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那时花开

江篱湿叶

（一）
第一次见到锐，是在即将完工的一号大楼前。

厂长让我送一份文件给施工单位。满地水污的楼前，堆积如山的建筑材料，杂乱无章，到处都是。正在四处张望，寻思怎么穿过这些人为障碍物走到大楼一侧的项目经理部去。一个男人突然从一堆水泥后面钻出来，吓我一跳。他的蓝色工作服上沾满灰尘，头上戴的红色安全帽告诉我，他是管理人员。

“喂，你知道张锐在哪儿吗？”想都没想，我张口就问。他抬头看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就是，有何贵干？”

其实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过于唐突，至少那个喂应该换成请问。因了这歉意，脸上浮起一个比较柔和的笑容，可是他眼睛也不抬一下，语气里明显拒人千里的意味把我来不及酝酿得很完美的笑靥尴尬在空气里。

“拿去！”把手里的文件朝他一递，我没好气的说。

他接过文件，翻了翻，连谢谢也没有说，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你怎么这样？”我忍不住了，对着他的背影嚷了一句。

“我怎么样了？请问。”他居然正经八百的反问我，那种眼神，那种语调，尤其是请问二字上加重的份量让我顿时语塞，感觉脸上热乎乎的，可是又无力反驳，狼狈不堪的站在原地。

他觉察出我的难堪，笑了。这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黑亮眼睛里的冷漠仿佛被阳光覆盖，整张面孔因为这一笑，豁然开朗，神采飞扬。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笑了。

有人说，好心情是可以传染的，和锐的相识，我发现笑容也是可以传染的。

（二）
和英子就这样相识了。她是建设单位方的业务员，工作上与建筑方多有接触，与她见面的机会自然多。俗话说的，不打不相识，自从那一笑之后，两个人见面跟老朋友似的，有说有笑。

人生的缘分比较随机，谁也不能预计它究竟躲在哪个角落，期待的时候可能成空，失落的时候却又突然跳出来让人惊喜。不过，塞翁失马，一波三折，谁又能够肯定握紧的拳头中，不是空空如也呢？

英子说不上是美女，但是皮肤白晰，尤其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眼波之间随时充盈一股灵动之气，这使她显得内敛睿智，又不失善解人意。加上她年轻活泼，开朗大方，成为工地上公认的一朵鲜花。

是鲜花总会有蜜蜂前呼后拥，英子每次来我们项目经理部，都被一群楞头青包围起来，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我是有家室的人，叼一根烟，远远地看着，暗地里乐。那几个小子，想媳妇儿想疯了，一见鲜花就迈不开腿，工地上向来女少男多，这也难怪他们，何况还是一朵非常漂亮的鲜花，身为过来人，理解万岁吧。

英子从缝隙里飘过来几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我埋头于手里的施工图纸，装没有看见。英子最后总要借故工作上的事情摩蹭在身边，聊着聊着，话题就从工作延伸到别的地方，文学，哲理，人生，或者网络。

其实对英子暗藏在眼神里的东西，隐隐约约是有感觉的。说句真心话，故意忽略掉了。在这个整天跟民工打交道的工地上，除了或朴实或粗俗的民工，便是一堆一堆无声的建筑材料，几个哥们儿可以喝酒笑闹，消磨工作之余的空闲，稀释远离故乡亲人之苦，但是无法缓解精神上的困顿。

英子却知道郭敬明，知道他幻城与梦里花落的反差，知道顾城的那双在黑夜里寻找光明的眼睛，还知道文化苦旅中余秋雨的思考与呐喊。我几乎是期待着与她的每次闲聊，享受着与她相识相知的惊喜。有一缕的不安，立即被自己否定了，或者英子和我一样，只是高山流水之感呢？如果我有所忌讳，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一想，释然。

借工作之际的交流似乎有限，而且人多口杂，孤男寡女的总有些顾忌。于是和英子的这种精神会餐转移到了网络中。

（三）
自从有了锐的QQ号码，每晚七点网络中的见面成为生活里的头等大事。推掉了姐妹，改变了晚饭后散步的作息习惯，霸占了办公室的夜空间，现代讯息的方便与快捷为我和锐提供了一个自由浪漫的交流平台。

看着QQ上那只熟悉的灰色企鹅头像，忍不住泛起一阵甜蜜的涟漪。

你在吗？敲了门，悄悄闪在一边。

在！他应声而至，如春风迎面，企鹅的彩色瞬间妩媚了心情天空，也染红了我的面颊。

做个鬼脸，他一如既往笑着招呼我：丫头。

以前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因为联想前面的黄毛二字，感觉有种轻视的贬义。锐一开始就称我丫头，当即表示了强烈抗议，他得意地咧嘴：抗议无效！他说，叫你丫头，是宠你，嘿嘿。

那个宠字似有一种魔力，立即消融了内心从小以来对这个称谓的抵触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再听，顺耳的无以伦比，人的心理习惯富有如此奇妙的承载能力，让人莞尔。

锐，人如其名，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和机智。与他聊天，你不必费心酝酿话题，调整节奏，气氛水到渠成的和谐与轻松。他幽默智慧的反应、快速准确的用词、顺手拈来的精彩点缀在漫无边际的聊天话题里，笑声，掌声，心声，最终归于默契的无声。

棋逢对手，灵犀是否真需要那一点才通？

你坚持放弃是一种美德吗？我旧话重提，穷追不舍。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发过来一个聊天场景，淡黄色的背景映衬着一朵娇媚的玫瑰，接着恬静的空气里开始浮荡相逢是首歌的优美旋律。

适时，晚霞在西天如火如荼的燃烧，绚烂多情。有风穿越心湖，沙鸥翔集，兰芷汀香。我不再问，安安静静地陷入，他指间的气息透过屏幕源源不断地缭绕过来，迷惑着我，浸润着我，混合音乐，成为那个初秋最美丽的朦胧。

（四）
秋高气爽的日子，英子约我去附近不远的一片山林。沿着蜿蜒小路，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慢慢行进。秋天的树林色彩斑驳艳丽，漫山遍野，层林尽染。阳光从稀疏的枝叶间洒下来，偶尔有小鸟的啼叫声随善解人意的风近了，或远了。脚下有落叶，干枯而安详地躺在地上，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是生命最后的绝唱。

那天，英子刻意装扮过。牛仔裤是她平时常穿的，紧身黑色羊毛衫上套了一件白色的休闲风衣，颜色搭配层次分明，颈间系了一条鲜艳的丝巾，巧妙削弱了黑白的单调，显得错落有致，简单淡雅。脸上淡淡施了粉，唇彩也新换了一种颜色。

她与我并排走在山路，女性身上才有的香味不时飘来，熨贴着嗅觉的饥渴。

走到狭窄的地方，侧身让她先过，她示意我先过，等我过去，她笑盈盈地伸出手，让我拉她。稍微的犹豫之后，我伸出了手。

英子的手，握在手里，柔若无骨。她停止了叽叽喳喳地笑闹，乖巧温顺地跟着，我亦无言。两个人手拉手，在秋日的山林小路上，慢慢地往上走。人，恍惚起来，忘却了身在何处，只希望那道山峦一直绵延，那条小路一直没有尽头。

回到工地，两个人之间多了一些微妙的东西。她不说，我也沉默。

妻在电话里说，宝贝女儿会叫爸爸了，你听听。当电话里传来丫丫奶声奶气的童声：爸爸，爸爸时，我忍不住想掉眼泪。妻每次挂电话前都重复那句叮嘱：假期早点回家。面对妻的深情，那一刻，有些愧疚，很多现实的责任回归到身上。

于是离英子越近，越是惶恐。那份若有若无的不安与不由自主的吸引交织在一起，让我进退维谷。

每天清晨睁开眼睛，对自己说：今天一定找个能够让她相信也信服自己的借口，远离矛盾的旋涡。但是不到中午已经后悔，心，早已挂上网络，晚饭心不在焉的马虎吃点，不到七点迎候在门前，期待听到她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而复始的决定，又反悔，后退一步，又前进半步。这种躲闪不定的心态终于因为掩饰的拙劣被英子有所觉察。

你在害怕什么吗？

办公室里，英子问我。她拿着一摞厂部刚刚下发的文件，静静地望着我，等我回答。

下意识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别人。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忧伤与落寞，心里突然很懊丧，这个动作似乎伤害到她的自尊，平日里的风趣与洒脱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我会紧张，会脸红，会身不由己的胆怯，会在逃避躲闪的时候心痛？

我......我有吗？我一边心虚地反问，一边假装整理桌上的办公用具。

你有！英子不给我留任何余地。

然后不等我再说什么，她转身走出去。她的背影秀丽婀娜，固执在视野里，无声胜似有声。

依然挂在网络，依然期待她跑过来淘气的敲门。但是她不再出现，我知道，她在对面，她在等我主动。我还知道，只要我伸出双手，她一定欢天喜地奔过来。很多次，点开她的头像，复制满篇的丫头，却点不动那小小的鼠标。

点开，关闭，点开，关闭。机械的重复这个过程，我不知道夜晚的网络还有什么意义。

分厂过来交涉文件，处理事务的人换了一个男的，有人在问：“咦，英子呢？”

“哦，她请假到总厂应聘去了”，那个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问的人很失望，他却不知道，还有人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英子走的时候在分厂厂部举行简单的欢送会，她没有请我，我也没有去。

那句：你有！是英子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今日，它仍然回响耳边，更深人静，默默陪伴我的孤寂。

（五）
放弃是一种美德吗？问过锐，他没有正面回答，现在我又问自己。

爱上一个人，不是容易简单的事，放弃和离开就更不容易简单了。之所以选择放弃，是因为根本没有奢望，冠冕堂皇的说是理智最终战胜了感情，其实是我自己做了爱情的逃兵。

每天晚上，看着他一反常态一直亮着的彩色企鹅头像，远远地看着，心里翻卷着苦涩的波澜。我知道他在等我，每次都高高举起敲门的手，然后万般无奈的轻轻放下。网络里，他的家门前，是我眷恋和徘徊的角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牵挂和守候，永远不被他知晓，只要我的放弃于锐是一种解脱，我愿意。

锐的若即若离，暴露了他潜藏的挣扎痛苦，这是我不欣赏的，但是在从朋友那里看到他一张甜蜜温馨的全家福后，我能够理解。于是我更能深层品味他曾经在Ｑ上敲过来的两句话：

如果我是你的父亲，我会百般的爱护你，就像对我的女儿。
如果我是你的丈夫，我会万般的呵护你，就像对我的妻子。

面对如此坦诚热烈的一颗男人的心，我还要什么呢？

如果有来生，恳求让他第一眼看到我，并刻骨铭心。

如果有来生，愿意做他呵护的妻，陪着他看秋天的落日。

如果有来生，一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有来生，我是一朵花，只为他开。

放弃是一种美德吗？我还是不能确定，但是现在我可以坦荡的说：

爱一个人，不一定拥有。爱一个人，可以选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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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雪贮寒泉

放弃与否不应用“美德”二字衡量

有些时候放弃是一种逃避，伤的则是两个人

爱没有对与错

很多人都在说着“如果有来世”

心却在流着泪

因为明白 或许..没有来世...

kathy

如果我是你的父亲，我会百般的爱护你，就像对我的女儿。
如果我是你的丈夫，我会万般的呵护你，就像对我的妻子。

面对如此坦诚热烈的一颗男人的心，我还要什么呢？

如果有来生，恳求让他第一眼看到我，并刻骨铭心。

如果有来生，愿意做他呵护的妻，陪着他看秋天的落日。

如果有来生，一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有来生，我是一朵花，只为他开。

放弃是一种美德吗？我还是不能确定，但是现在我可以坦荡的说：

爱一个人，不一定拥有。爱一个人，可以选择放弃。

火杉枫雪

如果有来生，我是一朵花，只为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