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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接生婆”的日子
文革时期，无书可读，复课无望，爸爸为了我不荒废岁月，让我到妇产科医院学习接生，不想下乡后还真用上了。
村里早就有“赤脚医生”了，听说我学习过接生，虽然当时我已经到村里的学校任课，可还是要求我当个“业余的赤脚医生”，兼职当“接生婆”。学校的校长和老师们支持我干，就这样我走马上任。
在农村，“接生婆”是已婚妇女才干的活，哪见过大闺女当这个的？好在我是下乡的城里人，倒也没人笑话，反倒增添了一份神秘和神圣。
村里到我去的时候，还是老法接生，“老娘婆”什么正式设备没有。一把破剪刀就敢上阵。我要是干，怎么也得有个消毒的剪子和底单、脐带布以及缝合设备吧，要不怎么预防感染？怎么保证母婴安全？我和“赤脚医生”商量着，搞了个简易的接生包，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上蒸锅蒸上它个个把小时，设备就这么凑齐了。
好在第一个是顺产。产程顺利，给我的准备时间也算充裕，可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领教了农村生孩子的助产方式。城里是不许可家属进产房的，助产过程全由医生完成。可这里产妇的男人是全程陪伴，丈夫从老辈子那继承下来的助产方式，是把产妇提起来，从后面抱住，用膝去捋产妇的后腰，还让产妇蹲地上待产。这手可给我吓坏了，这哪行啊，一会胎盘脱出了怎么办？脐带自己断了怎么办？孩子摔着怎么办？我苦口婆心的讲道理，总算说服了家属，让产妇上了炕，产妇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协调这一家子的活动，也给我出了难题。这家的男人哪像个丈夫啊，媳妇生孩子，他遵照自己老娘指示捋了媳妇后腰就算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是一会儿跑前面，一会儿爬炕尾，歪着脖子东瞅西瞧，不够他看热闹的。当时给我恨得啊，灵机一动，给他找了个活儿，让他出去烧开水，把他妈换进来。以后我接生的时候，比在城里医院学习时就多了一项内容：说服这家让媳妇躺炕上生，废除不当的用膝捋腰助产方式，教育这家的男人当好“后勤兵”，给他们全家分配好临时任务。
自己单独完成臀位的助产，给我留下的印象终生难忘。三队队长的媳妇临产才把我叫去。我一摸胎位吓一跳：臀位！医院里都是主治大夫完成这样难度的助产，我个实习生，只配给助手当助手。可现在情况紧急，宫口没开全，小脚丫都快露出来了，最近的公社医院离我们那五里山路，送医院都来不及了。我只好说明了情况，硬着头皮上了。一面赶紧按臀位助产的要求一步步实施。一面赶紧消毒产包。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可不会哭，我打了他屁股还是不哭。我急了，掰开嘴一看，嗓子里有痰。吸痰器是别想了，没顾得想什么脏不脏，就嘴对嘴把呛在嗓子里的东西吸了出来。随着孩子哇哇的哭声，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虽然是数九寒冬，可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那次雪夜送产妇，也使我印象颇深。有位产妇叫我时都有了宫缩，我发现头盆不称，自己能生的可能性很小，就和家属商量，希望他们赶紧送有条件剖腹产的县医院。家属有些犹豫，他们不信这五大三粗的产妇自己生不下孩子来，何况那天正下着多年少见的大雪。我临时开了科普讲座，连比划带说，总算让他们相信了我。送县医院，五十里的路，有一半是山路，天已经不早，赶紧走吧，我劝说着。我坚持送产妇到医院，路上真有什么事，我总比那些毫不懂行的男人们强。总算趁着有亮，走出了山壑，走上了通往县城的大路。可漆黑的雪夜，近一尺厚的积雪，抬着一个百多斤的产妇，让大小伙子也感到步履维艰。我摔了多少跤早就没法计数了。后来雪停了，昏黄的月亮挂在天际，伴着我们一行十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和产妇轻微的呻吟。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到了医院，我真想坐地上不动了，我们整整在雪地里跋涉了八个小时，没吃没喝。还好，产妇剖腹产下一个健康的女孩。
随着我的“声名”远扬，三里五乡找我接生的人络绎不绝。我经常夜里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到村里小诊所抱了产包，跟着好几个接我的大男人过山沟，爬山梁，当时没有一丝的胆怯。甚至有个远在内蒙的城里人，知道老家有了新法接生，慕名来找我助产的。算算四年下来，我在农村居然接了百多个孩子。而且没有一例母婴感染和死亡。虽然我没收过人家一分钱，可当地的“稀罕物”没少吃。乡亲们按“老例儿”给我送来不少好吃的东西。开始我说什么不收，最后连大队长都出面了，说不收不对。收了，我自己能吃多少？又没冰箱能够贮存，所以这些好东西大部都“便宜”给周围几个村子插队的同胞了。大家说，你当“接生婆”，我们给你当助手吧，插队知青没有自留地，没有生活经验，当时的生活景况低于当地农民，所以见到红鸡蛋、土制挂面、端午的粽子和春节的年糕这些“好东”，总是一哄而上，干净彻底消灭。
多少年过去了，回忆那段历史，我的体会就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搁现在，我说什么也不敢那么干。条件那么差，孩子大人的，担多大责任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23 15:08:3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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