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公子三行善事转命运
从前有个苏员外，家趁万贯，生活富足，老两口，只有一个儿子。那苏公子自幼每日里只是读书，家事一概不闻不问，自有老员外一人支撑。一日，苏公子读书疲倦，来到街上散步，碰到邋邋蹋蹋一个癞和尚。他恭恭敬敬上前一揖，请和尚给自己预测一下前程。和尚乜斜着眼往苏公子脸上瞥了瞥，说：“你公子小哥看来现在衣食无忧，可你面上‘滕蛇纹’（就是鼻翼两边伸向口角的两条纹）入口，必富贵不能长久，最终将落得一个饿死的结果。”苏公子听了不免有些心中不快，不大信服，也没把和尚的话太放在心上，道声谢继续前行散步去了。
事隔二年，苏家用火不慎，一场无情大火直把苏家房屋财产烧得精光。那苏员外不由内火攻心便一命乌呼哀哉了。那苏婆婆见此光景，心想剩我这老迈妇道，不能照顾公子，反添累赘，不如也随老伴去了，公子自讨生路也倒省心。想罢纵然投苏州河而死。
可怜苏公子只身一人，又不会生产劳作，只还记得老员外生前有些出借的钱财未曾讨还，那些欠债之人也怜悯苏公子年少无着，不能立事，也都忙紧忙慢地还钱还物。苏公子得以勉强维生。可是坐吃山空，不到二年，那苏公子只好靠讫讨要饭度日了。
一天，他来到河边桥头，坐在那里凭空犯愁，心里不仅想起那癞和尚的话，暗想，“我这命运难道会与和尚的话应验了不成？”正疑惑间，忽见一行商打扮的人牵马驮一沉重搭裢下桥停歇，只见那人从鞍上卸下搭裢坐在树荫下石墩上纳凉，不久便起身拉马匆匆远去不见了踪影。苏公子回头一看，那人的搭裢却还在那石墩之下，过去仔细看那里面竞装有十锭五百两雪花白银。苏公子不禁想道，和尚说我将饿死，这意外之财不是足以保我有吃有穿吗？可他又一转念，看刚才那人牵马步行，定也并非富足之人，必是卖工夫伙计，如是丢了主人钱财，他将如何活命啊？如我真该饿死，就等那人回来还他吧。于是他把搭裢藏于草窠之中，虽已饥肠轆辘，也不去要饭，继续坐在那里专等那人回来寻找。直到傍晚黄昏，那人才气喘嘘嘘急驰而来，也不管苏公子那花子模样，下马便拜于面前，问他可见丢失的搭裢。苏公子见是那牵马之人，就将搭裢从草窠中取出交还与那人。那人再次扑倒在地边拜谢边说：“我这是为东家讨取的货款，我一年只有十两工钱，我要以五年工银钱来报答您的恩情。”那人非要给苏公子留下一锭银子不可，苏公子拒不肯收，那人以为苏公子嫌少，又要加倍酬谢，苏公子执意不受。那人只得千恩万谢而去。苏公子趁着暮色继续讫讨去了。
这一天，苏公子讨饭来到一个地方，也不知何府何县，天色已晚，荒野路途也不着村落，空中却沉雷滚近，西风大雨骤然而至。他急忙忙跑到不远一座孤独茅屋草棚前，正欲推门而入，却见一年少女子正也在屋内避雨。苏公子犹恐避之不及，慌忙退出门外急步跨到房东背风山墙下，那雨却一个点地下个不停，地上溅起的泥水已把他全身打个透湿，他本无处可去，心想只好挨到天明吧。第二天放晓，雨也停了。那女子以为公子早已投往他处了，却见他湿淋淋仍在房外，不禁惊问：“公子为何不进入屋内辟雨？”苏公子道：“男女授受不亲，怎好同室而处，如被人看见如何分辩得清，岂不坏了姑娘名声。”那女子见苏公子虽衣着褴褛不堪，却是年少斯文，隐隐别有风度，便继续问其下步将意欲何往。苏公子不想合盘实告，只假说寻亲不遇，暂无定处，信步漫游而已。那女子邀他到家中稍歇。苏公子想，自己正处为难之际，暂去她家中歇歇脚，调理一下也好。便随她跋涉很远一段泥泞道路，方到得一小村落。女子家中并无多人，只老两口，开有一爿酒食小店，却是一殷实厚道人家。二老一听姑娘所述昨晚茅棚邂逅之事，感慨不已，深感其诚，便留苏公子在家为其协管小店，理财记帐。苏公子也不提酬金，只求三餐粗茶淡饭。苏公子勤恳务业，学做生计，又有闲余时间可重温些书本文章，一晃就是二年，那家老母已是溘然长逝，剩下父女二人，更觉苏公子是个可靠之人。不觉又是二年已过，那老翁愈觉年迈不支，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一日果然病重卧床不能起，就将苏公子招至床前，喃喃地说：“我快不行了，有一事要托付于你，欲把小女许配与你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望且莫推辞，你要好生待她。”苏公子说：“我一讫讨之人，寄生在二老门下活命，已是感恩不尽，又怎再妄图谋小女为妻，应为小女寻一高门婚配才是，不然世人会说我何其不义的啊！”老翁说：“你在此多年，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又无家业，我是诚心将这仅可维生的家业和小女托付与你，小女也不好外嫁他人的。”苏公子也不好再三推辞，当即三叩天地伏拜老人，入赘为婿。老人也随即合目撒手而去。
且说这苏公子夫妇倾尽家资所余，厚葬老人与先逝老母合为一墓，继续节俭操持小小生意，与新婚爱妻和睦度日。怎奈，苏公子商道不精，与妻虽是共同勤劳俭用，却只是小店日益不见景气，妻子也觉得帮不了丈夫，更加日夜思念已逝父母，不一日忽然双目失明，料理一日餐饭都难了。这苏公子如雪加霜，不仅又想起那和尚的话来，心想：“我饿死不足惜，可爱妻与我有恩，使我活到今日，尚未报答，无论如何要支撑下去，妻子瞎了也不能让她受苦哇。”苏公子从此一人独自操劳，还要精心照料妻子，更加入不敷出，常常夜不能寐，彻夜愁烦。忽一日夜里，只见空荡荒芜的小小院落泛起一道幽亮白光，隔不多久渐渐变成一道金黄光团忽悠悠飘落西南角去了。如是几天，苏公子心中疑惑，更加难以入眠。妻子再三问其何故。苏公子不想让妻子为自己分忧，不说自心愁苦，只把自己所见怪事告诉了妻子。于是盲妻告诉他，把自己头上玉簪拔下，见那光落于何处就把玉簪插下做为标记。第二天，苏公子依妻之言，用锹在那插簪的地方一锹挖将下去，却是碗大一块无瑕白玉，玉下盖着的是一小口大腹陶瓮，只见满满一瓮黄金从瓮口射出耀眼光芒。妻子捧起那块白玉贴在脸上，顿觉神清气爽，清凉袭身，又把它放在瞎眼上不住地摩搓起来，忽然立时觉得眼前一亮，两眼立刻重见了光明。
从此，苏公子不仅妻子瞎眼好了，而且又有了很多钱。苏公子又想念起了故乡，就和妻子商量妥后，打点行装，雇了轿马船夫一路回到了离别多年的老家，在烧毁后多年荒芜的旧宅废墟上建起新的家园，又兑进了几处商号，买卖做得十分红火，雇了许多伙计、佣人。苏公子每日里辛勤料里内外事务，并且大张施舍，特别叮嘱守门人，凡有穷苦讨要的人来都要给饭给钱，不过他特别规定一条，就是不要信和尚的话，要是和尚讨要一定不给施舍。
不久，有这么一天，门前真的就来了一个埋叻巴汰的癞，吵吵闹闹就是不走。门人报与苏公子出来。苏公子心中有些不快，还是上前揖了一揖。那癞和尚未等苏公子开口就先问道：“相公可还曾记否？我们是老相识哟，怎的讨口凉水都不肯给呀？”苏公子定睛一看，道：“哦，哦，您这位长老一向可好？您不是说我得饿死么？，您看我现在还会饿死否？”癞和尚嘿嘿地露出满面慈善的笑容，道：“贵相公命里早就该当饿死，您虽面相未改，而命运已转。虽说人生有命，是前世修定的，前世能修，今世为何说就不能修过来呢？”苏公子频频点头，甚觉有理，可心中却暗想，“我虽多遇磨难，总算逢凶化吉，多受他人恩惠，如何命就转了？”他还迟疑着，和尚接着道：“你今生已做了三件好事，一是拾得五百两黄金而不昧；二是路遇孤女避雨而无犯；三是侍奉盲妻而不弃。你已积德得报，不会再饿死喽！”苏公子一听，不免有些惊愕，连忙要拜。和尚止住道：“莫拜莫拜，我还要告诉你，你所得之财那可不是你的哟，那是东家暂借给你的，早晚要还的么。”苏公子忙问：“东家是谁？”和尚道：“东家者，五车也，你要记住，到时还他才是！”说罢，要了井中新打凉水喝了一口，又含了一点往正在楞神的苏公子脸上一喷。苏公子猛一醒神，已见和尚边哈哈狂笑边癫癫咧咧远去了。苏公子忙吩咐门人，要是再有和尚来化缘，要多少给多少。打那以后，苏公子脸上那“滕蛇纹”也不知不觉舒展开了。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有一个赵生，领着妻子要饭，听说有个人称“苏大善人”的苏公子，有一天就来到了苏家门前，不仅要了饭吃，还说妻子已有身孕，要住下来不走了。苏公子爽快答应，专门收拾一间闲置偏房，供给柴米，让那赵氏夫妻安顿下来。且说那赵生也是知文识字之人，因家受灾而外出逃了荒。不出三五天的功夫，那赵妇人竟然产下一结实男孩，丈夫想了想，就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义，为儿子取名“五车”。之后那赵生又向主人去至谢报喜。苏公子打发仆人送红皮鸡蛋黄谷子小米给赵妻补养身子，并亲自与赵生见面道喜，攀谈起来，问及赵生祖籍，正是苏公子收妻得金那个地方。二人不觉越发意气相投。苏公子又问道：“新生贵子可是取了何富贵名号？”赵生回道：“常言说，家有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而已。不求犬子一生大富大贵，但要识文断字，学得渊博知识才是正道，本人学识寡陋，以学富五车之义，为小子取名‘五车’，苏兄可不要见笑哇。”苏公子一听慌忙惊道：“大喜大喜，原来是东家到了。”一边急忙将赵氏一家请到内室拜为东家，而赵生百般不信不受。苏公子细说因由，必依和尚之言行事，用所得宝玉、黄金为赵五车修建了宅院。从此两家和睦往来，苏公子继续好善乐施，广散钱财，扶危济困，温饱而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7 22:36:35编辑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