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的标题借自一份发表于1927年的同名讲稿。讲稿的作者是近代西方的一位知名学者罗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此人是位极其丰产的哲学家，发表过上千篇文章，著有几十本书，其中包括《西方哲学史》等多部广为流传的哲学著作；他对数学也有过重要贡献（数理逻辑里著名的"罗素悖论"是他提出的，对后来数学的发展有过很大的影响）；他还在1950年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关于罗素的这篇文章，我是去年在《纽约时报》的一篇书评里得知的。那篇书评介绍的是一本当时的畅销书：《我为什么是基督徒》（Why I am a Christian），据说此书采用这题目正是针对75年前罗素的那篇著名讲话。由于好奇，我在网上买下了一本罗素的集子，其中开篇便是《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Why I am not a Christian）。如果我们了解基督教是怎样深远地融合在西方文化里，是怎样流淌在西方人的血液中的，我们就会明白，这是一篇很有勇气的宣言。
我为什么对这样的文章好奇呢？以前，我很少认真思考过宗教的问题，因为从小就自命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在我接受的教育里，宗教是倡导者的政治工具，是接受者的精神鸦片；宗教如同迷信，反科学并愚昧。而且从来没有人能够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去相信上帝的存在（问题：相信存在是信仰的必要前提吗？）。我曾碰到过好几个力图说服我的朋友。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但是，从童年开始，我就有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头：为什么英国人牛顿最后如此虔诚地信了上帝？作为现代科学之殿堂的奠基人，难道他不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有资格来评说什么是科学，什么是迷信吗？历史自然记得当年教会是如何迫害和诛杀伽利略和哥白尼的。从那时起，科学和宗教就已经水火不容。难道到了牛顿，他就悟透了两者其实是异途同归的这个道理？有人说晚年的牛顿最后转向上帝是因为他疯了。我无法接受这个解释，它用回避的态度把一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因为我相信那时的牛顿正在他的"知天命”之年！其实有很多信上帝的人并不愚昧也不迷信（就比如说美国的历届总统，最高法院的大法官等等）。
我想，不论谁，只要试图去思考人生，就迟早要碰到关于宗教的问题。所以我很想知道，同样是智者的英国人罗素为什么持完全相反的观点？他和牛顿到底谁对呢？当然，这个争论也许是永远没有结论的。下面就是罗素的说法。
（一）关于基督徒的定义
首先他澄清了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基督徒。一个基督徒必需具备两个基本条件。第一，他必需承认上帝的存在。当然这不是唯一的条件，因为其他的宗教也承认上帝（或佛），而它们的信徒却不能因此称自己是基督徒。第二，他必需承认基督耶酥。他可以认为基督是神或是人，但是起码他必需认同：基督是最好和最聪明的人。（过去的基督徒在更严格的意义下，还必需具备第三条，就是要承认地狱的存在，承认地狱里永恒的烈火。）
（二）关于上帝的存在
为什么要相信上帝的存在？理由何在？为了解释这点，教会提出过几个它们认为是不言自明的论据。下面是按照时间的顺序对这几个论据的简短的分析。
第一个论据是所谓的"第一次推动"理论。这个理论认为，宇宙中一切事物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所以每一个原因的背后还有原因。如果按此追溯回去，那第一个原因就是上帝。所以上帝就是宇宙的起源，上帝通过这长长的因果链在控制着世界。可是把一切归结为因果的观念是陈旧的。现代哲学和科学已经不象从前那样如此强调因果关系了。事实上，自然界里的很多现象是出于机率而没有原因的。比如说在量子力学里，物理学家是用概率来描述微观的运动。再者，第一次推动理论在逻辑上是相悖的。因为如果一切事物都有原因，那么上帝也应该有原因。如果上帝没有原因，那么整个世界也就没有原因了。罗素说，古印度人认为，世界承载在大象的背上，大象站在乌龟的背上。如果你进一步问乌龟站在哪里，人们会告诉你，我们换一个话题吧？第一次推动论和这样的说法如出一辙。其实，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能相信宇宙是没有开始的，是一直都在这里的。
第二条理由是关于自然定律。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和三大定律，并用它们解释了几乎所有当时能够观察到的自然现象。比如用它们功地解释了行星绕着太阳运行的轨迹为什么是椭圆形的，而太阳就在这个椭圆形的一个焦点上。可是为什么自然是按照这样的规律运行而不是遵从其他的规律呢？是谁确定的这些规律？教会和后来的牛顿把这些规律归结为上帝的意志之所然。他们认为，自然定律就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的选择。在这个意志下自然按照一种最完美的过程演化。但是，这个理论是站不住脚的。首先，人们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不是一成不变的，是变化的。昨天的定律在今天就可能不成立了。比如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对自然界的引力就有和牛顿很不一样的解释。所以我们看到的自然定律只反映了我们对自然的理解，而理解是人为的，是会变的。所以定律不可能是上帝的意志。其次，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认为自然规律必需是由谁给出的呢？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试想，如果自然规律是上帝给予的，那么就有两种可能：第一，上帝是根据自己的喜好而没有根据地指定了自然规律，如果这样，那么上帝本身就是不按规律办事的，所以宇宙中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服从自然定律（起码有个上帝不服从，所以难道不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也不服从吗？）；第二，如果上帝对自然规律的选择是有根据的，那么上帝本身也在服从一定的规律，所以人们就没有必要引进“上帝”这个中介概念来解释各种规律，因为在这个前提下他并不是最终的自然规律的决定人。
接下来罗素继续列举了另外三比较近代的说法。但是它们较之前面的论据却显得更加缺乏理性和无力。
这其中的第一种说法是所谓的“上帝设计了宇宙”论。你看，整个宇宙之所以能如此巧妙地吻合成一个互补互动的整体，就是因为存在设计了这个世界的上帝。当你细细地观察时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个奇迹（比如生物的结构，生命的形成等等），它之如此巧妙，绝不可能出于偶然。但是罗素说，达尔文的进化论解释了一部分自然界的“奇迹”。他又说，谁说这个世界是完美的？这个全能的上帝设计的世界在经过了几忆年的再修正之后居然还仍然产生象“三K党”和“纳粹”那样的人类渣滓。而且人类终将是要在这个宇宙中消亡的，这也是上帝的设计吗？
下一个说法来自康德：只有上帝的存在，我们才可能界定是非，界定道德。要不然我们根据什么去区别好的和坏的？罗素说，如果你坚持认为对和错是有区别的，那么我问你：这个区别完全是由上帝决定的吗？如果你说是，那么对上帝本身而言，就没有对和错的区别了。在这种情况下，认为上帝好也就没有任何重要意义。可另一方面，如果你坚持说上帝好，那么你就在暗指存在一个独立于上帝之外的是非观，所以你必需同意，上帝不唯一地决定是非的主宰。如果说世界是魔鬼在上帝的不经意间创造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后一个说法是，因为上帝的存才使得人类得以伸张正义，严惩罪恶。这种说法已经近乎迷信了。对这个观点，罗素也做出了精彩的反驳。
（三）关于基督的为人
上面说的是关于上帝存在的问题。罗素接着谈到了关于对基督的看法。我在前面说过，罗素认为一个基督徒必需承认基督是最好和最有智慧的人。但是他根据圣经里的记载和说教，对此提出了质疑。他的结论是，基督的说教在一些方面是不明智的；基督为人冷酷，容不得持不同见解的人。他一直用凶恶的语言诅咒他们，一遍遍地预言他们要在地狱的烈火里永生不得解脱，其心胸远不及佛教里的菩萨和古希腊的苏格拉底。
（四）关于基督教
当然很多人之所以信了基督，并不是因为他们在道理上被说服了。更多的是出于情绪和感性上的原因。罗素说，宗教的最根本的基础来自人们内心中的恐惧。一种对神秘的力量，对自己失败和对死的恐惧。但是宗教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都是阻碍任何的一点进步的。在历史上，基督教最盛行的时候往往是社会上最血腥之时。（现在的美国也正处宗教势力最活跃的时期）。他的这些观点都十分发人深省。尼采是另外一个对宗教发起过猛烈抨击的哲学家。他们在宗教对人类社会的作用上很多相似的观点。
读完了罗素的文章，我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为什么不是佛教徒？其实我一直觉得，在自己内心的很深处，隐约地有一位神。
本帖已经太长，容我在此收笔。谢谢所有耐心看到最后这几个字的人。今天是美国的火鸡节，节日里祝大家也快乐。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1-29 0:17:13编辑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