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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湖南经视做“天山湘女回故乡”的节目，我们这些人根本就不会知道，曾经有如此多的湘女，义无反顾地从洞庭鱼米乡背井离乡，去到风沙茫茫的新疆建设兵团驻地。
八千湘女。
还只是个约数。
吃饭的时候，正好是经视新闻的时段。他们从新疆请回来的湘女们都回到长沙，在一起聚会。
一回头，只见一张风尘沧桑的脸。镜头里出现她们自己带着的照片，十七岁时的纪念，那个年代最最普通的打扮，两条粗长乌黑的发辫，笑颜明媚纯净。
镜头再回来，也还是笑脸。只是岁月侵蚀得太厉害，几乎看不见照片上那个十七岁少女的样子。
我一点点地看电视里她们重返故乡的笑颜，一点点听父母讲古。当年老屋在清水塘，单是他们那一条巷子，那一批就去了七个。都是十四五的年纪 ，偷偷约着一起把户口本偷出来去报名。家里父母知道了，哭天抢地关在家里。关也关不住，到日子都跑出去上了火车。
一去离国千里，风尘茫茫五十五年。
都是青春时年，理想的血在烧。
父亲对母亲说，你记不记得巷子底彭家里，三个小孩，两个女儿都去了，只留下小儿子。
母亲说，怎么不记得。那天她们两个被关在楼上头，用麻绳绑着腰从窗子下来的，一个人背了个军用挎包就跑了。她们妈妈把她们两个的衣服都丢到门外头，哭了好久，说只当这两个女儿都死了。
父亲说，妹妹十四，死在从兰州到乌鲁木齐的路上了。就在当地埋了，就给了家里个信。姐姐到了建设兵团，第二年也死了。
死了四年家里才知道。
最后一句话，父亲的声音很轻。我知道，那彭家的两姐妹，是大伯父的同学，时常也到我家老屋里来玩。我还知道，我家那时在清水塘的老屋，有极大的坪，晴天时巷子里相熟人家都来晒衣服。母亲还说过，彭家那两姐妹，是巷子里长得最漂亮的两个。
就这样被埋葬，在一个人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八千湘女上天山。到如今，能下来的，只怕连八百人都不到。
电视上记者当然会问，你们后不后悔。
每一个都说不后悔。久被风沙的脸上，对着镜头一点表情也没有。
那么，我想轻轻问你们，在你们背过脸去的时候，在你们对着已经物非人非的家乡的时候，在你们跪在五十五年没有去过的父母亲人的墓前的时候。
你们有没有后悔过？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8 20:55:5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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