就去了那家酒店里当领班。统一的工作服,亮篮色,穿了这浅薄的颜色并不能代表他的内心跟得上这种方式,刚上班时,一样的要培训,以前单位的是三级安全教育,没有想到酒店也有,特殊的是,他们对安全要求更高,不是事故安全或者自身安全,而是保密性,以及会装聋作哑、也得会看脸色,他常搞不清楚是因为自己说话声音高被扣的奖金,还是因为问了不该问,做了不该做的,或者该做的没有做而被扣的。神经紧张不说,也跟自己的道德规范不相匹配。

他妈的,那工作老让自己想起小时候听单田方的评书,说是一个大将怎么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痴呆了,每天只企望快点下班后回家,回家后儿子的笑声,敏敏那偶尔冒出来的“去你的吧”,以及屋子里的一切,他都熟悉的得心应手。包括他们的吵架。

工作不到三个月,那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子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他。他得意着,给所有的服务员陪着不必要的笑脸,真够帅的,当鸭子就要他那样的。“翔哥,你是老领导了,以后多指教,我们一起把客房部搞好。”那个恶心的称呼,翔哥也是你叫的?

“我可以抽支烟吗?”他对着那个能干而推心置腹找自己谈话的女经理。

“你想不想在别的部门干了?或者是当一般的服务员?”

“不干了,你也来支?”很直爽地故意递过来一支烟。一定也是很潇洒帅气的,不比他差。哦,老帅哥给小帅哥让路。男人跟女人一样吃青春饭,鸡跟鸭子一样。

“不,谢谢,我在上班。”看着那女人雷打不动的表情,当时从心底里佩服她。

好像一夜之间中国的猛狮要觉醒了,教育成了所有父母对孩子唯一上心的事。先是学校留学生补课,攻奥数,学语言,辅导作文等等,竭力开发小学生的智力问题。我们小时候一定是智力开发不好。然后就是素质教育,公开的补课全部变成了地下,从哪年开始呢?敏敏常带学生回家来教,收入也是打了滚地往上翻。

看着钱往自己家大门里流,惊讶而担心。谁都会担心的。我们是多么正统。杀人是不怕的,多拿一分钱却是不应该的。

“敏敏,收太高了吧。”

“大家都这个价,什么高不高的。看到钱手软了?怕了?见得钱太少了些吧。”她的语气一向锋利的象刀子。足可以杀死我若干次,她是暗刀子,我也是,她杀了我,我,不是我杀她的,是她被撞死了,两讫了。

这么些年了,你一直的打击我。现在两讫了!一生中从来没有象这几年这么受打击,自尊心被彻底踩扁了还吐上口水。踩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没有文凭,不是技术工人,不是很年轻,不是很有力气,不是很英俊,又不想离开家太远。她成倍往上长的收入就是把刀子在后面抵着。前面是招工高而陡的门槛。确实不愿意落在下苦力擦皮鞋的份上,不单是他自己的自尊心,为敏敏想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做那个,并且收入太低,一旦介入,永无出头之日。永无出头之日!

“你实在找不到工作去擦皮鞋啊,我欣赏男人有自己的人格魅力,而不是看你干什么。”在那份推销工作再次失去后,她不屑一顾地数落起来。工作不单是失去了,还倒赔进去一千元,差点跟那个皮包公司的几个动手。

想到那个所谓的药品推广公司就恶心,找些人穿了白大褂在大街上量体温搞宣传,奇怪,怎么会有人相信他们呢?或者是老了,怕死吧。然后是他们几个交了押金去上门推销,这两年找人推销东西都怕了,尤其是推销自己,而且不是正规方式,总让他觉得那中间有什么猫腻,果然,从所谓的聚会中知道,他们也就是骗骗钱而已,他只好放弃,可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你放弃别人,别人就会放弃你的。先是拿合同压人,然后就是那些穿白大褂的并肩子上了,还好自己抽身快,没受什么大伤,可那一千元押金也泡汤了,心底里窝了火又不敢反驳老婆的话。真窝囊啊。

风翔把儿子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定定地看着他,脸是肿的,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看看,很仔细地辨认着,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打儿子了,每次都只是一巴掌,儿子的小脸就肿很久,每次打完后都后悔,可下次还是控制不了。她疯了一样一再地咒自己去死,并且警告自己,再敢打儿子就跟他离婚。

离婚?风翔很迟钝地去找烟。中国的离婚率在升高了,她想做贡献赶时髦?横!屋子里稀落地泛上来一种不真实的光线,天空也还是带着亮色,早已经是夜了,可世界依旧骚动不安,从那个外国人伟大的脑袋里发明了电开始。是怎么从脑袋里整出来的?真是个奇迹。这个世界就疲惫不堪了,再也没有彻底的夜了。所有的幽灵都消失了,这世界清楚而噪杂,美丽的传说与想像适合在黑夜中诞生蔓延,而现在没有黑夜了。风翔突然停了下来,他听到一种很混浊的呼吸,很重,象是野兽在某个地方在窥视着,准备进攻,心底突然就打了个寒颤,再听,原来是自己的。舔舔嘴唇,干脆很大口的呼吸,可怎么也不能消除那呼吸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跟了他游走的空洞。

我没有做错什么,是的,没有!是她自己撞上去的。我终于解脱了,呵,离婚?想也别想。在这夜的掩护里,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一切陷在了一种混浊状态中,有光线,有背光的黑暗,但没有影子。胸腔的呼吸带动了所有空气的流动,屋子里充满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风翔向着餐桌走去,呼吸加重了。她死了,真的吗?从此世界将变得宁静,无论自己付出什么代价,反正再也不会看自己的自尊在她的高跟鞋下碾得粉碎了。耻辱!去你的吧!

他迟疑了一下,很小心地抓住吧台上那盒烟。四顾一下没有什么反应,脸上的紧张在窗户外一束射灯的照耀下转而变成一泻千里的轻松。不就是一包烟吗?吸死你!嘻,我没有吸死,放心,我至少不会先你而死。风翔夸张地掏出廉价的一元钱火机,啪一声燃了,豆点的火瞬间亮得刺目,鬼鬼祟祟地冒了一下就灭了。再打,嚓嚓嚓地空响,没有了火光。风翔再回头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嚓嚓嚓,声音听上去干燥而古怪,嚓,出来一只眼睛象铜铃的狗,嚓嚓,出来一只眼睛象车轮的狗,嚓嚓嚓,出来一只――,反正是更大的狗。我不要搬什么公主来,去你的吧,公主最后一样会变成绕嘴的、讨厌的老太婆。给我带钱来吧,无尽的钱,铜钱,银币、金币,呵,童话,安徒生,儿子的世界。你的世界要靠自己打拼,你以为天上会掉陷饼下来?掉陷饼下来也砸不到你脑袋上。是啊,现在砸她脑袋上了,这个陷饼是上帝赐予你的,没有侮辱,没有劳累,没有操心,安静的睡吧,阿门!你睡吧,我也睡去了。瞌睡开始无边无际地蔓上来,黑甜乡?不错。至少今天是这么安静,黑暗。风翔转身往卧室去了。

床因为换成了亮亮小小的躯体,空出了一大截,从买了这张床开始,它就记录了风翔跟敏敏所有的快乐与矛盾。

那次是第几份工作丢了?风翔都记不清楚了。连着待在家里两个月,每天在敏敏下班后一起吃饭,吃饭后敏敏带孩子玩或者是敏敏给学生补课,风翔就自己下楼出门。

每天面对那些熟悉而可恶的邻居,是的,可恶。关心地问候着,提醒着,让风翔想跑起来。所有的目光织成了一张网,让风翔觉得眼冒金星。他小心地,悄悄地猫了腰下去,脚步不留半点声音。夏天,邻居都畅了门,无处可避。只好装做把头转象靠墙的方向。

“风翔,”脑袋里嗡一声就开始冒汗。回头勉强地一笑,“天热啊,”“是啊,你出去啊。”

“是,出去,出去走走。”风一般地往下跳,步子在水泥上震荡,脑水在脑壳里来回的晃。

“出去吗?风翔?”猛不丁的从一个黑的门洞里又冒出来一句。“敏敏不一起啊?”

“她有事情。大妈不出去?”那个漏风的嘴巴,风翔能感觉到那句问话里面有几个字是漏风的缘故,发音不是很准确。

快速地绕过所有认识的邻居。风翔在小河边漫步。远处太阳已经没有了力气,不知名的虫子世代遗传地在树上,草丛中嘶鸣。爷爷叫过了父亲叫,父亲叫过了儿子叫。儿子叫过了孙子叫。这世界上有多少生命是象自己一般浪费时间呢?踩一步是一寸光阴,踩一步就是一寸金啊。没有什么可以、愿意等待自己,巫婆呢?得罪她吧,让这个世界沉睡一百年,然后再醒来。远远看去,风翔身影伟岸,在河岸上慢慢量着光阴的步子看上去闲适而自由。

自由啊,给你足够的自由,不是在自由里溺死,就是在自由里飞升。

天暗了,街市上的人们退潮般地归家了。风翔面对这这个空旷而有序的世界,茫然无措。他不属于这个闲适的河岸,垂柳轻浮地摇摆,它们提供的舒适,属于那些紧张忙碌后的人们,而不是风翔的。风翔自己就是一条柳,而为什么站在别人的地盘呢?除了干涸,柳堤、河水,河水里迷离的灯光水色,岸旁的虫鸣蛙叫,都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风翔无法抵制这空落落的闲适给自己的压力,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往回去。回去的路上一定是他们的问候,包括那个漏风的嘴巴吐出的字。

那次,大概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风翔在黑暗里坐着,跟堤上的枯柳坐成了一排雕塑,那是冬天。寒气一丝一丝变本加厉地往里钻。在黑的夜里忽然有影子动了起来,缓慢而持续地开始跺脚,哈气,然后是带着整个世界的黑暗与寒气往城市挪动。

开了门,风翔竟然忽然胆怯,不敢进去。门与人的影子在黑暗里并排而立,几乎凝固。

“风翔是你吗?”屋子里那熟悉而胆怯的声音穿透了黑暗,破空而来,拉了风翔一下。

“是我。”这个男人举起手,揉了揉眼睛。这是自己的地方。唯一可以容纳自己,保护自己的地方。唯一熟悉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才不会手足无措。

“死哪去了?半夜三更的你要吓死人啊。亮亮发烧了等你买药呢,总不见回来,我能指望你什么呢?……”风翔飞快地阖了门,把所有的热气跟怨气关在门里,而自尊落在了大门外。或者是顾及孩子的病吧,敏敏没有控诉多久就不说话了,后来开始呜呜的哭,都说夜半可以听到鬼哭,在荒山,其实风翔觉得是在家里才可以听到,山上河边反没有。那凌凌的水面上,哭声可以光华而缠绵,让你冷气上升,呼吸短促。

多少个黑夜,都是在失眠中度过得呢?她折磨他,然后自己睡了,他甚至觉得只有她睡了,这个家才真是自己的。一直后退,最后抵墙而立,家就是自己最后抵的那堵墙。踏实啊。

比如今天。

睡吧。

睡了。

恍惚中,风翔发现自己很小很小,象是上小学,那个故乡的小镇上,街面忽然乱了起来,有人跑,有人尖叫,转眼就冷清的只剩自己了,他害怕地把自己藏在一个背斗后面。是黑的天,有微光可以看到街上。这时候忽然很大的响声,是个女人跑步声,喘气声,很近,果然看到了那个女人,后面追来一个很强壮的男人,只劈胸一把就抓住了她。“给老子往哪跑?”那张脸看上去是猪肝色的,胡须张牙舞爪地夸张着他的愤怒。“放了我啊。”忽然看到了那刀子,在微光中闪着寒气,细而长,刀口的过度规则让它看上去是那么锐利。风翔的心都缩紧了,没有人来救,风翔发现自己离得最近。“扑”一声,整个刀子都没了进去。恐惧摄住了风翔。他听得清楚刀子在皮肉间穿行的声音。“哗啦”刀子很快出来了,女人的姿势与哀求声都凝固了。

“妈妈,我饿啊,妈妈我饿。”安静的街面上,忽然传来一个孩子的绝望哭泣。空灵而洞彻天地。人类的第一声啼哭。女人悲怆的眼睛动了一下,脸缓慢地转向风翔藏着的方向。她的手扪了自己的胸口,血,在这个灰的世界里,暗红的血是唯一彩色的,动的东西,顺了她苍白的凝脂一般的手臂一滴滴地落入尘土。砸地有行,尘土躲着,甚至飞溅了起来。

“妈妈,我饿,……”那个声音凄厉而无助。女人的目光变得绝望而哀怨。不相信地低头看看自己流血的胸口。颓然倒地。

风翔魂飞天外,僵直着不敢一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啊……

……恐惧让他晕眩,世界一片黑暗……

……

风翔孤单地一个人走路。他的眼睛是那么凄迷而没落。所有的朋友都安慰他

“她都走了一年了,还那么伤心吗?”风翔不笑,也不回答,风翔沉默的让自己都伤心了。他再也找不到熟悉的东西了,一样的黑的夜。他回忆自己,对,只有自己看到了她,她笑,很灿烂温和地笑,他跟她的世界里忽然充满了音乐。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他笑了。一起开始跳街舞,他们是那么默契,一起摆臀,一起跨腿,一起拿了街摊上的南瓜在头顶上转圈然后优雅地放下。快乐充斥着整个世界,音乐,舞蹈,笑,运动,多么轻松熟悉啊。忽然她就不在了。风翔明白了。她死了。她再也不在了。可她偶然会回来跟自己一起玩。

风翔沉默,孤单地自己走,他们都不知道她偶尔回来曾给自己带来过怎么样彻底的快乐,他们也就不明白为什么她死了一年了他还是不能忘却。

在一条河水边,水真满啊。月亮在头顶上照耀着,有个朋友拉他来,说介绍个朋友给他认识,风翔不想认识任何人,他的悲哀无人可懂。朋友促狭地笑着,拽他来,然后走了,风翔看过去,那灿烂一笑,是她啊。风翔喜极而泣,就那么站在水边快乐无比、畅快淋漓地哭泣,她很温柔宽容的笑。是你啊,真的是你。风翔笑着,感觉到泪水的苦涩在嘴巴里快乐地回旋。世界整个温和了,风翔再也不孤单了。她那天使般的笑容照亮了整个世界。

忽然她丢了,风翔把她丢了,他着急而绝望,沮丧让他对一切都失去了耐心,他四处疯狂地找寻她,忽然远处有些民工快速地奔跑,他们要干什么?抢劫?杀人?不!风翔拒绝着,沉到了水里。满世界的水,是谁抱住了自己,哦,阿敏,阿敏,是你啊。他吻她,要窒息了,忽然轻松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是升上水面换了口气。立刻又被吻住,她真用力啊,幸福让风翔破釜沉舟地用力,用力抱紧她,彼此用力地吮吸,呼吸困难。忽然耳朵锐痛,他知道耳膜穿了,在一种晕眩中他跟她永远一起。

音乐响起,风翔在半空里看着那个河岸,只有自己的尸体,水溻溻地斜靠在岸上,半截还在水里。他知道自己淹死了,所有的音乐为他孤独的灵魂得到解脱而奏响。安静而美丽。

“妈妈,妈妈……”是谁在哭呢?

风翔忽然醒了,自己在床上,刚才的两个恶梦让他汗水淋漓。伸手去摸儿子,不在了。

风翔立刻知道那是亮亮在哭,是的,他怎么在餐厅哭呢?

这个还不是很老的男人飞一般跳下床,穿过卧室门,餐厅门,一路上碰得不多的东西咔咔爆响。

一个小黑影子正半爬在餐厅的桌子下,抖抖嗦嗦地搬弄着什么,哭叫着妈妈。地上那个黑乎乎的影子更长了,却磐石一般固执地保持着睡下去的姿势。

“亮亮。”风翔脑袋中劈啪爆响。疯了一般去扯儿子,头发在模糊中能感觉到飘动,整个身躯都是颤抖的。搬开他,放手吧你这个蠢东西,她只是一具尸体,她将再也不是你的母亲。哦,母亲,自己在母亲钠鞋底的油灯下入睡,那是多么温馨。母亲凑上来,揉自己的头发,“风翔一定会在下次考个好成绩的。”他们一起笑了。她如果不在家,风翔的世界就变了,很不踏实,比如那次她去了医院住院,风翔半夜哭泣着,自己的母亲要死了吧?他是多么绝望,孤独地在夜里一个人哭泣。后来母亲回来了,疲惫地在院子里照着太阳,暖暖地笑着,风翔知道,就是要自己身上割肉给她他都愿意,他只要她活着,能在自己的背后笑。

母亲,母亲死了。天塌了。这个世界是多么需要她啊,怎么可能没有母亲。风翔在火葬场真正知道,为什么没有了父母的人称为孤儿。是了,我也是孤儿,雾都孤儿中那个孤儿。虽然很长时间我都以为自己大了,再也不需要母亲了,其实当母亲真的走了,哦。竟然真的消失,化为那一缕轻烟,没有了,自己象是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无力而可怜。是的,很可怜,近三十岁的人,可怜的象个孩子。她的胸怀象极了母亲,那个晚上,他在她怀里哭泣,嗅到母亲的气味。失眠几日的风翔才安心地睡着了。、

可亮亮还是个孩子啊,他没有了母亲?是我杀了他的母亲?

不,是她自己撞的,不是我杀的。出门被车撞死,吃饭被噎死,抽烟被呛死,走路被摔死,……呵呵,她恨着我呢,我只要一动,任何碰到的东西都可以置我于死地,不动?那也有陷饼从天上掉下来砸死啊。她恨我,是的,亮亮,她恨透了你的爸爸,她不想我们好好的过。现在她死了,再也不用担心了,我可以做你的妈妈加爸爸。即当爹来又当娘,亮亮,原来这句话是为我你的父亲准备的。

“起来孩子,有志气些,爸爸抱。”他抱起孩子,笨拙地去厕所,先把孩子放地上,“站直站直”摸黑取了孩子的帕子,弯下腰给孩子擦眼泪,整个胳膊来回地拖动着,孩子的哭声也断续地小了。

“妈妈呢?妈妈死了吗?怎么不动了?”儿子这是自昨天挨了那一巴掌到今天说的唯一一句话。

“亮亮,不乱说,妈妈累了,睡着了。”他呆着,忽然很着急地想该去做什么。

“爸爸我要解便。”

“哦,是,爸爸帮忙。来。爸爸的小东西”那个黑的影子随手搭了帕子,又低下去。给他褪下了裤子,抱起来,放在马桶上,对了,快点吧,等你完了我也该来了。

“爸爸,我要看妈妈去。”微微地有点亮色从天边泛上来,街灯的光线就十分稀薄了。

“亮亮乖,妈妈要睡觉,嘘,我们不打搅她,爸爸拍拍宝贝。”他把孩子抱到了床上,抽出一只胳膊,在孩子的小小的肩膀上拍着,不敢用力,半空里架的难受。忽然他悟到了什么。

“亮亮你耳朵里痛吗?听得到爸爸说话吗?”他问得太着急,仰起了上半身。

“不痛,听得到爸爸。”孩子声音里透出了疲惫,翻了个身睡了。

风翔百感交集,忽然觉得荒唐,孩子根本就没有聋啊。他轻轻地下床,去了餐厅。

晨曦已经泛出了红篮的底子,餐厅背光,早上看不到什么。

这是自昨天下午敏敏倒下去后,风翔第一次真正地面对她。风翔忽然冲动起来,府下身躯抱她起来,手臂无意间撞到了她的脖子,冰冷,倒象是什么物体而不是一个人。一股寒气从他的胳膊传过来,迅速传遍了全身,整个身体打摆子一般的抖,他忽然僵直了,就那么抱着她,不能挪动自己,也不能把她放下去。他害怕,他们是阴阳相隔的两个物体了吗?再也不会热了吗?永远的,不能再动动她的胳膊,来回抱自己?

那些个在手推车上的尸体,晃荡着从铺盖里露出它们的灰白的胳膊或者是手。随着车子的推动,一下一下的摆动。嗨!我走了哦,我先走一步。然后被推去烧掉。母亲不曾露出什么,她不屑于跟旁人打招呼,然后就推进去了,那个温和的,强大的身体,竟然变成了那一小撮灰,还有些骨头,乱七八糟地卧在那个小木头匣子里,他为她憋屈的慌。他是从灰里爬出来的?亮亮也将是了。竟然会消失,我们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没有家,没有依靠,冷清而孤独,简直是绝望啊。我们没有了回去的路。被迫的,没有人征求过我们的意见。

“敏敏,敏敏,敏敏……”他轻轻地唤着,唤一声摇一下,她的答应才可以消去他恐惧的感觉啊。敏敏,答应我一声啊。

晨曦中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眉清目秀的脸,太阳穴第地方不规则地鼓起了一个大包。

他吻她,轻轻地,掀动她的热热的唇,他能感觉到她唇上的颤动跟那一点点的笑意,她醒了,却不动。忽然地抱了他,两个人一起笑着,互相吻着,那时候是多么年轻啊,每天都吻不够,笑不够,看不够。这个唇,曾经是我的,上面有我数不清的唇印,洗不脱了,擦不掉了,要烧成灰了,装在那个木头匣子里。我的吻。敏敏,这个世界是多么孤独啊。你为什么要跟我吵呢?你知道,我一直一直是多么的爱你,依赖你。是的,我不敢再说那个爱字,可我自己知道,它一直固执地在我的心口,面向你。敞开着。敏敏,我的心在痛了,那个爱跳了下来,它要跟着你去了啊。我没有了爱,没有了回去的路,没有了心你让我怎么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呢。

敏敏,这是个多么可怕的世界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你生长在阳光里,顺利地教你的学生,上你的课,拿你的钱。你知道吗?所有人的自尊都跟自己赚的钱一般高,你赚得钱多,你当然可以有自尊,敏敏,你还记得我们最初在一起吗?你很小心地不讲你上大学的日子,虽然那时候我并不能给你更多的钱,但你的爱让你知道,尊重你爱的人,而你的尊重让我多么把自己当一个人来看。

敏敏,你可恶啊,是你先打碎了我的世界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要你来养活我。

我如果爱你,

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借你的高枝?敏敏,我多么希望你是个孩子,永远保护你,象现在这样抱着你,乖巧而可怜,一切都依赖我啊,攀缘依附着你?呵!如果?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找不到爱情吗?而我们根本永远就不需要那个如果,我爱你!敏敏。

“你幸福啊,老婆收入那么高。”他们都这么折磨我敏敏,知道吗?我吃软饭傍大款啊。傍!靠在别人旁边,谁创造的这么龌龊而准确的说法呢?敏敏你知道我这么回答他们的时候,我有多恨自己吗?我真的希望,你只是个很苯的小女人,什么也不能干,我虽然外面委屈,可回家后看到你的笑脸,吃到你做得饭。我们虽然穷,却可以一起开心。

敏敏,知道吗?我很累,我终于明白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博得你的欣赏与同情了。我再怎么拼命都不能有你的高度了,你象那个渔夫的老太婆一般,威风地命令着我,同时还埋怨我,你知道吗?每次给亮亮讲到,那个渔夫无可奈何地走向海滩的时候,我都很可怜他,感觉有冷风伴着他。

敏敏,敏敏,你该死,你不死我又怎么能活下去呢。你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对了,亮亮的耳朵没有聋。你不知道,第一次打了亮亮后我后悔的差点从窗户跳出去你知道吗?

算了敏敏,这世界上总有人得死,你别埋怨我,是你自己太激动了,你不死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不能死的你知道吗?我要看着亮亮长大敏敏。我还要给在天国的母亲一个交待。

到底是哪里错了?

敏敏我知道的,不是你太能干,世界上很多比你能干的女人都比你快乐,也不是我不能干,世界上一样有很多我这样的男人养着一个家,况且我们还有别人没有的爱情。我们只错了一点点。知道吗?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中,男人的收入是女人的两到三倍。如此简单而已。哈,只是因为这个,就会让我成为凶手,你成为尸体,而儿子很可能成为孤儿。我们的爱情一钱不值,我知道,你这些年承受着怎么样的痛苦,虽然你拥有别人没有的爱情,可你要怎么面对别人面具后的恶毒呢?是他们杀了你,是这个社会杀了你,你累了,虽然我们有爱情,你睡吧敏敏,我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你不用再承受什么了敏敏。

我们是多么笨啊,敏敏,离婚吧,好吗?不躺在这冰凉的地上,哦,还是木地板呢,你一直一直跪着擦过的地方。我们曾经在这光光的地板上一起来着,硌得我膝盖生痛,你还笑来着,我们是多么相爱啊。

就是这个冰凉的身躯吗?我曾经一次次进去过的?以后再不能了。僵直了,冷了,关闭了,消失了,成灰了。母亲走了,你也走了,所有的柔和的宽广的美丽的温柔的笑着的带着湿气的……

这个男人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一种嗬嗬嗬的声音象龙卷风一般,从那个凝固的黑暗的拐角开始滋生弥漫开来。

我终于不用离婚了,没有人笑话我什么了。真的敏敏,我永远不会跟你离婚的。我是多么爱你,这世界上一定是我最最爱你的。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可让我离开你,倒不如让我就这么,这么。是你自己撞的敏敏,反正是不用离婚了,不再有争吵,不再有担忧,这是我唯一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敏敏,不怪我,是你残忍,你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这间屋子,我哪里也不想去,不敢去啊。敏敏,原谅我吧,这是我唯一的退路了。就是这四壁,是唯一抵着我的背,让我能站起来的地方……

他摇着她,泪水一点一点地溅下来,在她的脸上开了花似地散开。呜呜地声音在晨曦中怪异地扩大。屋子里所有拐角的灰尘都被这种奇怪而陌生的哭声震撼了,一起惊恐地发抖。

敏敏,我的世界空了,风翔努力而认真地看着这张越来越清晰的脸,腾出一只大手给她擦脸上无穷无尽的泪,边擦边哭。他并不明确地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他也不知道那眼泪其实是自己的。“敏敏你不哭,这么些年你都没有再哭了。”

终于平静些了。风翔轻轻地放下她,孩子一般地抹着自己的眼泪,站了起来,抬头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发现屋子里布满了灰尘。柜子上,吧台上,沙发上,茶几上,甚至地上都成了一股一股的泥巴。几本孩子的书跟一些玩具散乱地丢在沙发跟所有的桌子上。这里是多么荒凉啊,自己在这个荒凉的世界里生存着,真的是奇迹。

地上是几块瓷碗的碎片,掀翻的凳子,告示人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太阳出来了,透过窗户,分别照到了厨房、厕所、卧室里。跟每天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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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0:40:09  | 显示全部楼层

自由啊,给你足够的自由,不是在自由里溺死,就是在自由里飞升。

***** ****** ****** ******* ****** ****

我终于不用离婚了,没有人笑话我什么了。真的敏敏,我永远不会跟你离婚的。我是多么爱你,这世界上一定是我最最爱你的。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可让我离开你,倒不如让我就这么,这么。是你自己撞的敏敏,反正是不用离婚了,不再有争吵,不再有担忧,这是我唯一可以安心待着的地方,敏敏,不怪我,是你残忍,你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这间屋子,我哪里也不想去,不敢去啊。敏敏,原谅我吧,这是我唯一的退路了。就是这四壁,是唯一抵着我的背,让我能站起来的地方……

几度眼角潮湿,都为作者给予小说主人公-------风翔的无限理解和同情!

风翔心理上的“软骨病”是很多人或多或少存在的,男人应该反省自己。

感觉后半部比前边写得好,很感动!

夫妻间打架失手,妻子倒下了,丈夫在不知妻子死活的时候,可以不去抢救?似有不近情理之处(鸡蛋里挑挑骨头,嘿嘿)。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13 18:22:5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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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1:2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山鬼妹妹:读来很压抑。婚姻的基础是什么?是爱情吗?婚姻本来就是物质的,爱情会在日常生活中被一点点的磨蚀殆尽,最后恐怕还是金钱在婚姻的舞台上占主导地位了。古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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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直了走,别拐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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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4:48:4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令人深思,电影般的故事。爱情在锅碗瓢勺的击打下,衰败成残柳败絮,那红色恶运如夕阳般给丑陋人生划上句号。 看来怎么烹调好夫妻关系这道晚餐菜肴,是人间戏剧里的一个大课题。 小说题材不落俗套,写作角度新颖,人物描写深刻,手法上采用了意识流与传统写法相结合,非常大气,不失为好的文字,是听雨里的精品。
我欲乘风而去 却恋春雨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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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4:52:30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祈求风暴的帆在2004-8-13 10:40:09的发言:

夫妻间打架失手,妻子倒下了,丈夫可以置之不理,去回忆大段大段的往事,而不去抢救?似有不近情理之处(鸡蛋里挑挑骨头,嘿嘿)。

晕倒!有你这种说法,这是小说的结构形式啊.

照直了走,别拐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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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6: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八百里洞庭在2004-8-13 14:52:30的发言:

晕倒!有你这种说法,这是小说的结构形式啊.

和老师探讨一下:《杀妻》做为一部小说,毕竟是以人物为中心,通过故事的推进来完成的。小说虽然采用了意识流的艺术手法,但毕竟也有无法回避的时空。本小说的“现在进行时”,基本是从夫妻吵架开始---意外事故----到第二天凌晨丈夫悲痛欲绝结束。在这个时空里发生的一切,要符合生活的常理,我倒是觉得祈求的观点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呵呵,纯属学习中的争鸣,本小说是难得的好作品呢!

希望作者多多为我们提供脍炙人口的好作品,期待中:)

生活有滋有味   日子细水长流   心情不好不坏   脚步不紧不慢   一切顺其自然   一切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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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6:58:36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祈求风暴的帆在2004-8-13 10:40:09的发言: 夫妻间打架失手,妻子倒下了,丈夫可以置之不理,去回忆大段大段的往事,而不去抢救?似有不近情理之处(鸡蛋里挑挑骨头,嘿嘿)。

有句话叫“痛定思痛”。其实小说中的情景很真实。

————米兰花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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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13 17: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沉重的感觉,时间真是可以使人忘记爱情

好象看过这么一句话,万物有时序,爱情也一样,生,老,病,死,

生病了治不好就要病死,如果恋恋不舍强想挽回,也只是一时的延续,大限终会到的,花开花落终有时!

身在市中坐, 心明月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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