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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2 14: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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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奶没有阻止他,只是闭着眼睛,眼角处有二滴泪珠溢出,嘴唇颤抖着。 老牛板扇了一二十下后,花奶这才说:“好了,这事也不怨你,是我自做自受,你走吧,顺便叫娃儿们回来。” 老牛板儿用粗糙的手,抹去眼泪,站起来出去。花奶也抬起胳膊把眼角的泪水擦去。一会儿书芳回来了问:“妈,你有事没有?你还是睡到床上去吧。” 书芳扶着花奶睡到床上后,花奶说:“芳呀,你去你舅家一趟,让你小舅来家里。咱家里以后不雇人了,地里活忙了,就让你小舅来帮助咱们干活。你再上村西头,把那个牛经纪找来,叫他帮着把二犋牛卖了,省得起五更熬半夜的喂它。”唉,花奶内心深处对牛充满的厌恶。如果不是这牛,也许那邢三和她也不会落得这样下场。 身子骨虚弱的花奶睡在床上,身边没有人,她感觉到口渴。渴得嘴里出的气烫人,可她不想动弹。这时花奶听到外边有脚步声就提高声音叫:“书敏,书敏,你给我烧点茶,我渴的很。” 十来分钟后,门帘一飘,进来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手里端着一碗开水,小心翼翼地来到花奶床前。“花婶,茶烧好了,你坐起来喝,还是……”花奶听出不是书敏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父亲站在她的床前。勉强挤出来个笑说:“书玺,咋是你,刚刚是你在外面,我还以为是书敏呢。” “我来找书敏玩,听见你说想喝茶,我就烧点吧,这事我会干。”父亲笑笑说。 “你跟书敏是好兄弟,你们以后得相处好,跟亲兄弟一样才好。”花奶幽幽地说。 “俺们是好兄弟,我不会让谁欺负他的,这个没事。”父亲回答着。 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门帘一闪,书敏一身汗进来了。 “书玺哥来了。热死了,真是太热了,咱们上东大坑洗澡去吧。”书敏急不可耐地说。 “你们去玩吧,可不敢到深水里去。”花奶对这哥俩儿说。 父亲本来就是找书敏玩的。一听说想到东大坑里玩水,当然是愿意。就扭身往外走,走两步后转过头来对花奶说:“花婶,茶凉了,能喝了。” “你们去玩吧。”花奶看着这二个小哥儿们跑出门外。 花奶这一病竟然成了长秧子病。真格是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精神上的打击,把身子一下弄垮了。半年下来,整天喝苦药汤子,也不见好。二犋牛卖的钱也花完了,还是没有彻底治好,为了治病又卖了几亩地。这期间书芳定的婆家催着想接过门去。花奶当时有病,没有答应,婆家催促的次数多了,花奶的病也轻些时,答应了婆家送来的红请帖,腊月初六时,书芳坐上花轿,后面一队长长的送亲队伍,挑着扛着提着用十几亩地换来的嫁妆,吹吹打打的来到了婆家。花奶两眼流泪地,看着书芳上了轿,一直到村边上,呆呆地站着,目送送亲队伍渐渐远去后,这才表情木然地回家。 书敏书才都送亲去了。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花奶一人,此时的花奶,感觉到了强烈的空虚和无助,跟着自己十七年的书芳成了别家的人,再回来是走亲戚了。花奶再也忍不住,乘着屋院子里没人,她关上门,扑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憋了近一年了,受惊也好,害怕也罢,受白眼也了,花奶没有这样痛快地哭过。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没有人可以原谅她,就是病了,也有人说她,应该死了,她也曾想死了也好,可是病着,拖着,竟然死不了。今天终于哭出声来了,不管不顾地哭,一个有理由可以解释的哭。直哭得浑身大汗淋漓,在大冬天了,汗竟然把内衣都湿透了。花奶脱了衣服,盖了二床被子,昏昏然地睡去,一直睡到书敏和书才回来才醒。 这一觉后,花奶的病好了。 十 伯父虽不同意娶娘,但让舅舅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把娘接进了家门。没有父母舅自当家。简简单单,一顶花轿,一队人马,几样简单的嫁妆,吹吹打打地把娘接进了家门。伯父面无表情地与娘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待闹房的兄弟嫂子们走了后,伯父连打了二个呵欠,走到床边对娘说:“时间不早了,睡吧。今天太累了。比行军走几十里路还累。”说罢自顾自的爬到床里面,身上向里面躺下,不到三分钟,竟然扯起了轻微的鼾声。把个新媳妇晾在一边了。 娘羞羞怯怯地,看了看睡着了的伯父,独自一人又坐了半夜后,这才脱去外衣,只着小衣,轻轻地躺在伯父身边。躺下后,生怕碰着伯父,又向床外挪了挪,睁着眼睛看着黑黑的夜。 不知啥时候,娘确实困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床前的窗子透过一片明亮。伯父醒了,一翻身,胳膊打在娘的身上,吓了伯父一跳。原来身边还睡着一个人呢。伯父定睛看着娘,匀称的胳膊,圆圆的腿,白白净净,只穿小衣的身材,起伏有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席上,面对这成熟的少女,正年青的伯父,忍不着勃发了雄性本能,伯父轻轻脱去娘的短裤,褪去护在胸部的兜兜,一个充满芳香的少女身体裸呈于前。伯父提枪上马,只一枪就把娘刺下马来,随着娘一声尖叫,这少女完成了历史性的转变,由少女成为少妇。 几天后,由于不能马上寻找到杀死爷奶的仇人,伯父假期已到,只好归队。娘和父亲在村西头与伯父洒泪而别。伯父临走时对父亲说:“咱爹妈的事你操个心,打听着些,听村里人都说些啥。这样的事,憋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说出来。” 父亲点头目送伯父一行三人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人影时,才扭头往回走,此时看见娘正坐在地上抹眼泪呢。 “嫂子,走吧,回家吧。”父亲对娘说。 “你先回吧,我再坐一会儿,我这会儿的眼回村上去,人家看见了好笑话。” “那中,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 二个月后,娘开始呕吐,做的饭吃不下去,想吃的东西都是眼下没有的。如桃早就没有了,可娘就是想吃桃。父亲领着书敏还有几个小喽噣们到村里的桃园里去找白头小虫(小虫:麻雀)似的仰着头,在密密的桃树叶子里寻找看有没有漏网的桃儿。几个小男孩子手里提根竹棍子,扒开桃树叶子,还有的爬上树去,脖子伸老长,眼瞅得发酸,这才找到几个不成样子的桃。 娘看见父亲手捧几个桃回来,如见了蟠桃般地跑过来,洗都顾不上洗,用手搓一下,还没有看清嘴咋张开,就听见卡嚓一声。娘这会儿吃得虎狼般的阵势,让父亲及几个小叔子大笑。 父亲除了上学,就是回家吃饭,饭没有吃完,几个小玩友们就等在门口。晚上父亲们就到村西头老戏主家里去学唱戏,直到三更半夜才回去睡觉,娘也管不了,也就不管了。 又过了不长时间,娘回娘家去了,留下父亲一人,除了回来做饭吃饭,就跟书敏们一起玩,有时晚上就和书敏睡。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有一个阴阳先生从我家祖坟前路过。看了半天后,对正在地里干活的人说:“这块坟地的后人出假朝庭。”这话传到母亲的耳朵里。母亲笑笑着说:“看的对,当家的是唱戏的,在戏台子上啥官都当了。”命中注定父亲要唱戏。现在父亲一人,天不管地不收,来去自由,加之年青好玩,父亲就一直泡在老戏主的戏班子里。跟着老戏主“神皇,神皇,神皇神……。”地学起了大调曲子。父亲主攻的角色是生角,即武生。 父亲聪明好学,而且吃得苦。据四大和书敏们后来说:“你大为了练让帽翅一边摇一边不动,让这边动那边不动,二边换着动,大冬天的天天早早起来,站在坑岸儿起练,练得脸都冻烂了。”这成了父亲的绝活。 割麦前,娘的家人赶着牛车,把娘送回来了。这时的娘肚子大得惊人。老规矩,闺女生孩子是不能在娘家的,如果生在娘家,那血光会让娘家人生灾。父亲见娘到门前,忙跑出来扶着娘下车,并扶进屋里坐下。做了饭让娘的娘家人吃后,并送出村外,目送客人回家。 父亲没有回家,也没有到老戏主的戏班里,而是到临村的接生婆处,让接生婆到家里给娘看了怀孕情况,预计了孩子出生时间,好做准备。 接生婆到屋里后,父亲即出门去了。接生婆细细问了怀孕日期,这个好记,伯父在家也就那几天。接生婆掐着指头一算,“九个月零十,不是今儿,就是明儿。” “哟,王姑娘儿,”这里的长辈和同辈岁数大的称呼小媳妇们都是姓后带姑娘二字,而且是儿话的发音。“这娃儿的小衣裳准备没有?” 娘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说:“都准备好了。大热天,也没个啥准备的。”“这两天不要乱动,就是这两天了,我会天天来看看。”接生婆交待好后即出门回家。走出门看见父亲正等着她,父亲的眼看着接生婆,有着明显的期待。 “书玺呀,这两天你也别乱跑了,就在家圆圈儿玩,你快当叔了。男积路,女积肚,女人生娃儿可是要在阎王爷跟前走一圈的,得在家里等着,有事了好找人。” 男积路,女积肚,就是说男人积福积德,就是要表现在出门在外,路上平平安安,而女人们积德则是体现在生孩子时。 父亲听了接生婆的话,真格几天不离家门口,只领着书敏们在门前的平地里撂窑。这撂窑是最简单的游戏。就是在平地里挖一个直径五寸左右的坑,人站在十米以外,用铁片瞄准后,有力掷出,这铁片进到坑里面算赢。 这天后半夜,娘在她的屋里叫起来:“书玺呀,我肚子疼,你快去叫接生婆去。” 父亲爬起来就跑。接生婆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跟着来了。 “书玺,你快点烧点水,等水滚了,起到这盆子里,放上些艾叶子。” 父亲答应着忙着,耳朵侧着听那屋的动静。天快亮时,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父亲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会儿接生婆出来说:“恭喜你们,又是个带枪当兵的。你当上叔了。” …… 娘的孩子满月后,按南阳的规矩要挪骚坡儿。即喝满月酒时,娘的娘家人要来接娘回娘家小住三天。娘的娘家远,婆家也只有父亲一人,说是小住,其实也是长住,家里只有父亲一人,还跑得整天不见人影,娘住在娘家,有父亲疼着,有人吃好了饭吃现成的,娃儿也有人替她哄着,舒服得哪还想回婆家,父亲也落得个自由。 麦子割罢种秋庄稼。黄荳种上了,玉米点上了,下了一场透雨,秧子红薯也插上了,真正的伏天也来了。太阳把树晒得蔫蔫的,狗也躲在树荫下伸长舌头,连来生人也懒得站起来吓人。 父亲在花奶院子里坐着乘凉,和书敏有一句无一句的说话。花奶坐在树荫凉下纺着棉花。 父亲摸着胸前的一个疙瘩问花奶:“花婶,你看我胸口出个大疙瘩,这是咋啦?” 花奶停下纺车,扭头看看:“真格哩。是有个红疙瘩,疼不疼?” “有点疼,也不算太疼。”父亲答道。 “哦,兴许是天热,内里火气太大,毒疙瘩吧。你夜里醒了,不要说话,用臭唾沫洗洗,再不中了,就找大夫去要张膏药贴贴,拔拔毒。”花奶说完,就扭头继续纺花,嗡嗡如催眠曲似的响起来。 父亲照花奶的方法试了试。半夜醒了小便时,先把唾沫吐到手上,使劲在疙瘩上擦。可这疙瘩不仅没有消,反而越长越大,找大夫弄了膏药,开了中药,熬药弄得满屋子中药味,苦汤子喝得父亲绉着眉头。可这疙瘩是顶着药力拱起来了。正胸口处,又红又肿的鼓起个包来,膏药贴上,把胸口搞得又脏又热,但这疙瘩就是不消。 这几天父亲就没有回去住。反正是夏天,这里人们有在外面睡觉的习惯,黑了在花奶的院子里扔一张席,与书敏蹬着玩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花奶每次做饭时也多添一瓢水,就留父亲一起吃饭。花奶也四处打听背方,帮父亲治病。这天花奶打听到一个背方,就对父亲说:“书玺呀,这疙瘩用这些膏药不管用,你就使背方吧。说用坑里的污泥糊上,可以解毒,治无名肿痛,咱们试试吧,反正也不要钱。”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何况父亲也就十四五岁,听老人的总是不错。父亲本来也喜欢下水洗澡,在水里和书敏们一个象泥鳅似的翻腾,水浅的地方,让他们也弄成泥巴浆子。父亲听了花奶的话,就到东大坑去挖一大堆污泥,糊在胸前,身在坑边的草地上,让太阳晒着肚皮。 河南水少,一个村子也就三二个池塘。这池塘也是多用的。谁家盖房子,把树放倒后,不管大树小树统统扔到这坑里,让污水沤得树皮发烂,然后捞出来剥去树皮好作梁,用水沤过的树不生虫。秋天时地里的麻收割了,成捆的麻也就扔进池塘里,用石头压着,十天半月后,麻外皮沤好了,用手一剥,只剩一根白亮亮地麻干,剥掉的麻再放在水里洗漂得净了,放在太阳低下晒。所以,这坑里的污泥,又臭又腥,父亲胸口糊满这污泥,太阳一晒,味道更浓。父亲强忍着,坚持了三天,嘿,这疙瘩竟然慢慢出头了,花奶帮助挤出一大摊白里掺红的血化脓后,这胸口就结痂,几天痂落病好,只是胸前落下一个大大的疤。 父亲的疙瘩好后,花奶笑着问:“书玺呀,你这疙瘩可是我给你治好的,你咋谢我吧。” “等我有本事了,我给你买果子,冰糖吃,把书敏当亲兄弟,保证不叫人欺负他。”父亲认真地说。 “这个娃儿真会说。中,记清今天说的话,花婶也不拿你当外人。”花奶亲昵地看着父亲说。 十一 一九四八年是个特殊年份。特殊之处不在于毛泽东主席在这一年里发表了著名的新闻稿件<中原我军占领南阳>,而是娘的儿子这年会大跑了,不到二岁的孩子,白白胖胖,嘴里吱吱呀呀地,二只小手支杈着,在地上不停的跑,不停的摔跟头。鼻子尖的小伤口没有断过,上次的旧痂未掉,下一跟头,把痂给弄掉了,接着仍是渗出血来,小娃娃哭一会便没事了。快二岁了,会说些简单的话,会叫妈,叫大,叫爷,叫奶,就是不会叫爹。因为没有爹在跟前。那爷爷奶奶也是本家的,逗他玩着所以这些都会称呼了。 伯父离开家二年多了,每隔二个月会有一封信准时寄来。而娘除了过年回家来与父亲一起包包饺子,吃完年饭,初三回娘家时,就一住不回来。因为老规矩规定女儿不许在娘家过年,如果在娘家过年对娘家不利。 父亲这年十六岁了。个子已经长到一米七以上,虽然看起来单薄,可实实在在地是个男子汉。唱戏扮像俊朗,发套上的勒子一勒,眼睛就成了丹凤眼。靠一扎,一上妆,在锣鼓家私奏出的紧急风中上场,跑一个圆场,然后一个鹞子翻身,马鞭一甩,长枪在胸前一横,金鸡独立,刷地来个亮相,真格英雄了得。一般武生唱腔多折扣,而父亲生就应该是唱戏的,声音高亢圆润,收放自如,紧扣胡弦,字正腔圆,首次在台上亮相时,即获得满堂彩。特别得到了好评是的<薛仁贵征东>,<樊梨花>等剧目。 一九四八年年前,娘从娘家回来,包了饺子,放了鞭炮,过完年,娘又要回娘家时,娘对父亲说:“书玺呀,今年我过门也有三年了,和你哥连被窝都没有暖热就走了。今儿娃儿都会跑了,还不知他爹是谁,再说今年是咱爹妈三周年,你哥也得回来一下,写封信给你哥,叫他今年回来一趟。你看中不中?” “咋不中,信好写,就是不知他的军务忙不忙,能不能回来。”父亲回答着。 “那你写封信试试吧,我这过门后一直住娘家,叫娘家人一直笑话我守活寡,还不如找个种地的,这不象个过日子的样子。他要不回来,我就找他去。死龟孙,现在有娃儿了,也不知他心里咋想的。”娘说着说着骂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写,我写,你不多说了中不中。当兵的忌讳说死。”父亲和娘之间不知为什幺总有些隔阂,一听娘骂死龟孙就不想听了。 “你还象上次那样信封里放几颗绿荳,不,这回你放几颗黄荳,黄荳比绿荳大,滚回来的还快些。”娘不放心地叮嘱着。“我给你找笔找纸,你这会儿就写。省得一会儿忘了。” 父亲按照娘的意思写了信,并给娘念了一遍又问:“这样写中不中?” 娘说:“啥中不中,我听不懂你们那些文绉绉的,只要听见叫他快点滚回来就中了。你得加上这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抱着娃儿,背着包袱找你去。’叫娃儿屙他们军营大门口,恶心他们去。我可说出来也做得出来,不信他试试。” 父亲也想让哥回来。二年过去,各方面都有些关于爷奶的死的小道消息传出来。不管传说版本如何,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主使人是书会。动机是怀疑家里东西被抢是父亲上树看见他们在晒东西,父亲告诉爷奶,爷奶勾结土匪,抢了书会藏在草屋的家当。并且说是邢三叫的门,东乡几个土匪开的枪,人名都传的清清楚楚。 伯父接到父亲的信后,又接二连三地接到几封娘托娘家人寄出的信,信中软硬话都有,伯父想想三年没有回来了,是该回一趟家了。割麦前赶在爷奶三周年前几天伯父回到家。 伯父这次是探亲,没有卫兵相随,只有随身携带的一支短枪,腰里的中正剑仍时刻不离身。 爷奶三周年这天,父亲和伯父半上午即到坟地上,点燃了香表纸钱,时间已过去三年了,伯父和父亲也只是心情难受,脸阴沉着,没有哭。父亲点燃一串鞭炮,并拉着绕着老爷和爷奶的坟头转了一圈,嘴里叫着“爷、奶,爹、妈起来拾钱了,爹、妈起来拾钱了……” 伯父和父亲跪倒在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娘也磕了三个头后,又把她的儿子抱到坟前,按倒在地上说:“娃儿,给你爷奶磕头,听话,………”按着儿子的头磕了三个,嘴里还说着:“爹、妈,你们的孙娃儿给你们磕头了。你们现在有孙娃儿,刘家有根了……” 三周年的祭日,也只有几家至亲才来上坟,伯父和父亲就在地里看着袅袅上升,继而弥漫开来的青烟,等着亲戚们来上坟。亲戚们都远,舅家离这里几十里路,是南乡陈营的。直到中午,几家亲戚才来齐。在坟地上摆开祭品,烧罢纸钱,各自在坟前磕过头后,才到家里吃饭。三周年了,时间已经把心中的伤痛淡化了许多,亲戚说一会儿话吃过饭后各自散去。 由于家中只有父亲和娘及小孩子在家,这二三年来,每年的租地的麦子,也只够维持一家人的吃用。加上娘一住娘家总是把麦子成车地拉走,家里早已没落。吃喝拉撒,人情事故等全靠这点租是不够的,隔三岔四的也就典当些地出去,贴补家用。 伯父在部队已是营职军官,可在家里人缘太差,原因是不随和,整天一付不与凡人搭话,似乎遗传了爷爷的大架子。在家里也是没地方去,没地方来,下地吧,地租出去,出去聊天吧,他跟别人没有共同语言。几次要回部队,可被娘死缠活拧、哭天抹泪的不让离开。 一天伯父头天和娘吵了架后,第二天行李收拾好了,娘一看架势不对,在儿子屁股上使劲拧上一把塞给伯父说:“要走,你带你的娃儿走吧,这个家本来就不象个家,你走吧,我也回家,等着你写张休书。娃儿是你的娃儿,家是你的家,我走了。”娘说罢后,还真的背着个小包袱出门往东南直去。 娘走了,父亲看见伯父要走也说:“爹妈的仇还没有报,你急着走个啥哩。” 伯父一身笔直的军装怀里抱着孩子。孩子一见妈走了,哭得更是厉害,手抓脚踢,眼泪鼻涕弄得一身都是。 “现在证据也不太准确,只是听说。再说我一个人也弄不成,没有个帮手不行。”伯父手忙脚乱地说。 “我给你当帮手中不中?”父亲紧接着问。 “你?一个半桩子娃儿,啥也不会咋帮?”伯父不屑一顾地说。 “我也看了,你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父亲不敢顶撞伯父,可还是不服气地嘟哝着。“光会说,你是下不去手,啥也不是。” “要是你中,你就报仇呀。还不快去撵你嫂子回来。”伯父有些气急败坏地嚷着。 “你要是真的报不了,以后我会自己办这事,不信你试试。”父亲今天不知怎幺地,敢大声和伯父说话了,过去可是不敢。说着,父亲撒开脚丫子撵娘去了。 父亲说对了。伯父确实是动不了手,一个人不敢动手,同时,那对手是从小就熟悉的人,二十几年来刘姓一家人,来来往往,一笔写不出二个刘字。不要看邢三那时他是果断,让人觉得有魄力。那他只是动嘴,没有动手,如果真的让他亲手枪崩了对方,他也会手软。夜里想起家仇来,一时恼起时想着明天一定找他们去,可当天亮后,这想法就改变了,变得能推一天就推一天了。 伯父今天想走没走了,明天想走还是走不了。这拖拖拉拉时间过去了,国民党军队却开始往南撤。 村子北边有座坟,是刘家老辈人的坟。这坟用水泥丘起来,结实的很,村里称为墓丘坟,那地也叫墓丘地。曾有人用铁耙子刨过那坟,耙子下去,手震得虎口流血,那坟堆只有三个白点点。里面埋有啥宝贝,只有猜想,没有人知道。 一队国民党部队来了,看见这坟特别,想着里面一定有宝贝,就想用炸药来炸这坟。村子本家老远看见队伍围着那坟忙乎,想着也不会是好事,但不敢近前。有人出主意说,这是国民党兵,快叫书白来,他的官大能治住这些人吧。 伯父问:“大慨有多少人?” 回答:“有二三十个。” “哦,一个排的人吧,我去看看。”伯父把军状穿上,武装整齐后朝村北走去,后面跟一群小孩子们看热闹,大人不敢跟,远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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