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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被确诊为肺癌已一年多，我们四兄妹一直对爸爸妈妈编织着各种各样的谎言，然而长时间在各个医院的进进出出，爸爸妈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妈妈的身体在各种药物的反复折腾下始终没见好转，最后妈妈不愿再进任何医院，我们四兄妹商定请一个人照顾妈妈，爸爸却果断地拒绝了。
爸爸主动提出由他一个人照顾卧床的妈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因为他年事已高，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对妈妈不是很好。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在一起就是吵架，就是互相抱怨，爸爸盛气凌人，妈妈忍气吞声，最后总是以妈妈眼眶噙满泪水结束。我从小就为妈妈打抱不平，对爸爸没有多少好感，认为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他轻轻松松在单位上班，可以吃饱喝足；妈妈却在家务农累死累活。我们一大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如果没有妈妈的操持早就垮了，记得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恨他，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解放自己，也解放我的妈妈。在他们身边生活二十几年，包括现在，我也怀疑爸爸妈妈他们之间有没有过爱情，存不存在爱情，他们的结合是不是一个错误。爸爸当时一般每周才回家一次，并且大多时间都是醉醺醺的，在我的记忆里，清楚地记得爸爸曾有外遇的传言。那是一个冬天，爸爸很久没有回家，最后就有大人捏着我的脸蛋说你爸爸给你找了个新妈，妈妈悲愤的眼泪流了几天，最后无法忍受就在一个下午到爸爸单位去了，晚上很晚才回来，爸爸也在那个星期天回到家中。
对于爸爸能够照顾好妈妈，我一直持怀疑态度，没想到他却把妈妈照顾得很好。他每天忙完家务后，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或者报纸，等着睡在里屋的妈妈有事叫他。妈妈给他煮了一辈子的饭，他现在学会了给妈妈煮饭，既使我们回家，有时也不要我们帮忙。妈妈每天都要输液吃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都烂熟于心、一刻不误，对面门诊部的医生都夸他是一个难得的好丈夫。至从开始照顾妈妈，退休后喜欢打长牌和麻将的他就再也没有娱乐了。
爸爸比妈妈先离开我们，更是我们意料之外的事。爸爸身体一直很强壮，除了高血压，没有任何丝毫问题，70岁了还常常和小伙子比腕力。那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从此就没有再站起来。等妈妈艰难地从里屋爬到客厅，才发现爸爸坐在沙发上眼睛微闭、动也不动，妈妈声嘶力竭的呼喊惊动了上上下下的邻居。等我们赶回家，医生邻居挤满了客厅和卧室，妈妈坐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我坐在妈妈旁边，满脸泪水地安慰她。妈妈捏着我的手说：他中午还好好的，你大姐从成都赶回来看我，他还吃了两大碗米饭，等我一觉醒来，却再也叫不醒他了。
爸爸走了，妈妈的病情也愈来愈恶化，癌症的疼痛没有让她片刻安宁，她开始完全依赖杜仑丁等麻醉药品。为了尽最后一点孝心，我向单位请了假决定陪着她走完最后一段路。在我的潜意识里，妈妈这一辈子是恨爸爸的，也找不到理由不恨他。没想到最后这一段日子，每当妈妈的疼痛被麻醉药品暂时替代，她给我讲得最多的却是爸爸的好话，既使谈起爸爸欺负她的事情，也从里面找不到丝毫的怨恨。每次谈话结束时，她总爱唠叨说：他这半年变了，从没有骂过我，从来没有跟我说过红脸话，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说着说着就开始呜咽，泪流满面。
妈妈是在爸爸去世一个月后离开我们的，她临终前没有任何其他要求，只有两个心愿：一是希望在她皈依佛门的圣水寺火化；二是希望把她的骨灰埋在爸爸旁边。
2005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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