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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风生水起
第一次坐大红花轿,四处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很早就坐在里面,又没有东西吃,我浑身发软恨不能睡着了.至于嫁给什么人,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全然不在意.我开始发现,生老病死投胎转世充满了不可逃脱的腻烦.谁知道我这前世来生还要经历多少这样轮回的重复.我拜过多少次堂,入过多少次洞房.见过多少个新郎和新娘.是不是每个都不一样?我坐在喜床上百无聊赖.
他回来了,我的新郎.我闻到酒的味道.听到他步履踉跄.他就要来揭开我的盖头了.我终于要看见他了,我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好像死掉一阵又活过来了.我紧张焦虑的等着看见他.他没有掀开我的盖头,因为有人进来了.那个人对他说
“酒是热的,少喝一点……还是小心身子”我的心更加猛烈的跳起来,这个声音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我……娘子……如此大恩,我此生难报”
原来是他们,我终于掀掉盖头.
“妹妹,我还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莲香还是一脸明媚笑容,还是亲亲热热的拉过我,给我斟了满满一杯热酒.又拉过桑晓满上.
“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热切的祝愿.
我始终不明白莲香,她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围.她对我和桑晓的感情,真的到达了愿意为此伤害自己的地步??除非她并不在乎桑晓.
事实证明,她在乎的.她甚至冒死为他生了个孩子.在那件事情之后.
那是我跟桑晓结婚两个月之后.
不管我前世来生的洞房是怎么样的,与桑晓的洞房是三个人一起度过的.我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莲香的坦诚与关怀.不知道是因为我终于获得了人的身份,不再自惭形秽,处处怀疑呢,还是因为经历过生离死别,心境变得坦然.我们三个人,终于能够毫无芥蒂的坐在一起了.莲香跟我说起,她听说燕儿的事情之后,偷偷上门来看我.又如何的施法术为桑晓变出万贯家财,以及如何假冒媒人上门为桑晓提亲.一路说来,情节波折,而此间,我竟一无所知.
“妹妹也说说看你是怎么借尸还魂的”桑晓拍着我的手问,他不再顾忌莲香的眼光.莲香的眼睛,清澈纯净,并无责难.
我于是也细细给他们说,我是怎么附上燕儿的身,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庞,如何吓的大惊失色.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外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灿烂的光芒.如果,每一天都象今天,该多好??
22.似是故人来
那天是庙会.我们三个一起去上香.
秋高气爽,行人如织.各路善男信女纷踏至来.
“我们也去冒充信徒,给菩萨磕头.”我笑嘻嘻的收拾吃食.莲香这个老道,也要去拜佛了.
“妹妹不要讲笑,我们几个,受到上天的眷顾已经很多”莲香最近有些沉默,脸色也不大好.问她,总是说没事.休息一阵就好.可是我有次打扫院落,发现角落藏了很大一堆狐狸毛.莲香患了隐疾.我心里着急,又没有办法.她决定不说的事情,没有谁能撬开她的嘴巴.跟桑晓讲,那个笨蛋倒是天真,只说:
“哎呀,莲香自己就是医生,她说没事,应该没事吧”
桑晓的薄情与不负责任总让我们无奈.他是天生如此,让人无法调教.好似有次在院子里面踢毽子,不小心踢到房顶上去了,他当即表示要为我们上去取下来.在后院找了一圈梯子没有找到,就在后院拨弄花草去了.莲香笑着对我说
“幸亏我们都不是普通人,要是普通人跟他生活在一起还不呕死了”说完自己上房顶去把毽子取下来了.
这厢我跟莲香自在收拾去庙会的东西,桑晓只自顾自的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衣冠.一面夸赞说莲香的衣料选的好,我的针线做的好.我跟莲香只对视一笑,当他是个小玩意.桑晓自有他的好,做人包容,温柔,言语又会照顾周到.我跟莲香两个,他都能做到不偏不倚.莲香常说:我们这样没有要求的女子,能够得到这样肯包容的男人庇护,是种福分呢.其实是她能干,不需要别人给予什么.桑晓就算一无是处,能够常伴左右,不离不弃,也就知足了.
“妹妹,我发现你变了很多”莲香看我收拾包裹半天了.
“亏得母亲教导,做起这些事情来离索很多呢”我拉过桑晓,把包裹捆在他背上.
“你长大了”莲香的声音透着苍老疲惫.可是她马上开心起来,说要去庙会买新的水粉.桑晓带着我们,或者说是我们带着桑晓,去逛庙会了.他背着包袱的样子可爱极了.我跟莲香都交口说如果能有一个他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桑晓并不生气,催促我们赶快走.
庙门口有人耍把式,他着急去看.真爱看热闹.我们一边嗔他,一边跟在后面挤上前去看.我拉着莲香的手,穿过拥塞的人群,来到杂耍中央,一个老道士正在场中做法术表演.忽然莲香的手变得冰凉.我回过头去看她,她脸色发青,几欲晕倒.她忡忡的看着那个冲我们走来的老道,叫:
“师父”
作者：祝颜 回复日期：2004-4-30 15:10:48 23.
那一次莲香的师父没有死
“当年重伤躺在紫玄洞中,还当你死了呢.没死也不来看看师父”老道士当真上了年纪,喝一口酒流的满胡子都是.一说话唾沫星子乱飞,我只好拿手巾左右遮挡.
“都是当徒弟的不是.师父大人不计小人过”莲香笑眯眯的给她师父斟酒.看得出来,他们师徒感情还不错.意外重逢,都喜不自禁.
“这个小伙子是谁?好像在哪见过.比起你大师兄来差远了---你怎么看上他了”老道士斜瞅着桑晓问.这个老人家倚老卖老,说话完全无所顾忌
“小生姓桑,单名一个晓字.安阳县人”桑晓真是好脾气.自报家门
“安阳桑家是你们家?”老道士不客气的从上到下打量他
“正是”
“哈哈,安阳桑家我认得.莲丫头,你还记得当年捉住你,被你师父我一把大火烧了的那个桑家嘛?”老道士手舞足蹈兴高采烈.仿佛说起什么丰功伟绩一样.
“师父----”莲香声音隐忍,满是祈求.
“小子,你们家又发起来啦”老道士大概是见桑晓穿戴光鲜,不知好歹的问他.桑晓脸色发白.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他嘴唇颤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莲香和莲香的师父.他抓起桌上的筷子,往老道士戳去.
“师父,不可伤他”莲香上前推开师父.挡在桑晓面前.那老道士有些悻悻.说
“我还是去唬弄那些笨蛋有趣些.莲丫头,你要还有点孝心就时常来观云观看看师父”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桑晓第一次发火,然而他什么都不说.他的眼睛喷出火来,想要烤焦莲香.莲香垂下眼帘.只说:
“我们回去再说”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桑晓不能原谅,换了谁都不会原谅的.若不是莲香,他的人生,将是另外一番光景.他也可以作威作福,游戏人生.可是,因为莲香师父的一把火,害得他家破人亡,流连失所.可是,他的不原谅,让人瞧不起.
“我站在这里,你要杀要刮随便.不许去找我师父,你斗不过他”莲香扶着椅子背站在桑晓面前,微微昂起头.她的脸刷白,下嘴唇一排出血的牙印.平时的她说话就没有谁能违抗.莲香就算最最温柔的时候的讲话,也从来没有谁敢忤逆.她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这一次桑晓没有被她吓倒.可是感觉得到,他的气焰消了很多.他思索片刻,决定把气撒到莲香身上.他指着莲香吼道:
“你给我滚……你这只畜生!”
莲香的眼睛哗的冷了,变得凛冽透明,她看了桑晓片刻.往大门走去
“姐姐…你别走”我拦住莲香,可是她推开我
“妹妹,以后相公就托付给你照顾了.你自己小心身体”
“桑晓!这件事情是姐姐的师父做的,跟姐姐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赶她走?”我气急败坏的问那个男人.
他不回答,一转身走了.他总是这样,一走了之.闭而不见.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一个男人的品质要比色相重要的多.
“姐姐你别走,你要走我跟你一起走”我扯住莲香的袖子.奇怪当初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跟她斗来斗去.
“妹妹,你现在是血肉之躯,不能再跟着我了.你安心在这里,姐姐还有事托付于你”莲香抚着我的头发.
“相公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可怜…”莲香黯然的说完,飘然而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桑晓的眼睛,是红的.
24.
莲香走了的日子,生活变的难熬.我不愿每日与桑晓相对.总是找借口回娘家.不到半日,桑晓又必定会寻来,苦苦哀求我回去.我说不上来对他是什么感觉.我心里恨着他,可是又处处可怜他.看着他日渐消瘦,心中也不忍.于是跟他回家.
母亲总是劝我生养.可是一来我全无兴致,还有就是,无论怎样,总是不能怀孕.我跟桑晓商量说要他纳妾,他总是摇头不肯.说就算绝后也不能委屈我.此时的他跟赶莲香走的他完全不同.不论哪一个我都觉得陌生.我开始埋首书法园艺.一如母亲当年,退避到女红烹饪之中.我心中隐隐的在期待着,莲香会回来找我.
半年之后,我一个人在后院给花草浇水.莲香忽然回来了.她胖了,可是憔悴了很多.我呆呆的看着她,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我知道,她会回来的.自从变成人之后,我开始相信,狐狸的许诺.好笑的是,与此同时,我开始怀疑,人类的语言.相不相信的根源在于,能不能承担因为相信的错误而带来的后果.
“妹妹,我一个月之后就要临盆了.你记着28天之后到南街林家大院东阁找我.我需要你”
她说完之后匆匆离去.我凄然的坐在院子里.又是春天了.可是这个春天是这样的惨淡.凋销春寒的风中,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我决定,现在就去找莲香.如果她不愿回来,我就让她去母亲家里.不管能不能,我都要这样做.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待产.
桑晓问我去哪里,我想了一下,没有告诉他.因为告诉他也没用.他能做什么??
从西边去南街有一段距离,我让马童套了车,乘着黄昏赶去林家大院.马童说:林家大院不是早就荒了嘛,去那里做什么.我没有瞒他,告诉他去找莲香.他听了很高兴.所有见过莲香都喜欢她.
林家大院的门板都掉下来了.虽然是春天了,一路还都是落叶杂草满眼萧条景象.我顾不得心酸,径直往东阁走去.莲香不在.找遍整个院子,直到天完全黑透,我终于放弃找寻..看来莲香是不希望被找到.我摸索着往回走.四处寂静无声,只有我鞋子踏在落叶上落叶碎裂的声响.
他忽然从高处飞下来,猛的抓住我脖子,大喝一声
“看你往哪里跑”他的声音好不得意.我只觉的骨头都要断掉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打亮了火绒.凑过脸来看我.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燕赤侠,听说林家大院闹狐狸,躲在屋顶等着捉狐狸精.不料把我捉住了.一年前,他告诉我说三月之后,重金来聘.不料因为为官的父亲得罪了上级.全家被抄.三月之后他的确是来过我家提亲.只是被父亲拒绝了.
“令堂其实做的对,你若是跟了我,肯定是要受苦的.”燕赤侠帮我驾车.马童兀自在车里面睡着了.
“我只当你是说笑”我心中有些黯然.觉得世事难料.
“你这么晚到林家大院做什么?莫不是你跟狐狸有什么勾搭?”微微夜色中,可以看见他翘起嘴角,不以为然的样子.直觉告诉我,他是可以相信的.我没有跟桑晓讲,莲香怀了他的孩子就要临盆,我却跟燕赤侠讲了.我还告诉他,莲香是一只狐狸,可是狐狸并不都是可恨的.燕赤侠停下马车,托住我的脚把我接下来.定定的看了我半饷
“你这样的女子,世间真是罕有.”
说罢,一掀车帘把马童叫醒,伸长胳膊把那睡眼惺忪的孩子抱下车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朗声笑道:
“小懒虫,快把你主母的马儿牵去喂饱”
他一边目送马童牵马离去,一边后退笑着对我说
“我只道世间有男子重情意,想不到女子之间也有这种两肋插刀的豪杰”
他的嘴巴很大,笑起来一边嘴角翘起,潇洒倜傥.他声音快活干爽,充满力量.他整个人好像夏天的阳光.我阴湿的心情开始好转.我想我能找到莲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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