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篇２－－－俗情

玉含蝉 · 发表于 2004-3-22 20:17:00

　　兰儿，今天的天气真糟，太阳隐遁，刚蕴积起来的一点点煦暖，在街上几个时髦女子低敞的毛衣领口和缚着薄丝袜的纤腿上哆嗦着。三月的魅风，卷着假惺惺的笑容，慈悲地拂着急行人的鬓发，却在不经意之时，偷一样地袭掠了他们耳后蜷缩的体温。

　　兰儿，已是三月了，该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了，是不是因为这些三月里的风未找着那本该让它栖宿的依柳，所以，才会如此的抛掷一串串咒诅样的清寒？可是，兰儿，在这个三月，我也是没见着那些已经串芽成碧条的柳树的，每天都疾走在生与死这两节脊骨之间，让四围屹圈如井的高厦建瓴在反复步履的每一处景，铺下密如蛛网的阴影，我，也只井底一蛙而已！

　　街道两旁已偷生出好些不知名的小花草儿了，挣扎出一点点可怜的生气，在讨取着路人的注意。那些曾经听说是属于柳树梧桐的位置，早已经被高大华丽的霓虹广告牌取而代之，肃立木讷的姿势和字体，向来往的行人不屑地凝睇着，软茎杂草在它们的脚下忍性沉默，自是恩怨分明。

　　所以，这样的日子，我宁愿向时间讨回一点温暖，让它将我安置在有墙有门有窗还有一台挂壁空调的办公室里，闭合的空间，对于害怕风寒的人来说，终归是好的，尽管，那闭合之后，空气的流动并不一定流畅，空气也并不一定新鲜。

　　所以，兰儿，现在我坐在这个小小的装饰的很封闭的空间里，伴着时间给我的安慰，我在慢慢地咀嚼那被反复吞吐而玩热的空气。可是，我已经很满足了，在这个空间里，有一室够我不再顾盼生虑的温度，有一室让我忘记风的寻索树的恩怨的温暖，有四方八壁让我能寄以栖宿，有纯粹的空气让我能占据其间的一席，我还有什么再去纵心担虑呢？还有什么不可以原宥？

　　我是一个不喜欢埋怨的人的。生命便是一偶然之中的必然，是应着前世里的一个承约而赴来的，生存与生命，早在亿年之前，就已经被复合成无以改变纯粹的和谐了，兰儿，纵是人有超脱的冥想，腾云而仙也罢，不食烟火也罢，谁又能保证生命脱离掉生存这层壳后，就能净升成耶圣神灵的化身，拥有脱胎换骨的福祉？我总认为，神和上帝，都是无生命的，只是意念而已，生命，必得落定尘埃，必得选择生存。存在，维持，才可以升华。兰儿，你说是吗？

　　所以，兰儿，我也自知着自己是无法向上天去要求什么的，它已经给过我一个独一的生命了，允许我自行操管它的饮食起居，并掌管它在大化之间的生死变故，我还要再去企求怎样的遇合怎样缱绻的神谕？上天，上天它也是极易眷世的，它与自然合约，四季十二月，日昼分明，阴晴间隔，哪一样它又违逆成颠伏亘久的灾难？即是面对这人为的叛逆，面对曾许诺给它青枝绿化的生灵的贪溺，它也只是和自然商议，营造一些暂时的时气之变，去激醒浊气俗声中的人心。

　　所以，我在那个流动着有限的空气，反复着聚合的温暖的空间里，入进手中的那些俗务之伍，无清寒作梗，无失态的魅风截问，我已足幸了。兰儿，这真的是一种幸啊，人其实是最怕落俗的，可是，人又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俗，俗人已众，而能与俗为友，以俗静俗，古今又有几人？

　　兰儿，我倒真的是能够在这场与生俱在的平俗里习惯了，倘若哪一天，有人规劝我去找一种信仰，佛经禅道，唯心宿命，让我去借用俗身俗世之外的力量去平静自己降服自己，我想，我一定会拒绝的，我不是不相信那些，只是，灵魂各异，借取的抚慰也各有不同吧。

　　更何况，我更是相信，平俗之真，才为真，人连自己的潜能都不能够运营相信，便真的能用弱势的虔诚和魂韵去感动那些有可能真的是莫须有的神灵？

　　返冥归实，还是平静地置于那些有限的空间，去呼吸那些自有温暖的气息，这无不也是狭促却无需逃遁的择取。兰儿，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