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俯仰之间
雁荡山多数景点在仰望中呈现出奇异的变化。
大龙湫前的剪刀峰，在移步的仰望中从参天巨剪到愁眸美人，从含苞欲放的香兰到精心觅食的啄木鸟，从高耸入云的桅杆到迎风远航的船帆，面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游人在移动中无不发出阵阵惊叹
大龙湫瀑布从197米高的石缝中吐出来，细细的水流，飘然而下，轻轻的，如天庭漫步的仙子飘动的长长裙边，尽显仙风道骨；又如一条挂在石壁上薄薄的细细的白纱，在微微的风中轻扬。
旁边石壁上的石刻有“天下第一瀑”，有“千尺珠玑”，还有“缥缈空蒙”和“矫若游龙”；在书中，袁牧笔下有“龙湫之势高绝天，一线瀑走兜罗棉；五丈以上尚是水，十丈以下全为烟；况复百丈至千丈，水烟云雾难分焉”的描述，诗人江韬叔有“欲写龙湫难着笔”的感叹，晚唐诗僧贯休有“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蒙蒙”的记录。从文字看，它们还是出自同一角度--仰望。这些仰望让大龙湫穿越千年的时光奔流着、在层层目光中幻化着诡异、在丝丝笔尖中丰实着内涵、在串串文字中翻滚着神奇。
大龙湫就在一次次的仰望中得到了升腾。
灵峰中僵硬的石块，平常的树木，在黑夜里仰望，每一景都成了神的杰作。
因此，灵峰里有了跃天的鲤鱼和好奇的小牧童，有了下蛋的母鸡和排队的老鼠，有了长长象鼻和如来平平的五指，
合掌峰从敛翅的雄鹰到丰挺的双乳，从带着淡淡忧伤的相思女到尽情拥抱的夫妻。双笋峰成了一对老年夫妇的黄昏恋。在这静静的夜里，灵峰演绎着人世间的坚贞与执着，涤荡着挂在世人口头上有痴痴深情，洗礼着现代人身后扬起的滚滚红尘。
仰望，让爱在这片水中流淌起来；是仰望，让情在这片山中飘荡起来；是仰望，让真善美在方山水间如春日里的绿叶般滋长起来。
因为仰望，渺小了自己。
站在小龙湫的顶端俯看整个灵岩，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原先看到的一个个高大的山峦都成了小丘，一个脚步就能跨越几个；绿荫中密密麻麻又高又大的树木象绣花针一样，手中有画笔信手一涂就能将它们抹得无影无踪；那一片片层层叠叠的翠绿如薄薄的地毯，躺在上面可能很舒服的；一群群游人比蚂蚁还小，一脚踩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屏霞峰象一片缝在衣服上的布块，就连旁边二百七十多米的拔地而起的天柱峰不见丝毫磅礴气势，对面猎猎作响战旗峰瞬间变得平淡与寡味。小龙湫泻水的小潭如小碗，几滴水在碗内。刚才还是让我虔诚谟拜的灵岩古刹全没了庄严肃穆，看去象只火柴盒。站在这山峦，此时庄严的是我，是我周围的一树一木一石一洞。
俯视，让世界变得渺小，灵岩成了我眼前的一个盆景。在古人眼中也不例外。
明万历癸未年张方熙在灵岩的石块上就题有“海上名山”四字作为游雁荡山后的感慨。用这四个字来说明雁荡山好象太过笼统，其它什么山也可以用这四个字来说明，但认真推敲起来，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而且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同样对雁荡山作了高度概括的还有明朝万历年间张惟任题的“寰中绝胜。”面对这样的概括，总要费一番想象。仅仅四个字，给人的感觉又太高太飘太虚，想象起来高得不着边际，虚得不可捉摸，然而游人多多少少还是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含义，对其评价还是认同的，中肯的。
其实在此之前的元代文学家李孝光对灵峰灵岩的记叙就有了类似的情况，“峭刻瑰丽，莫若灵峰；雄壮浑庞，莫若灵岩。”面对这样的字眼，给人的还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缥缥缈缈。
俯视，有凌于万物之顶万山之巅九天之上的感觉。在高高天际，尽管充满寒意，多多少少滋生飘然傲物的情怀。
看来，无论仰望还是俯视，其间瞬间的微微颤动的情怀，都容易让人产生想象。想象，不知不觉中就冒出许许多多赞美的诗卷和文章，而赞美往往在不经意间走入了神化，从自然到人。
神化自然，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对自然敬畏中产生的无法克服的恐惧，在这种心情下所产生出来的感叹，其并不能改变事物本身，相反，它却能丰富和提升人的审美情趣。当神化的对象转化为具体的人或事时，人却不知不觉在加重自身心理的负重，当蓦然回首，超负的心已隐隐作痛。
在雁荡山题刻中最好的，我认为还是灵岩寺大殿前的那幅长联，内容是：“山雁荡，水龙湫，洞石佛，百二峰拔地凌云，海上名山称第一；左展旗，右天柱，后屏霞，数千仞神工鬼斧，灵岩胜景叹无双。”这六尺长六寸宽的对联，这区区四十六个字，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之间，就将雁荡山的风貌及神韵牢牢地扣在其中 ，也让每位游人在平视的眼光中，静静地读着这方山水。
前段日子在电视上看过的法国记录片<<鸟的迁徙>>。这是至今世界上投资最昂贵拍摄的纪录片，其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都是平视镜头。这些镜头是摄影师与这些鸟相处数年中拍摄而成的，每当摄影师驾起滑翔机，鸟儿也跟着一起飞行。在这些镜头里，无论风霜雨雪冷暖阴晴，不同鸟类尽情展示着生命中最绚烂华章，让人类看到了自然界中这些精灵最澄澈的眼神，听到了天穹中最动听的歌声，领略了生命在天地间最精彩的舞姿。片中还介绍，在片子拍好后，摄影师在爱尔兰的一个农场度假。一天，他走出门，突然天空中飞下大群的鸟围在他身边，他欣喜地发现这些鸟就是曾经与他一道参与拍摄的。
“只有敬山亭，相看两不厌”的诗句真好，“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此”的句子一样的好。
仰望让人自卑，俯视让人自傲，而在平视中，人却可以清晰地看清自我而维护着自尊。
人会自卑，人也会自傲，人在更多的时候首先需要的是自尊。人有了自尊就不会卑贱，人懂得了自尊就会更平和地容纳他人。天地间万物皆如此。
俯仰之间，只有平视，最为真切。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7-2 10:56:19编辑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