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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江渡32岁娶的我，那时，我28岁。
和他交往了2年。准确的说，是在网上认识了两年。然后我到上海读研，和他见面，三个月后办理了一切手续。
结婚，其实也是挺容易的一件事，尤其当我们的年龄超过25岁。芳华不在，只有婚姻才可以保护我们已失去光泽的脸不受指点。
江渡是华东地区三星手机经销总代理，每个月的大部分时间在外面飞来飞去。婚后他把家乡独居的母亲接了来。在这之前他征求我的意见，我笑笑同意了。他很感动的抱起我说，老婆，我会对你好的。
事后我告诉肖枫，现在的婆婆，可不如以前那样跋扈了，好可怜的。娶进一个媳妇来往往战战兢兢。其实，你敬她一尺，她定会还你一丈。所以如此稳赚的买卖不做的，真正是傻女人。
肖枫不屑的说，那只是你没遇到刘兰芝家的那样的恶婆婆。
我笑道：真遇到了，也只能怨时运不济，我想她大概是闲着没事了所以才撺掇儿子和媳妇离婚，所以要是真遇到这样的婆婆，那就把家务活什么都交给她，累得她没功夫动心思。
肖枫忽然很怅然的说，但是恶婆婆可以验证爱情。
我自觉失语。肖枫和安全相爱。大学四年形影不离。害我做她朋友做的形单影只。毕业后两人甜甜蜜蜜回到安全家，安全母亲不看肖枫，只看着天花板，说，你们年轻人怎样恋爱我们这代人是管不了了，但是结婚我可一定要亲自过问，这是一辈子的事情，结婚可不是玩玩闹闹就行了的，不是我势力，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
安全属于一般干部家庭出身，但是肖枫早听说当地市长的女儿看上了安全。肖枫父亲是一个小厂的总帐会计，母亲已经下岗，她如何听不出安全母亲话中的刺？肖枫眉目如画，姿容秀丽，也是从小就被众人宠坏的孩子，当下脸色就难看下来，说，恐怕不是门当户对有道理，而是巴结上市长了仕途会一帆风顺吧。安全的母亲白了脸，指着儿子说，你看你看她这态度，谁敢要她做媳妇？安全好脾气，左右陪不是，好不容易没有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一顿饭不欢而散。
肖枫当天赌气回了家乡。两地相思，绵延不绝。
一年后，安全溜出家，带着肖枫来到南京。两个人在小公司找了个普通的工作，薪水不高，他们租一间窄小的房子，艰难的开始同居生涯。
其实婆媳真能相处如母女很不容易，没有时间的底子哪能那样。江渡的母亲对我嫁人了还花费高额的美容费非常不解，诸如此类的事，我都是能瞒则瞒，能藏则藏，我想我们一时无法做到母女的亲密无间，所以单单把她作为一个老人来尊敬。相安不事。我感觉江渡暗中送了口气。
我努力做江渡的好妻子。他要出远门，东西我会帮他收拾到常用药。他的衬衫我会帮他洗好尉到最平坦。容忍他的早出晚归，或者是长期出差，江渡的同事都羡慕江渡娶了个好老婆。我经常煮汤，或者煮红枣桂圆莲子稀饭，我喜欢把东西放进去慢慢的煮着，静然心境，温和岁月，非常慰帖的感觉。顺带还可以心情愉快的做好多事。江渡很喜欢喝我的汤，每次，他都会对我作幸福的表情。我想，当我把汤做的再好一些的时候，江渡大概真会爱上我吧。
二
我并不是为江渡去的上海。到上海读研是很久就开始的一个决定 ，久到四年前。四年前，还不认识江渡。那时我的世界里只有唐岩。
唐岩是我们公司的客户，35岁的总经理，年轻有为。有天吃完饭后我们两拨人到舞厅跳舞，和他跳了很多慢二慢四，在轻柔的音乐下温柔的晃荡，晃的久了，有异样的迷离，仿佛就这样纠缠了一个世纪。
后来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杜草窗，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绿意盎然。
我还有十一天过二十二岁生日。那是一个多么容易迷失的年纪。唐岩的待人接物，唐岩工作的举重若轻，唐岩的高高在上，都是同龄人所不具备的品质。他是我眼前隔着雾的风景，因为跳跃着隐约的光华，所以愈加想看个究竟。
那时身边的李是体贴的男孩，一起吃饭喝茶聊天，轻松无拘。每次触到爱情的边缘我就轻轻跑开。二十二岁时还相信许多可能，何况我有清水般的容颜。后来李娶了个幼儿园老师，踏实幸福，过的很好。
我是在江渡告诉我他的故事时想起这些的。我从来都知道，32岁的江度怎么会没有故事呢。
在我之前，江渡和唐烟深爱。唐烟是一个性格坚强，做事果断的女子，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优秀着。
有天江渡看到唐烟和一个高大秀挺的男人手拉手逛街，神情亲密。
之后唐烟依旧和江渡在一起，但是江渡再也不能够心无芥蒂。他不停地想到他们牵在一起的双手，逛街，明目张胆，完全不在乎遇到他的可能。
那双手就这样不动声色的藐视着他的爱情和尊严。唐烟并不是感觉不到变化的，但她冷静无声的看着他的焦躁不安，不安慰，不挽救。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质问唐烟，唐烟平静的说对不起，将要和他去法国。本来早就想告诉你的，但是很犹豫，现在我不想再骗你下去了。江渡知道法国会成全唐烟的事业的一个飞跃，他问，你爱他？唐烟回答，不，我只爱你，但是我需要他。江渡慢慢的说，你要想去，我也可以和你去，我不要这里的一切。唐烟摇头，江渡，生根发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你我都清楚，青春也就三五年，不容挥霍，所以别做连根拔起的傻事。江渡说，如果没有爱，再大的成就又有什么用？所以我可以放弃。真的可以。唐烟笑，江渡，为什么你要逼我清楚的告诉你，之所以不接受是因为对未来没有信心。到时候，如果不好，你会埋怨我，我很自私，不愿意背负你这样的牺牲。何况，爱情只是瞬间的事，我不相信它的天长地久。
那是九九年乍暖还寒的四月，江渡定定的看着唐烟的眼睛，唐烟扬着头，无畏的和他对视。四月的阳光象雨水一样哗哗流着，江渡有一刹那的眩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渡说，草窗我告诉你，年轻时我觉得牵手和拥抱这两样东西最干净，我实在无法容忍唐烟和人牵着手逛街。我没有去找她，逃避了。
他们的爱情，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就因为横亘着这样一双手，没有了余音。
但是江渡一直没有把唐烟忘掉。夜深的时候，他开始对我说一些曾经的往事。这本来是他已经炒熟了埋在土里的秘密，并没有想到有一天婚姻会成为合适的土壤，让它开始破土、成长。我知道，江渡需要人分担。他说她们相爱的故事，说他们怎么为对方的一点小病牵肠挂肚，怎么在深夜的大雪里旋转，在雪地里写下我爱你，他不无惆怅的说，草窗，唐烟是那么一个犀利冷静的女子呢。他在述说的时候脸上闪烁着光芒，这光芒从来没有在我眼前出现过。尽管，他对我很好。他有时也会停下来说，老婆，我这样对你不公平吧。我笑笑，说每个人都有过往，我不介意。
三
和唐岩的关系算是无疾而终。有过一段热烈的时间，他的成熟，我的年轻，彼此吸引着最初的新鲜。到后来，慢慢成了亲情，所有的爱情都是这个样子的，由热烈的爱转到绵延稳固的亲情，这应该是最完满的转变。
可是，唐岩有家庭。我有时想，我只不过是唐岩家常菜里一盘突兀的葱绿或者嫣红，是调剂的快乐、新鲜、心疼，唯不能持久。
我的爱成了唐岩的负担。我越是担心成为负担就越是负担。我不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走到尽头，我只有后退。在自己的不甘里，我一边后退一边破坏。我们慢慢疏远。慢慢的，象掌中水，不动声色中颠覆完满。
遇到江度时我已经25岁了，每个夜晚我默默的看书，妄图离开这个小城市，离开这里的一切。我把自己逼的很紧。唯一的消遣是到网上的一个论坛写些心情故事。那个论坛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我的文字就在那里变的出色。江渡是我的斑竹。
我们的交往顺水成章。心照不宣的试探，却没有义无返顾的冲动，带着天平各自掂量。我们都需要一个婚姻。我们都不甘心就这么平庸的没有以爱情的名义落入婚姻，网恋成了一个妥协的借口，我们是彼此搭建的舞台，只等着我们在上面进行最华丽的谢幕。走到最后，我们悲凉的发现，我们的力量只够完好的维持这一姿势了。
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这之前我们虽然交换过照片，但都不是上相的人，而此刻眼前的男士分明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眼前的女子亦清雅秀丽，甚合君意。交往异常顺利，三个月后完成了结婚的一切过程。
我没有问过江渡到底有没有一点爱我，那爱的深度在哪里。如果不是自然的力量，我从不去试着探询任何东西的底线。其实关于人性、爱情、亲情什么的，都不要去验证，这些东西比较可怕，浅有时浅的可怖，深有时也会深的可怕。
四
那天晚上江渡接了一个电话，那时他刚夸过我的汤又有长进了。他的声音颤抖，我从没看过他如此失态。我问他，唐烟回来了？他点头，要你出去？他继续点头。那你去吧。我平静的说。
唐烟的出走是一场爱的阴谋。那时唐烟身边的男人是她的表哥。她知道如果自己去了法国，我一定会放弃这里的一切跟着她走，因为她知道我爱她比她爱我多了一些，所以她最终会选择自己的事业，而我会选择她。但是她不舍得我这样，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根基。江渡说完后，我没有意义的点点头，江渡说，老婆对不起。匆匆出门。
我随后也出了门，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一家音响店里传出忧伤的曲调，隐约中有句歌词被风送了很远：我把情节给了你，把结局给了她。我忽然流泪了。我只要到了一个结局，这结局象是白领身上的西装，别人只看到了光洁，我却要不为人知的抚平它的褶皱。
而我心中，有个冰冷的眼神始终没有被消解过，从来没有。那个阴的天，从身后抱住唐岩，说，你离婚好吗？他说，你不是不在乎形式的吗？我说，可是我爱你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他不语。过了一会他说，草窗，这不可能的。我的生活早已固定，我已经无法动弹。后来他要走，我不给他走，他狠狠的掰开我手。他的眼神冰冷，他的眼神使我爱的世界一直弥漫着大雪。
其实我早已知道这结局。但是我还是想拉开屏障看看那条底线到底在哪里。所以宁愿伤害自己。
那歌声还在风里隐约着，不肯停歇，我把情节给了你，把结局给了他………。地上满是落叶，宽大的法国梧桐的落叶，枯萎的颜色。这是秋天，我年轻的生命里再没有悲喜。亦害怕悲喜。我的最初的童话，已经面目模糊，辨不清字迹。
我买了张到南京的票，让半年不曾联系的肖枫接站。
肖枫带我到她住的地方时我一楞，问她，什么时候中的彩票，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怕我借钱？肖枫笑道，去你的。我们躺在肖枫布置舒适的床上，肖枫说，我和安全分开了。
什么？我坐起来。那这间房子？
安全早回家娶市长千金了。这市长千金倒是可贵，痴情，眉眼温柔，居然找来了，难得，是我，怕也要爱的。这房子是他结婚那天我从一个香港人手里接过的钥匙。
我呆住了，原以为自己锈迹斑斑，却不想，肖枫这里也早是盛宴散场了。盛宴散场，只剩下满屋子的杯盘狼藉，一个人走路，是那么的凄清。
我，肖枫，包括唐烟，原来我们都是在爱里单翼飞翔，奋力的想飞到一片完满的天空，却终于飞不高，落了下来。
过了半晌，肖枫轻声说，我们输给了时间，还有金钱。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过的并不好。安全是需要别人帮助才会维持神采熠熠的那种人，他没多少能力，最初，我们有克服艰难的快乐，到后来，艰难带给我们的就只有争吵、内疚、和好然后再争吵这样的轮回。我们都厌倦了。
那你又何必这样糟蹋自己呢？
我最好的日月、我所有的力气都在和安全的爱中耗尽了。现在的肖枫只是一个躯壳，和谁在一起不一样？
肖枫站起来，把音乐放得震天响。她向我伸出手，来，我伟大的小姐，青春将尽，让我们挣扎着，呈现最后的明艳。
四
从肖枫那里回家。我觉得我还是幸运的。江渡至少是一个好男人。我们可以相互做伴。我想起我当初之所以在那样的绝望下都不和李结婚，只是因为我知道李永远无法懂得我。而我和江渡，我们至少是相互明白的，明白彼此深藏的无法根除的寂寞。
把钥匙插进去，刚开门，便看到江渡从内室冲出来，他紧紧抱住我，脸帖在我的身上，老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轻轻的拥着他，说，我不会我不会，除非你先离开。
我什么也没问。镜里朱颜改，杜草窗已经三十一岁。一个过了三十岁的女人，如果还不知道退让、放弃、接受，那她不是可耻的天真，就真是天真的可耻了。
我仍旧专心做我的汤。江渡有时会和我一起挽着手到菜场买菜，深夜我们*在一起看电视。慢慢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我知道，我们会从此偕老。
然后，然后了却红尘，孤独收场。谁都一样。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1-6 23:15:1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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