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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水。
我是善变的水。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环境和条件变幻着不同的自己。有时候，我是汹涌的海、奔腾的江，有时候是清澈的河、流淌的溪，或是汩汩的泉、飘飞的雨。
许多时候，我会静静地躺在大地――我的母亲的怀里，听清风流荡，看群星闪烁。
一
那年的冬天，一场寒流侵袭了我的母亲，整个大地一夜白头，仿佛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我也在这样的寒冷里穿上了厚厚的冰衣，感受着母亲的温暖。
那时候，我的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天空，没有阳光，就连星星也似乎远去。我只能听见风儿的声音，她自言自语地诅咒着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季。她的声音原本很好听，可是对漫漫长夜中本有些烦燥的我来说，那无异于一场没完没了的唠叨和抱怨让我也有些心绪不宁。我理解她的无奈。
我想制止风儿的怨恨，可是她无法知晓我的心思。隔着厚厚的冰层，她根本无法听到我的声音，或是看见我的动作。
她就那样无的放矢地诉说，直至嘶哑。听到她依旧坚持的怨言，我很难过，是她无怨无悔地陪着我度过了无数个无聊而寂寞的不眠之夜，陪着我一起看日出日落。可是，我却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与她有了难以逾越的隔膜。想到她那曾经多少次划过我面颊的小手，还有她轻柔如雾的话语，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酸的涟漪。那是我无法表达的眼泪。
最后，大地归于沉寂。恍如死亡即将来临。
风儿，风儿，你是否停下了流浪而疲倦的脚步？是否站在我的岸头，静静地为我守候？
等我，让我与你同行！
二
不知过了几世，或者几个轮回。大地依旧一片寂静。
我在漫长的等待里，一点点地变凉变冷。我不知道风儿怎样。我们仿佛进入两个不同的世界。
终于，有一天，我听到一声悠长而幽深的叹息。那是怎样的惊羡和失落呵！我不知道像风儿这样美丽轻盈的女子如何会有那样由衷而郁闷的叹息。难道，她也有了秘密有了心思？
我不知道是谁让风儿如此的忧伤，我急切地期待着知道原因。期待着风儿告诉我一个动人而凄婉的结果。
我知道风儿会告诉我的。她从来没有隐瞒过我，所有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都写在她天真无邪的脸上，只要看看她的脸，我就能读懂她的全部。
然而，这一次注定我要失望。除了那一声叹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听到。我们隔着那层无法摆脱的距离。
我焦急地摆手示意，可是她是看不见的。
三
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压在我身上的重重包裹也在一天天地褪去。我的心情却没有随之晴朗。风儿的那一声叹息，是一片笼照我心头的乌云，驱之不散。
风儿离我越来越近。我能看到我们渐渐靠近时的喜悦，她那开心的样子让我也随之开心。有好几次她伸出了她温暖的小手，在我冰冷的外套上轻轻地摩挲。
分别这么久，我们只能在隔开的透明里相互凝望，默默地相思。她是多么想用她的手温暖我冰冷的心呵。同她一样，我又多么害怕失去她的呵护。我渴望着与她轻轻地牵手，像曾经的过去一样。可是，我们不能，至少当时不能。那一场如同流言蜚语的寒冷让曾经亲密无间的我们产生了隔阂。面对这样的冷漠，我们无处躲避无法挣脱。
我们一直在努力。我们惊喜地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伸手可及对我们而言，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渐渐地，我能看出风儿在漫漫的等待的幸福里，那力不从心的憔悴，而且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淡淡忧郁。轻轻地，轻轻地爬上了她俏丽可爱的额头。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坚持。对我一如既往的深情和爱恋。
四
阳光穿透云层，大地逐渐回春的时候，我们终于冲破了所有的阻隔。
当缠绵和诉说慢慢褪去，她终于鼓起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幽幽地说：我们分手吧，作最好的朋友。我惊愕，我不相信这话出自她的口中。如同来自春天的寒霜，转眼就枯萎了我所有的美丽。
我紧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是紧紧地抓住风的手，不让她离去。仿佛我一松手，她就会从此消失。如同雾儿云儿一样，飘向缈茫的远方。
她真美啊！风儿由衷地赞叹。尽管她是那样的不甘心而显得有些哀伤。
我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只好疑惑地睁大眼睛看着她。准确地说，我是睁大眼睛盯着她，质询她。我想知道，在这离别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能做你的新娘了。风儿喃喃地自语。做我的新娘，这是风儿很久以前的承诺。她说，她将是我最美丽最温馨的新娘。
不，你不能改变曾经的决定和誓言！我心如潮生，波起云涌。
你看见她了么？风儿依旧轻轻地，幽幽地说。她比我更美丽更可爱更迷人！
不，这不是真的。我想要制止她的继续，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疲惫和虚脱。我原本想说这不可能，可是一出口就成了那句话。
我不能做你最好的，所以我选择离开。我要放弃对你的承诺！我用力挣脱她的手，轻轻地捂上她的小嘴。求求你，不要说了。别忘了我们的誓言。
风儿冷若秋霜，而且有些执狂。那一刻，我简直有些模糊了她曾经的温柔。她慢慢拿开我的手。曾经是一个很不可靠的东西，许多事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所有的美好只能藏在记忆的深处。她像是自言自语，仿佛在说一个完全与她无关的故事。可是每一个字，都如针扎进我的内心。
相信我，相信我们，相信我们不会。我很焦急，却很苍白无力。
不，会的。你会，我也会。只不过是我早一点看清我们的结局。风儿轻轻地理了理额前的秀发，平淡且平静地说。你看，她就在你的眼前。她伸出食指向上，轻轻地捅了捅。很优雅大方的动作，一脸决然的样子。
我不由抬头。其实，那个人的影子早已印入我的心里。可是，在我抬头的那一刹那，我还是如遭遇电击一般。
那一轮银色的美丽正冉冉升起。她晶莹剔透，光华照人。她肌霜肤雪，冷艳迷人。
那是怎样的一种温柔和娇美呵！我至今还无法形容。她――月儿见我默默地长久的凝视，眼里似乎柔情万种热情醉人，便害羞地躲进了云的背后。她的害羞如同芙蓉花般的怯弱，遇人便会低头。那一刻，我迷失了自己，竟然忘了身旁的风儿。
我原以为，在风儿告诉我这些的时候，就算是天掉在我的面前也不会动容。可是当时，我却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背叛者，迷醉在第三方的诱惑里。我没有想过我同风儿的情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经不起一丝的考验。
我原以为，经历了那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我同风儿会愈加的爱恋，并会更加的珍惜。可是，造物弄人，我竟然敌不过一个美好的诱惑。
我很难过。
可是，风儿呢？我不知道。
不知道，有时候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五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我与风儿就在这样久别重逢的喜悦里开始了新的隔膜。我们都尽量小心地避免着尴尬的出现。我知道我们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回到曾经的亲密无间和纯真自然。在我们依然牵手的亲近里，有了淡淡的距离。
我曾经努力过，想要忘记那一瞥惊鸿的月儿。是的，是月儿，而不是风！
月儿，是风儿告诉我的。当风儿告诉我她就是月儿的那一刻，我恍惚与她已经很熟悉而亲切。这种相识相知似乎已经经历了忆万斯年。
我努力地想要忘记月儿，与风重新开始。我觉得与月儿之间的距离足以让我放弃。况且风儿是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耳鬓厮磨，感情早已如同种子在心里发芽生根。风儿虽然因为自己曾经幼稚可笑的誓言而固执，我又怎么能够忍心让她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地四处飘零！
我不知道风儿离开了我，还有什么快乐与幸福可言？
我问过风儿，可是风儿不说，唯有沉默。如同她轻轻的哭泣，无人听懂。
问得急了，风儿一脸泪痕。我不会改变！也不会远离。我只是不再让自己爱你，尤其是你不再爱我的时候。说完，风儿便跑到一边，不再理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我心如刀割。其实，你知道，我的心里依然有你。
不，那不是爱，那是感情！风儿力争，我不需要一份重温旧梦的感情！如同我不会消失在你的视线，还会默默地看着你，并为你们祝福。可那已经不是爱情。
你为什么要用一个毫无意义的誓言来折磨自己？我无奈。
不，不是毫无意义，绝对不是！我要做最好的。我愿用今生的相知相伴，换来生的相亲相爱。
风儿一脸的执着和坚持。她那句用今生换来生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感觉自己像个薄情寡义不负责任的小人，一个见异思迁忘恩负义背叛爱情的伪君子。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在爱着月儿的同时，还深爱着风儿。我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的投机者么？
我怎么了，我该怎么办？
六
月儿，似乎也是在与我相遇的那一瞬间与我一见钟情。
那第一次的相见，我虽在风儿的背后，她还是看清了我的温柔多情。她慌乱地扭转了头，匆匆地躲进了云层。
就是那样的一种相见，那样一场匆促短暂的遥遥相望，我们似乎都读懂了对方，双双坠入情网不能自拔，沉陷泥潭。
月儿离去时脸上一定是兴奋而快乐的。不然，她不会离去得那样的慌乱和匆忙。而让我少看了她几眼。
后来的许多个夜晚，月儿总是悄悄地走出遮掩的云层来看我。她那如雪的目光照亮了我的全身，直至内心深处。仿佛是一场朦胧飘缈的微雨，轻泄在我看似平静的表面。我于是在这样轻柔而舒服的夜晚怡然自乐，暗自陶醉。
我尽可能地压抑自己起伏不平的心胸。我甚至担心自己的疯狂心跳会吓着月儿，让她就此逃离我的视线。我也不敢睁开自己痴情的眼睛，我怕月儿知道我的伪装害羞地躲藏起来。
那是多么宁静而醉人的夜晚啊！
大地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酣声。一些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里哼着快乐的童谣，然后慢慢地没了声音。它们是被自己的催眠曲儿送进了梦乡？不，其实它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偷偷地看着我和月儿的恋爱。
我看见它们悄悄地示意，甚至轻轻地快乐的歌舞。天长地久，这个成语就是它们发明并赠送给我们的。那是它们对我和月儿爱情的祝福。
七
我终于战胜了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勇往直前的魔鬼。
那段日子，我忘记了风儿。我的眼里只有月儿。
月儿大概也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隔段日子，她便会冲出云层的束缚和时空的阻隔，扑进我的怀里。我们尽情地缠绕，情如浪涛，连绵起伏，不能平静。
月儿已是那样的忘乎所以了。她已经把她一颗鲜亮晶莹的心交给了我。有时，她甚至忘了必须的归去，或是提前地来临。
而我也早已把她藏进我的内心深处，常常的相思荡漾，波澜不惊。
八
多少年后，我们终于慢慢地降温，开始思考我们疲于奔波却没有结果的爱情。
或许，有人会说，但求花开，何必结果？
可是，当爱潮渐退，热情降温的时候，我们都开始清醒。尽管我们不想那样。但我们怎么可能在彼此无尽的相思和悱恻里相爱相守？在只有折磨与痛苦的错误里继续我们神奇而神圣的爱情？我们都不能。
有人说，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是的，我们曾经拥有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当往事渐渐远去的时候，我们却只感受到一份失落和酸涩，痛苦和悲伤。甜蜜和幸福的回味不过是童话故事里美好的愿望和启发。
我承认，我们曾经深深地爱过，也想过一生一世的拥有。是的，我们都说过。在许多个醉人的夜晚，我们忘情地缠绵。其实，那或许只是我在无数个无法承受的夜晚对她无尽的思念。那或许是我梦乡的需要。我不能抗拒自己对诱惑的考验。
她的美丽与温柔将会永远地铭刻在我的心里。可是，我却不得不放弃那份浪漫和虚拟的爱情。尽管我曾深深地为她而陶醉，也将永远地把她藏进我的心里。
经历了那样一场风花雪月、无怨无悔的爱情。我与风儿再回从前、重续前缘已不可能。我们之间的关系已如同我原本清澈鉴人的躯体里浸入了俗世的尘埃，而变得浑如墨染混浊不清。
风儿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她始终不离不弃地跟随着我。不过，我们早已失去了曾经的那种亲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了原先的风平浪静，时常发生些争吵。一些风吹草动的变化，在她敏感而多疑的驱使下，总会让我波涛汹涌。偶尔的平静，我也会听到她轻轻地呜咽。
我们都不想改变自己。只是这样别扭地坚持着。有时，我真的很想独自承受自己的过错，可风儿说她不能看着我一个人难过。
我于风儿，大约是今生永远的伤痛了。却又无可奈何。
幸好，月儿倒是殷勤，时常地来看我。这多少给了我一些慰藉。大概她与太阳之间也修复了旧好，所以人们总是仰望俯思，羡慕着他们此起彼伏的爱恋。
可是，我却为他们悲哀。在他们难得的相逢里，月儿总是低着头，失去了原本的清朗而显得有些清冷，她脸上的光彩也不如原先的清丽，显得有些哀婉和忧伤。如同风儿。
每每思念至此，我的心头就会纠结许多的痛苦和矛盾，并不由自主按捺不住地爆发，形成风暴和灾害，侵蚀地球――我的母亲。
其实，我本温柔，所以人们更多看到我恬静安祥温柔幽娴的一面。我还会时常化作滋润母亲额头干涸的雨，或是幻化为飘扬飞舞的雪为母亲盖一层美丽的纱，成为飘缈的雾为大地戴上朦胧迷人的面罩。
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会静静地躺在母亲温柔抚慰的怀里。思念从心中轻起，如微波荡漾。静静地，听风，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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