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不过一个符号。是人自出生到走出这个世界,从身体到心灵被刻意赋予的符号,以被从茫茫人海中识别,召唤,记忆,最后是怀念,生活就在每个平淡无奇的名字背后展开。下面讲的是一个叫“丫丫儿”的故事。
北方。小城。五十年代,某个深冬的午夜。
一声女婴的啼哭,驱散了寒冷的空气,给一对已过不惑之年的夫妻,带来了一丝温暖。经过长时间阵痛的女人不顾虚弱的身子,跪在了床上,不住的念叨:感谢主啊。
“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天,正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外面冰天雪地,寒风肆虐,呼啸的老北风,吹得纸糊的窗户“唿哒,唿哒”地响,室内简陋空旷,地中央生着一个用土垒起来的火炉,炉子上烧着开水,从那里冒出的水蒸汽,才让屋子里有些暖意。
女人生怕冻坏了这个盼了多年的小生命,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女婴的皮肤很白,头发黑密,眼睛既大又亮。女人看着怀里的孩子,突然想起她的另一个女儿,假如不是六岁时夭折,现在早该出嫁了。这两个孩子长得太象了,想到这儿她担心起来,焦急地对男人说:“孩子她爸,人家都说小孩子的头发太黑不好养活,你给她起个小名儿,也好压压邪气。”这时,正坐在炕沿上抽着廉价的旱烟卷儿,不到五十岁就满脸写着沧桑的男人,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也没念过书,会起啥儿名啊,小子还能叫个狗蛋、狗剩啥儿的,你说这丫头子叫啥好呢?”女人说,“那你明天去找牧师给起一个吧。”于是,他们请牧师给她起了名字,牧师说,既然是女孩小名就叫“丫丫儿”吧。从此,这个女孩就叫“丫丫儿”。
春花秋月,暑往寒来,转眼就过了八年。丫丫儿上学了。开学第一天,新生集合在操场上,由教导主任念名分班,当念到丫丫儿的名字时,同时站出来四个女孩儿,主任一看急了,告诉这几个女孩回家改名,下午谁带来新名再给谁分班。丫丫儿回到家里,和父亲吵着要改名,父亲眼一瞪:“丫丫儿的名是牧师给起的,谁改咱也不改,再说了,别人都改了咱丫丫儿的名不就不重啦。”丫丫儿犟不过年过半百的父亲,下午,忐忑不安的去了学校,好在真如男人所说,其她三个重名的同学已经换了新名字,丫丫儿就继续叫着这个可以“压邪”的俗名儿。
小学二年级,女人的忧虑得到了证实,丫丫儿病倒了。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他们带着丫丫儿走了很多医院,看了很多医生,用了很多药,病情也没见好转,甚至连病因也没查清楚。半年时间过去了,男人天天背着女儿去医院打针,看见医生就作揖说好话,让人家救救女儿。时间一长,常去的医院很多大夫护士认识了这个九岁的小患者,看见她就问,丫丫儿,好点儿没有?
女人每天为女儿做祈祷,但无济于事。
俗话说有病乱投医,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每天厌食昏睡,逐渐消瘦下去,她心急如焚,听见方子就试,到最后,竟然不顾基督信女的身份,先是去庙上为女儿送了“替身”,看看没有什么起色,又找了道士为女儿施法驱邪,折腾了大半年,病情依旧。
丫丫儿的病,一日重是一日。长长的黑发掉光了,脸色苍白憔悴,一对大眼睛已完全失去往日的灵韵。一次,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女人和男人正坐在她旁边流泪,就对他们说:“我的病不会好了,我死了,你们不要难过。我不怕死的,就怕爸爸妈妈想我!”一句话,说的他们夫妻痛哭失声。(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