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暗黄的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光里还传输着隔壁俩个小孩子的嘻笑,他们洗澡时弄出的水声,这样恃意的欢闹,在2006年第一个清晨。
两点五十八分。
我不知道,疼痛是怎么与屋外的欢笑勾搭,相约于这个魑魅的时刻降临的。而此刻的窗外一片静寂,期待一个冬天的雪没有降临。
旋转,亮灯。床头的小灯泡,14瓦的,晕黄着、朦胧着,像一层幸福的暧昧。深蓝色的灯罩,圆弧形的设计传递莫名的安慰,旋转那黑色的按钮,啪一声,轻轻地亮了。在雪白的墙体的映衬下,灯罩的弧度宛如一弯故作深沉的微笑。从枕头向上望,鸡蛋般柔和的圆形灯炮,与深蓝的灯罩,很相配。在这个新旧交接的夜晚,桔色的光亮升起在一个疼痛的夜晚,忠心耿耿。
屋外的笑,很快又涌进来,彼伏此起,洒满我的被子。淹没了我被子外的脸。左脸的疼痛加剧。
顺手在枕边摸了本书。余华的文集,盗版的《活着》。门外的笑浪裹挟着青春锋利的欢悦,又一次点燃了左脸的阵痛。刹那间要腾地爬起来到厨房抄一把菜刀,将左半边脸“嚓”一下狠狠削去的冲动,很快被抑制住。
枕边有一堆书。对于我来说,书就像幼时妈妈园子里种的青菜,在合理的季节,合适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品种源源不断地出现于我的眼前。一年有四季,季季有青菜,小时候,只要打开家门前那个竹片围成的栅栏,我就可以用菜刀,割一棵,嚓一声,一棵菜就与根分离,进了我的竹篮。像这样的寒冬,我会割一棵大而高的锋菜,大多数温暖而又晴朗的秋天,则是一棵一棵的小白菜。
前几天我们做的几本书出了,就像自家种的蔬菜丰收了,该拿去集市上卖了,尽管这些蔬菜它会带来可观的利润,可我不喜欢,因为我听到来自幼年割菜时那样嚓的一声,闷闷的,菜园子却不是我的了。
但我不得不想如何才能激活一个沉睡在我意识里的新的选题,就像如何才能找到更好的蔬菜的种子。我很沮丧,至少在这样的一个新旧交替的夜晚,在2006的初夜,疼痛让我想不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事情。而屋外的笑与莲蓬头上撒下的水声,与疼痛交织在一起,把我的偶尔获取的蔬菜种子赶走了。随着哗啦啦啦的水流和他们清晨的欢笑,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无论我如何拽,也拉不回来。他们故意种上的欢笑,就像荒草一样蔓延在我的园子里,赶也赶不走。
还要在书中找寻活着的意义。
福贵、苦根、凤霞……土得掉渣的名字,活着,又死了。一头牛有那么多的名字,那么多名字给了一头牛。还有吧嗒吧嗒的旱烟袋,很朴素。
所有像盐一样闪耀着智慧光芒的句子,全都随着书页翻动,哗哗啦啦地跑了。
间或翻动惆怅的纸张。封面很差劲,排版很次,但它打着一流出版社的招牌。相同的内容,重复,重复,一再重复,常见的字,错了,错了,一错再错。忍?无可忍。
四、五点的时候,隔壁的嬉闹声在新年的熹微中疲惫地瘫在床上。我举书的手,也落到疲惫的被子上,左侧,右侧,疼痛与一种迫切的睡意胶着在一起。
我做梦了,梦见自己在泥泞的路上跋涉,那种田间小路,我每次都能战胜它,每次我都能吭哧吭哧着拨起我的腿,向前。尽管鞋已经面目全非,可我还是洋洋自得于自己的脱险。
然后我来到一条河里,我划着一条小木船,簇新的原木色的小木船。湖面静悄悄地,我在湖上采着什么。
后来,船沉了,我整个人掉进水里。
水是那样的清澈,四周静悄悄的,我在水底,和我的小木船一起,照常呼吸,照常思想,在水底,眼睛是睁开的。
再后来,我爬上了岸,坐在岸边,伤心极了。我把自己打捞上来了,可是我打捞不起我的小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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