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两个女人]

醉红自暖 · 发表于 2003-12-30 20:11:00

惆怅旧欢如梦 [两个女人] 一个男人的生命中，是有两个女人的，他爱的人，他的妻子。亦舒的[两个女人]里，施扬名开始并不知道，他生活了近十年的恩爱妻子并不是他爱的人，而他原来从来不曾爱过，在任思龙出现之前。有那么多的人，他们一生都不曾爱过，因为那个人，在他的生命里缺席了。他们快乐的度过一生，没有波澜。　 [两个女人]的故事讲得很动人。我很喜欢看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在命定的引力下从茫茫人海中靠近，然后磨出光亮。　他的妻子叫美眷。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她是一个依赖的主妇，穿不协调的衣服，不会教育孩子，她甚至一点觉察不到，她的美丽已经在岁月中慢慢流淌而不可修补，但是她温顺，单纯，依人，以他为天，是他的责任所系。没有爱的时候，每个人不都是为责任而活吗？施扬名很知足。正在发展的事业，异常和睦的家庭，健康活泼的孩子。这样的人生，仿佛很圆满。所以任思龙一出现他就恨她。因为她让他看到他的圆满里其实有不可修复的裂缝。爱的裂缝。那是个和妻子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尖刻，高贵，自力更生，工作卖命出色，永远用白色的衣服把自己隔离在人群之外。她对美眷的感情是复杂的，羡慕她的快乐，但是不愿意用自己的现在交换，鄙视她的无知，但是明白她的心无城府。她基本上尊重她，但那尊重是一种修养。她有优越感。他恨她的优越感。有一种爱，只能这样委屈的躲藏在恨的幌子下，甚至连自己都一无所知。我觉得在[两个女人]里，亦舒的表达较之以往更加不动声色。只是在偶尔的情节发展中，忽然轻轻的回一下头。她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一点点靠近，那种收不住自己的震撼却事半功倍。有一个情节是这样的：施扬名无意中撞到借他办公室办公的任思龙，在无意间看到她的软弱，然后他回家，这段文字的走向象原来一样，但是亦舒似乎在文字的表达上，忽然借鉴了电影表现手法，使平静中有异样的激烈：美眷说：“你喜欢的黄鱼，这只宁波菜顶难做，多吃点。” 一定是那一刻的寂寞捕捉我。窗外深紫色的天气，室内黄玄的灯光，她身上白色的衣裳，整幅笼罩在落寞的情怀之下。一个妙龄女子的寂寞。林说：“我们决定下个月订婚了。” 美眷笑，“婚后可得相敬如宾呵，不要吵到创作组去。” 　　大家哄笑。　　她说：“……我几时崩溃呢？”强烈对比的郁郁寡欢与委曲，尽在不言中。　　我马上觉得了。　　-------- 　　美眷跟我说：“有芒果有蜜瓜，我们吃水果，咖啡已准备好了。” 　　小宇说：“爹爹我是否可以吃冰淇淋？” 　　方微说：“在香港，我们真是吃得太过量，又缺乏运动，预支中年发福。” 　　但是，她十分瘦削，手臂纤细一如发育中的少年。这段描写中，现实和心理活动不断的交织，在安静中不为人知的冲突。“我几时崩溃呢”，巨大的回声不停的在施扬名的脑海中回旋，也在读者的脑海中回旋。冲突，交战，然后在爱里败下阵来。施扬名的恨到最后成了一种对自己刻意的强调，一种阻止自己的提醒，渐渐的不再能够自我欺骗了。他们终于相爱，相同的水深火热。他向美眷提出离婚。看到这里，连我都惊奇了。因为亦舒的小说中，男女大都是精明过人的人，即使在爱里，也不肯吃一点亏。他提出离婚时，有人问他，你与老婆离婚是为了她？这也不是离婚的时候，你现在未必追得到任，这边老婆先走掉了，这是什么算盘？” 他说，“这样做比较公道点。”他这样对美眷的表哥解释离婚的理由，“我只是爱她，我与你的分别是，你一心一意只想把她追到手，而我没有，我之所以要离婚，是因为有妻儿的男人没有资格爱别人。” 我开始喜欢施扬名了，因为他的担当。然而施扬名象是亦舒对男人一个幽默的嘲笑。他会让所有的男人妒忌的，因为他有勇气追求理想，他们却只肯只敢用茶余饭后的时间来谈恋爱。到这里，我几乎都相信了，这是一个爱的故事，没有人计算输赢。但是亦舒从来不是这样的。所谓爱，只是烟花。璀璨过后，碎了一地寂寞。因为爱在云端，而日子在脚下。在生活中，任思龙也不过是一个最平凡的女人。她会为他忘记约会而生气，她也无法完全包容他的孩子，她甚至不肯为他放弃生活上的奢华细节。而他已经没有名誉，公司的任何人都可以肆意嘲弄他，事业停滞不前，他的孩子越来越敌视他，越来越向不良少年发展，两个女人的日用是一笔大的负担，感情纠缠撕杀，他渐渐气力不支。所有的爱，只能凝固一个美好的瞬间。象一个琥珀。两个人如果把相逢、相爱的惯性带上去，只会是一个伤逝的结局。这样的结局倒也罢了。凄凉但不是荒原。依然会有些许热闹的痕迹划过。可是，亦舒爱的世界从来都是荒凉的。是美眷揭开那块幕布的。美眷并不见得如何急剧成长。她已经过了成长的年龄了。但是忽然而至的变化覆没了她的单纯。她告诉施扬名，思龙的别墅是别人送的。她有明显的幸灾乐祸，她也是那样的女人呢。施扬名并不见得不能容此，只是，任何事情的结束总要有一个东西来进行开幕。他和任思龙躺在床上，相互了然和谅解。这个时候，尘世消失了，他说，思龙，与你谈话多么快乐。那么我相信有些相爱的人是不能接近真实生活的。是的，我这样相信。从此以后，任思龙会回到她的生活惯性中去，惯性的寂寞和冷淡。她的生命是幻觉。在大雨倾盆的时候，浪花卷上沙滩的时候，偶尔的，惆怅旧欢如梦。施扬名也会回到他曾经的生活中，他的生命是实在的日子和责任，在电视长篇剧、麻将牌、孩子们的尿布中老死。一切恢复正常，施扬名说，日子过去，信不信由你，正常的意思是，美眷又开始把牌友叫到家中来开台，碰出一只牌之余，她也会闲闲的说：“男人嘛，总要作怪，只要肯回头也无所谓。”一派打了胜仗的样子，容光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