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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各位老乡,新年新气象,倾情奉献百首系列组诗《一百种形式和一尊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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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0: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之一:
惊 艳

见到我就是惊艳
浑身藏满电火的菩萨
像一个年轻的花生果
这个单身的美妇
不仅把白嫩逼回瓷瓶
还在不停地向里加冰
加喜剧里沸腾的甘露
我搬不动一个春天
一个春天自会避让另一个春天
我要的风声已追到悬崖
已追到大喜大悲的心头
一半的时间我让她摇曳生姿
一半的时间看护难修的正果
我不是完美的朝觐者
也不是悲观的隐逸派
我只是看到了这尊佛
心中就有了佛

之二:
雪 山

从此向上就是悬崖
火龙盘踞的双峰
要给人间一个下倾的暗喻
大地的葱茏交割出羊脂的白
一个脱了彩装的菩萨的白
那些死掉的水手还不肯交出舟楫
疯子打转的隘口安装了诚实的障眼法
除了十指好象并不允许猥亵之物
牵动埋伏的雷管
我知道这两颗时疫的炸弹
披雪如绸 人间怎会察觉
每一滴果汁已浸满了毒素
我还长不成冷静的神仙
我试图把欢愉推向极至
推向佛法无限温柔的顶峰
我要赶在积雪融化成江河之前
扳倒这尊菩萨
在幽僻的绝谷
卧地双修

之三:
积水潭

积水潭在古路口
低地伏行 才能接近满眼的紫苔
那只充了气的潜艇
冒险钻进了这座闲置已久的牢房
它潮湿的单间并没有后门可逃
自愿的修行者看好了击水的妙境
十万朵浪花披在身上
只为了激起菩萨内心堆积的潮红
我有理由在积水潭四周布置暗哨
我的罪愆正让菩萨放松每一根敏锐的神经
如果我的小腹在动 动如山崩
必然有一场海啸脱口而出
这对于得道成仙的菩萨
不过是吐气如兰
仿佛白水青崖
飞起一道佛光
但我已察觉到莲花宝座
正开始微微地倾斜

之四:
飞 天

怎样的姿势 看起来才像飞?
神仙飞行都不用翅膀
象有一架无形的吊塔
眨眼就吊到了看不见的云端
或许比云端还高一个层次
那是神速 不可能被肉眼看穿

今日起飞塔上是我暗恋的菩萨在做准备
她太像一个逛街的少妇而没一点神仙的做派
看她的比基尼泳装怎么也遮不住修炼不去的凹凸
人的优点就是神仙的缺点
假如让她背一个包袱
包袱里的我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
我想试一下 我们会不会在半空摔下来

神仙急于把人一笔抹掉
人总想捉一个神仙供在家里
而我喜欢说服这个单身的菩萨
带我旅居别有的洞天
那儿好象布满了彩虹
她有理由负担我差旅的开支
我已给她烧掉了大量的纸钱
人们习惯了用假钞糊弄神仙
而祈求神仙 赐给真币

之五:
挤 奶

我在牧场的时候曾饲养一头奶牛
而菩萨是我的挤奶工
她神仙的手法多么令人惊叹:
她挤出的白云几乎不含一点杂质
如果她微笑 白云就幻成彩霞
就会让我驾着神游仙境
你看我多么有福 不自觉
就跑到了天使的前头
她有时也挤出忧郁
忧郁到草原为之色变
那时我一定是把羊群赶往街市
在胡同口 与一群女鬼切磋
欲仙欲死的技法
大地不过是接了电的霓虹
再变化 也赶不上菩萨的喜悦
从头到脚 转眼就是一个春秋
我除了习惯品偿她亲手制作的奶酪
还偷偷地把她错认成佛祖
我知道我看不见佛祖
而佛祖正注视着我
所以 我无限美好地活着

之六:
结 伴

我没事时常常扑杀自己的投影
为此我和结伴的菩萨吵闹不休
神仙没有影子 菩萨也没有
三人行 让我感到时空的别扭
时空在这时黑白分明 确有神助
而菩萨更喜欢第三者插足
她走私我的影子 模仿老电影的镜头
秘密地安插狡猾的特务
在我分身的时候 她还能抓住我的小辫
抓住岁月留给我的一小撮沧桑
如果我们是两棵树肩并肩地站着
黄泉下的根须一定紧紧地缠在一起
可是她能看穿我的年轮
把我的思想一圈一圈地箍住
我却只有被她的菩萨心肠
慢慢地消化 连做一个坏人的资格
都被取消 今晚我破例做一朵莲花
让她坐在上面 我们风行水上
我想这时我的影子 该远远地
被撇在身后

之七:
苜蓿地

湿重的紫追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看到了冲撞围墙的钻杆
我拦不住它
我已被逼到尘世的墙角
草料 牲口 粪便 一地的秋风
是我看不尽的憔悴
单身女菩萨肉滚滚的憔悴
她十万里江山只有苜蓿地腾起了狼烟
何其破败的光景:
荒草没膝 缸罐倾覆
甘露里狂叫的细菌四处流窜
留给我具体的动作已经不多
她还要还手 我还要夜思淫逸
仙人们正在封山育林
圈占自己的地盘
无论苜蓿地经历多少次拆迁
重塑的泥胎也不会开口申诉
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翘起臀尖
秘密地掩住莲花的胎盘
我已厌倦这个腌臜的世界
我要坐上去 重来一次

之八:
铝盆街

铝盆街的门窗一溜向南
每家向南的门当口都供奉一尊菩萨
总有一尊女菩萨与我心有灵犀
我只身来到铝盆街
在那里逗留了一个月和一个春季
起先到处是将融未融的雪
和绿林好汉雪地里拔刀相向
我有点张口结舌 仿佛一只受惊的老鼠
后来我被独居的菩萨领到一顶纱帐前
撩起的纱帐像开春的南天门
埋伏的花朵要开了
下凡的小风在脚底打转
我不会害羞得抬不起头
我与她妙手回春后当街而坐
祖传的铝盆自会带领儿孙们
卖身求荣 与大地的暖流互相辉映
个别的种芽总是最后钻出地面
像我珠胎暗结的儿子
我没有等到这个后起之秀与我平起平坐
我在春天最后一个夜晚悄悄上路
送行的菩萨为我收拾好半生的风雨
她一再叮嘱我每隔半个时辰
对着她的肖像礼佛一次
我想我已是得道的高僧
不会拘泥于这些琐碎的俗套

之九:
烹 饪

她总爱把我洗净 剥鳞
浇上葱姜蒜末 辣子胡椒
放在热锅里蒸煮
这尊手艺精湛的菩萨
习惯于亲自下手 烹饪合口的饭菜
我不过是她修行寂寞
临渊羡鱼钓到的孽种
我在南海里掀起的波涛
曾打湿了她曳地的长裙
那时我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常用匕首扼住自己的咽喉
我除了有健硕的肌肉 噬血的秉性
还有一颗修仙成佛的心
我一再加大被佛祖招安的筹码
为此我自愿咬住她甩出的鱼钩
我心已恒 凭借万变之身
愿为她一而再 再而三地供上刀殂
去粗取精 验证神仙也有的食色之性
她烹饪时袅娜的步态
还有崭露的肌肤 素纱下颠动的双乳
不时地打动我的凡心
我已怀疑她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了
我曾暗暗地盯梢她仰卧起坐
沐浴拉撒 与一个慵懒的女眷
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我肉眼凡胎 还看不穿
神仙的把戏
我要身经百炼 抢在她
患上厌食症之前 修成正果
那时我位列仙班
正可以名正言顺地 掠她做一位
压寨夫人

之十:
青 史

摇身一变 我不看好的菩萨
就当上了高官 普天之下
莫非是草寇揭竿而起
时疫蜂拥而至
所过州县 颗粒归仓
如此春情勃发的时局
我自有一番巴结 与面善的菩萨
结党营私
我习惯于把自己摆成猛虎抬着的大轿
让她坐在里面 花帘遮住漫卷的狂风
四周的野山被一一清点
后园里的江河流进镶边浴桶
织锦被我已铺好
紫檀香早已点上
如果我同她做爱 趁天色已晚
就是奸淫造福一方的神明
有道是神目如电 那细节将被一一
记录在案 成为艳史里最醒目的彩头
居庙堂之高她总是忧其民
每当她临镜梳妆 钗簪横斜
八百里加急的安民告示就涌上心头
我是她贴身的老奴 除了枕上春光
还要帮他打开锦绣前程
她佛光加身 登上莲花宝座指点
万里江山的当口
我不失时机地提醒她
离西天福地 已经不远了

之十一:
装 修

有多少景色需要更换
这在她拟好的报告里已被一一列出
天涯的气候过于温暖
南海的海水也过于湛蓝
莲花宝座已漆皮脱落
净瓶里的雨露污浊不堪
久已没有游客光顾了
积攒的香火钱也即将花完
这是关乎佛计民生的大事
做为景区主管的女菩萨
不得不当一件政绩来抓
我做为包工头接下了这个工程
在施工中我们配合默契
我拆掉了太阳换上月亮
我把绘满白云的天空漆成黑色
填平南海我搬来了沙漠
在天尽头打开了一扇天窗
逼仄的卧室改成红灯区
阳台上的落地窗堵上冰雪的峭壁
留一块天花板修建停机坪
飞来的天使也有了立脚之地
做完这些我们摆下庆功宴
我知道她海量肚宽
再苦的酒也能一口咽下
如今修身的场所焕然一新
就像处女撕开了处女膜
还有什么样的快乐
不能一一道来

之十二:
水 莲

再好的美酒也会喝光
再心硬的菩萨也会断肠
我竭尽全力劝说一朵迟开的的莲花回家
她御驾东征
与迎头的烈日好一阵厮杀
撕碎征袍就露出酥胸
打破天灵盖就埋下伏兵
多少门朝天炮
炮弹已压上胸膛
多少艘核潜艇
飞身扑向寒冬的分水岭
这就是我屡败屡战的活菩萨
年年从深渊里挺身而出
年年为爱情征战讨伐
我把她比喻成活佛随手扔掉的桂冠
也仅仅是出于对不幸的同情
从捧心到怒放
再到片片凋零的忧伤
我怎么也劝不动她
回心转意 遁入空门
做一回清清白白的小女子
闲来无事 也塑几座不败的金身
摆在尘世 让那些凡夫俗子
日日为自己进香

之十三:
火 车

我在替一列火车接轨
我想把它引荐给另一辆
一路呜咽的火车
想该与另一辆
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拉动这列火车很久了
车上的乘务员个个都是活菩萨
其中有一个 忘记了偏头疼
坐在车窗前
向我挥手致意
就像玻璃板下
压着的一朵石榴花
我拉着这列火车一路快跑
与另一辆 迎头相抱
我让它们秘密接头
像一个人口贩子
把一车的乘务员和旅客
贩给另一辆
只留下那个向我挥手的女菩萨
拉着她
一路有说有笑
欣赏看不过来的良辰美景
向着洞天福地
撒腿狂奔

之十四:

我扳倒青山时
正好一尊菩萨
在山顶打坐
除了被惊飞的鸟
和摔下的野兽
蝴蝶并不惊慌
她围绕的菩萨
像一枚钉子
牢牢地钉在山顶
我抓住她
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外拔
像误入童话的兔子
拔着萝卜
我想拔出这尊菩萨
看看她给大地
带来的伤口
到底有多深
拔出的瞬间
伤口是不是在流血

之十五:
冰 糖

我请求放蜂的兄弟
豢养更多的蜜蜂
我请求制糖的师傅
不停地向糖里加冰
一半冰冷 一半甜蜜
我用一个夏天的时间
躲在卧室里炮制冰糖
每一块冰糖我都用
卖花人送我的玻璃纸包起
她从春天赶来后就在我的门口
向过往的行人兜售
十元一枝的玫瑰
还有一些别的
我叫不出名字
我把包好的冰糖放进抽屉
我不知道存起这些冰糖
要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那个早夭的女孩
她曾在一个梦里跟我说
我送她的糖热得烫嘴
她要是一个菩萨就好了
不怕冷不怕热

之十六:
报 仇

我不喜欢吉他
我是一个左撇子
我的左手只喜欢干一些
摆弄枪支的事儿
我常常趴在窗台上
用猎枪瞄准过往的行人
而且更愿意
瞄准行人的后脑勺
但我一直没有抠动扳机
我知道我的猎枪是假的
枪膛里塞满了护士送我的棉球
我之所以对路人充满了敌意
是因为我要替一尊单身的女菩萨报仇
她曾向我讲述 一群野兽
在青山绿水之间 强暴了她
讲述时 泪水浸透了洁白的衣裙
我没想到一尊菩萨
也会伤心成这一个样子
而那些猛兽 都已得道成仙
像一个好人 在大街上逛荡
那个弹吉他的老汉
坐在我的窗下
用杂乱的弦音
干扰我的思绪
使我不能集中精力
施展枪法
我恨不得举起枪托
砸烂他的脑袋
但我拿捏不准 他是不是
那群歹徒的一员

之十七:
十三姨太

十三姨太是古书里的女人
她嫁给了一个莫须有的官宦
自从进门后她就遁入了空门
在花园的小屋里
礼佛参禅
后来听说她得道成仙
成为远近闻名的一尊菩萨
也有人说她暗中勾搭
赶考的书生
被投进了园中的枯井
我读到这些章节就哑然失笑
我知道这些事情
已无从考证
我笑那些撰书的先生
怎么把天下佳丽
安排相同的命运
直到我认识一个
戏称十三姨太的女伶
我就再也笑不出声
她说她被一个大佬包养后
整天坐在家里 吃斋念佛
忽然有一天听说她死了
我以为她已修成正果
仔细一打听
才知她和大佬的秘书幽会
被一阵乱枪毙命
原来想修成菩萨
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之十八:
萤火虫

我是一只闪闪发光的萤火虫
在夜空中飞行
这没有什么稀奇
为了找到发情期的伴侣
我在屁股上安了一个探照灯
为了会飞我训练了很久
在停机坪我模仿直升机
装一个小马达 两只螺旋桨
路过花园我拜蝴蝶为师
披一件花布衫
把袖子舞得呼呼生风
其实我最爱向猫头鹰学习
不仅在夜间唰唰地飞
还能把路过的行人吓个半死
后来我走个捷径
直接钻进了萤火虫的身体
它不仅会飞 还带照明的灯具
这更符合情人幽会的氛围
我就这样混进了萤火虫的队伍
因为我的聪明和智慧
我在萤火虫中脱颖而出
成为最出色的一只
只有我 在这个夏日的傍晚
才能与那只修炼成精
化妆成慈眉善目女菩萨的虫子
相匹配

之十九:
感 染

夜色比黑社会还黑
比我的黑心肠还黑
在黑夜里我是一滩不起眼的脓
我在动 大地也在动
向着同一场大病的方向
所有的医生已经提前走掉
他们扔下了多余的纱布和棉球
我仅剩的一点善心让我把这些垃圾
看成世界留下的最后一点美好
如果把纱布比喻成明亮的天空
那棉球就是一朵一朵白云
我收藏了它们
也许 在我为一尊菩萨修缮禅房的时候
能够派得上用场
而此刻 这尊菩萨
像一丛沙棘深陷爱情不能自拔
她双目紧闭 双耳失聪
觉察不到我已腐蚀掉莲花宝座
病毒慢慢地浸满了全身
双脚和大腿已经烂掉
肥臀和小腹已经烂掉
这麻酥的 搔痒的 欲仙的快感
使她的心忘记了自我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
我们双双 就会融化成一滩脓血
融入这漆黑的夜色
看不见 摸不着
与这个世界一起 融化掉

之二十:
赶 路

每一个人都往死亡里赶
脚步匆匆 很怕拉在后头
好象地狱里准备好了座位
要召开一场表彰大会
先进的 抢个头排
我在赶往会场的路上
是冒险的 没有一个魔鬼为我领路
告诉我 会场设在哪里
我经过春草发芽的池塘
野鸭和天鹅加入我的队伍
我穿过浓荫盖地的森林
猛虎和猎豹与我赛跑
我来到古色古香的小镇
老乡们跟在我的身后
我挤进车水马龙的都市
人群蜂拥而上 围个水泄不通
我躲进一家安宁的旅馆
一尊菩萨在里面打坐
我与这尊菩萨草草完婚
趁夜色掩护携手私奔
一路上我们风餐露宿
偶尔停下脚来卧地双修
我知道我们可能赶错了方向
在我们的前头
也许是一座天堂
为此 我们留了后手
让我们的子孙
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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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0: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二十一:
庸 常

用掉十年
我才把生米煮成熟饭
这时她已把自己
熬成油盐不进的菩萨
而我在这段时间里
害过几场小病
头脑发热过几次
浑身哆嗦过几次
吹过几次口哨
弹过几次钢琴
还参与一次群殴
现在还保留着满身疤痕
如今我已是一名特工
在生活中心服役
除了每日生火煮饭
还负责清查盘点
自身的积蓄
美人计已派不上用场
那朵朴素的玉兰
已被打发回老家
新雇的玫瑰
攀上了异域的高枝
我白天是一名优秀的蜜蜂
晚上就趴在菩萨脚下
酣然入睡

之二十二:
采 油

沙漠是一张风干的牛皮
牛皮如鼓
被狂风擂响
狂风是一个暴走族
什么样的景色
也不放在心上
祖国过于辽阔了
表情才这么丰富
除了发蓝的海水
发绿的土地
发白的雪山
这一块 就黄得离奇
这一块 是哭还是笑
还是挤出脓疮后的伤疤?
总而言之 这里神秘莫测
不是用来居住
而是让人们敬畏和恐怖
忽然有一天 来了一群神仙
在牛皮上打孔
积聚地下的经血
像少女的初潮
喷涌而出
我看见一尊貌美的菩萨
手扶钻杆俨然托着净瓶
技法熟练地把
黑稠的甘露
洒向半空

之二十三:
反 胃

竭泽止渴 我好大的胃
要气吞万里江河
这液体的 柔软又柔软的水
咕咕叫 好像没有熄火的马达
好像奔腾的快乐意犹未尽
好像囚徒被关进黑屋
好像我的胃不是我的胃
是一个发臭的罐头瓶
好像这些水土不服的女菩萨
被自己的净瓶逮个正着
总之 自从我的胃装满这些佛
我的心就开始难受
我不能跪地磕头
也不能双手合十 蒲团打坐
更不能高枕无忧 睡个懒觉
我打开所有的水龙头
该淌汗淌汗
该流泪流泪
该拉稀拉稀
该撒尿撒尿
最后我不得不敞开喉咙
拼命地呕吐
看来佛拜多了
也会倒掉自己的胃口

之二十四:
修 行

十五只兔子比十五匹马
在我心中闹腾的还欢
我的心七上八下
怎么也不能集中精力
向青草铺展的原野
撒开四蹄狂奔
砖瓦窑里堆满了生活的构件
它们将使生活的空间
窄小到不足一个赛马场
这比较起来仿佛大海里的一滴水
但一滴水 活动自由
人们习惯了作茧自缚
智慧正一步一步把人逼回自己的内心
而一匹骏马自诩为高蹈的精灵
我爱它的四蹄 如此的神速
为此我不愿躲进一间斗室
向菩萨学习分身的法术
菩萨靠意念生存
而自然的美景只有双眼才能看到
我欺骗菩萨说留下了我的灵魂
只身带着肉体 出门上路
我要像一匹马 没心没肺
游荡在广袤的大地间
如果有人责备我修佛之心不诚
我会用自撰的格言安慰自己
“心佛才是佛。”

之二十五:
高 台

高台在水波里
离县城咫尺之遥
一个二十米的土堆
被神话堆得格外醒目
周围的蒲草和芦苇
根基太浅
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看不出一点变化的端倪
而那个得道成仙的菩萨
也不伸过手来拉一把
让我怀疑那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古语
是不是一句屁话

我爱江山十万里
只是目光短浅
登上高台 想看得更远一些
与我同台的女伴
可不管这些
她想体验一回
飞身成佛的感觉
她纵身一跃
像战场的滚木
摔向台下的草丛
我想菩萨也有想不开的时候
只是菩萨从高台上跳下
会不会摔死

之二十六:
字 典

在里面打坐的
都是些本土的神仙
“阿”字当头
一个个向后使着眼色
传着接力
不管是做何解释
一副什么模样的打扮
都正襟危坐 表情严肃
仿佛要把牢底坐穿
万钧之力
最后集中在一个“凿”字身上
凿穿了我们每个人的脑壳
你看 至今我们还说着
这些神仙规范的话语

而庙堂之外 雷声大作
驾云而来的妖僧
手段煞是了得
一阵呜哩哇啦
就教会了我们歪理邪说
我们拥戴这些远道而来和尚
强烈要求对陈旧的庙宇
实施改扩建工程
为这些洋为中用的菩萨
争得一席之地
当我们云游四海时
做我们的翻译

之二十七:
遮 蔽

我赶着乌云去遮挡一片天境
神仙们在乌云里 击鼓传花
挥汗如雨 把这么好的一堆棉絮
糟蹋得七零八落
神仙总是不明白人们的心愿
他们快乐起来并不管人间还需
一场结结实实的遮蔽
面对神仙我的努力显得多么徒劳
一切都继续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除了那片阴影带来些许的安慰
万物的毛病和隐私
没有一样能瞒住太阳的法眼
水还是那么深 火还是那么热
不愿修行的野兽
逃进十万大山
我和一地庄稼 垂下蔫蔫的头
还好有一尊菩萨计算好了时辰
趁太阳下山的时候
悄悄地收走人们的罪愆
收不走的 也都教人藏进内心深处
我知道菩萨全身都是善意
如果她有一点杂质
就会开口说话 言多必有失
她将和我们一样
短命和不值一提

之二十八:
缝 合

我的身体根本跑不开一列火车
火车是枚钢针
牵引铁轨 一路叫唤
把万水千山 缝合在一起
这是多么丢脸的事
连半空的菩萨
都看见这些手术的疤痕
而火车只管穿针引线
比一只蛆虫干得还欢
我仔细搜查我的肺腑
好像没有一件需要更换
就连我藏污纳垢的衷肠
也没有一个漏洞
我景仰那些挤进火车的人
能够轻而易举地钻进大地的伤口
他们为窥测到万物的痛苦
兴奋得大喊大叫
他们是我的亲戚 朋友 仇敌
我常常集中精力倾听
他们动人的叙述
我记录下这些精彩的案例
为了是有一天
追上半空的菩萨
把她气个半死

之二十九:
离 乡

我们上路了
提着破箱子 打着手电筒
夜黑风高 鸡犬不宁
十里八乡在一个锅里炒
我们被炒成热锅上的蚂蚁

埋伏在路口的庄主送我干粮
他裤头背心一身短打打扮
如今我们是落难的兄弟
分道奔上独木小桥
“走路不用问
小路总比大路近”
我记住了兄弟的临别赠语

荒芜的庄稼自会结出百籽
跑野的猪崽自会长肉上膘
新娶的村姑早晚熬成婆婆
再笨的小伙也能练就一个种地的好把式
我细皮嫩肉 不是长在野地的种

城市的灯火已把我的前程照亮
我知道什么样的水土养育什么样的冤家
我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
我要窜进城去 逮住那个
待字闺中的女菩萨
把她眉眼含春的大眼睛
硌得泪花闪闪

之三十:
水 浒

八百里水泊梁山
是好汉的洗脸盆
而我的洗脸盆
只是一个小小的池塘
好汉们已洗净脸面
泼掉脏水
呼啸着投靠了朝廷
那只洗脸盆
如今被翻过来扣在了头顶
我守着我的洗脸盆
在里面布下鱼钩阵 龙门阵
点缀片片荷花和傍岸芦苇
仙女都去瑶池沐浴了
野鸭也被官兵打散
我躲在树荫里
如同一只看家狗 卧地小睡
我的洗脸盆波澜不兴
这面生锈的小镜子照不出我世俗的真相
我想把它送给一尊过路的菩萨
为她净面洗身
但我怕她泥捏的身子骨
经不住日久的消瘦
我守着我这只小小的洗脸盆
再怎么模仿施耐庵的样子
也写不出新版的水浒传
我怒从心头起
抬脚踢飞了这个
不争气的东西

之三十一:
呵 护

乌云起飞了 去轰炸无辜的人间
天空挤满它黑压压的身影
这只编队的机群
指挥官躲在天堂里窃笑
要淋就淋湿那些赶路的野兽
和不带雨具的和尚吧
我已穿好了雨衣并撑开了雨伞
大鸣大放 大阴大暗
这世界好像一瞬间翻个底朝天
就连沉稳的菩萨也开始心惊了
她露出了自身的破绽
扔掉一座一座泥塑的金身
匆忙地挤到我的伞下
也许这样 我们就算
风雨同舟了
我暗自庆幸我是一个有预谋的人
这时候我揽住她的肩膀
就是呵护和友善
就有了一颗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
我揽着她的肩膀
在泥泞中蹒跚
我已忘记了饥饿和寒冷
忘记了人间的苦难和罪恶
我想在天气放晴的时候
我已修炼成一个
诡计多端的半仙了

之三十二
失 事

往天空里倾倒大火
就有了一天的云霞
这只是一个夸张的比喻
但确有一团火苗
在天空中燃烧
像穿过夏季的玫瑰
而玫瑰的冷
比不上她的变幻
如果说有一尊菩萨在自焚
这假设过于残忍
我试着掩饰这种想法
宁愿把它看成一颗流行
或失事的飞鸟
可是我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不幸:
游客们乘坐飞机
像一群神仙驾鹤出游的路上
不小心点燃了坐舱
我不知道天堂会不会失火
一尊身经百炼的菩萨
懂不懂自救
我只是目睹了这人间的惨象
没有一个鲜活的面孔
腾云驾雾 活着回来
里面也许就有
我未曾谋面的
红颜知己

之三十三:
苍 蝇

到处是黑白相间的眼球
万分小心的飞行者
它的复眼辨不清埋伏不动的爪牙
这世界修满了停机坪
随时的起降必将带来杀身之祸
我追打这些不速之徒
在一条茶几上打到了一只
在一张双人床上打到了另一只
它们或许是夫妻 母子 亲戚
抑或不相干的两个过客
但它们肯定认识
我曾见它们蹲在一起
好像说了些什么
而趴在菩萨头顶的那一只
在我挥手的瞬间
狡猾地逃掉
却让把那尊菩萨
拍向地面 陶瓷的身子
摔得粉碎
我没料到这意外的失手
竟使我犯下滔天的罪恶
自可赎 神难赎
菩萨有好生之德
也许 被我扑杀生灵的举动震怒
站起身
拂袖而去

之三十四:
墨 水

我签名用蓝墨水
改错字用红墨水
这说明我的心胸大海一样广阔
我的双眼含满了仇恨的怒火
如果有一天我用碳黑的墨水
签名 改错
肯定是满目疮痍
生灵涂炭
这世界换成了另一个模样

最深沉的蓝蓝成了宝石
最深沉的红也红成了宝石
只剩下黑 黑成了
世界的黑洞
什么也逃不脱的虎口
一定是菩萨的心肠
菩萨没有现身
我们相安无事
最深沉的黑
留在了尘世的外面

我用红蓝两种墨水
留下劳动的证据
假如我用碳黑墨水
把菩萨抹黑
我想我就是
抹杀这个世界的
罪魁祸首
我接着再素描一个救世的菩萨
那我一定是了不起的
世外高人

之三十五:
自留地

我把阳台开辟成自留地
土是好土 来自文物发掘现场
就像产妇分娩后遗弃的胎盘
我想再让它长出
一溜好看的东西
我像一个熟练的老农
松土 施肥 浇水
然后种上土豆 茄子和玉米
边上穿插些会爬高的豌豆
没事的时候我坐在旁边
挽起袖子写诗
我不担心 衙役来敲门
也不用苦吟 汗滴禾下土
如果有红袖添香就好了
起码飞来一只蜻蜓
也好让我津津乐道于精彩的艳遇
收获的季节到了
上中下三层 玉米茄子土豆
分别藏好灌满浆的乳房
这些水灵灵的女子争着做我的侍妾
硬拉住豌豆这个红娘
给我传递月夜私奔的纸条
而我的妻子技高一筹
她是人见人夸的活菩萨
不管三七二十一 就把这些
新鲜的蔬果
烩成一锅清淡的口福
招待我的三朋四友
下酒

之三十六:
鞋 子

好像人们都隐了身
我只见鞋子在奔跑
一双双鞋子 走街串巷
掀起了阵阵尘埃
一双蹩脚的鞋子
也不知给我让路
像濒临破产的企业
伤害我的自尊
我想抓住一双
赛场上飞奔的鞋子
套在脚上
然后开始工作
有一条谬误
死缠住我的双脚
它是菩萨布下的偈语
令我打定的坏主意
不敢轻举妄动
三十六计 走为上计
我赤脚踏上的路面
更加冰凉
这时我悔恨拜错了菩萨
早知如此
就该投在赤脚大仙门里
不至为抢到一双鞋子
懊恼至今

之三十七:

总是想找到抵达最高目标的捷径
所以一直在原地徘徊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
我就想拜在菩萨脚下
菩萨开仓放粮
好像是古代的事情
而如今 菩萨都被请进了庙宇和家中
端坐厅堂
一言不发
我从江苏宜兴请来一尊釉彩的菩萨
一路上小心轻放
紧紧抱在怀里
回到家我把它放在清水里沐浴
开光焚香 披上大红袈裟
每当夜幕低垂的时候
我和我的女人
躲在紫曼帐里
效仿于飞之乐
这是我总想
不知谁敢为菩萨宽衣解带
娶她的男人一定会
呼风唤雨
比菩萨还神通广大
事业有成

之三十八:
心 动

烟雨遮行路
山峦隐归舟
天地本无语
心动起惊雷
花随春风开
情从意中来

我从暮春吟到深秋
打掉门牙 往肚里咽
左手上举 右手低垂
像一个领袖 也像一个囚徒
有时还像一个饿昏头的孩子
十万颗行星跃然纸上
一首小诗 圈定我的位置
一尊菩萨 陪我把软皮的地球
孵出小鸡

幽蓝是我的本色
碧绿是我的外衣
金黄是我吐向天空的浓痰
我只想在深渊里走走
不惊动赞美诗和祈祷词
也不想把监视居住的月亮
打翻在地
我自己看好自己
不让呼啸而起的情绪
出现一点反常

之三十九:
死 寂

天空就是我的大耳朵
方圆几百里
像一口锅倒扣在大地上
这是我布下的窃听器
但我什么也听不到
穿裤子的木偶鼻梁冒汗
张着嘴要砸平一个废弃的工厂
抄刀的劫匪窃窃私语
他们还没有发现藏钱的口袋
一对偷欢的男女蹑蹑地转过胡同口
关紧门窗不弄出一点动静
这世间突然就哑掉了
给了我一个清静的日子
也许我应该谦卑地拜会菩萨
让她教我忘记喧嚣的法门
或者学会在死寂里
做一个洞察秋毫的看客
如果我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这世界该是一个桃花源
幸福将不是幸福
罪恶也不是罪恶
我的大耳朵
终将成为一个无用的
摆设

之四十:

苹果放下身段了
一罐的糖
从半空吊下

连妖精都跟了来
还带着一身的光
我是举着酒杯
藏在女人身后的

围绕苹果的女墙
已出现灰黑的裂痕
如果有酒气散发
那一定是幸福也有了缺口

苹果又恢复了坐姿
与一尊菩萨
有点相象
憋红了脸等待注目

“干掉它!”
这是上帝在叫喊
而菩萨说
“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抱住女人的细腰
像抱住一瓶
陈酿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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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0: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四十一:
游 泳

再大的游泳池
也不过一汪水
水火不容
却容得下如火的女子
她的游泳衣装点了
枫树林的图案
像纵火者扔掉的火把
在游泳池摇曳
她的脸庞让我认出了
画在墙上的菩萨
圆如满月 柔润平和
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
却又如此陌生
多么自由的游动也会碰壁
她倚住岸边的时候
我看到她的乳房
两只被勒住的猛虎
要扑下悬崖
这情景太令人惊惧
这么多年我供奉的菩萨
只有扁平的身子
如一张纸贴在白墙上
怎么一沾水
就活了起来
如此丰满
包着一团淫荡的火

之四十二:
木 马

石头也会惊讶地喊叫
我是一匹逃亡的木马
却在大雪封山中
学会了恋爱
哪个眼神也比不上
我身影的飘忽
除了没有五脏六腑
也没有心血来潮
如果把溪水冻住
你觉察不到流动的变化
如果把木马锯开
你看我是不是一棵大树
抽身奔跑?
你不可能抱着一截木头入睡
而一截木头却楔进了另一截木头
我知道是那个迷路的木匠
把我削成了菩萨
镶在一棵大树的半腰
大树飞身上马
骑着我 向山顶飞驰
却把那个木匠
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也许他就不该心急的时候
才想临时
抱一下佛脚

之四十三:
空城计

我的空城计里人来人往
城里没有埋伏一个神仙
我的计策是对付菩萨的
与世俗生活的人们无关
菩萨自有神机妙算
她兵临城头
假装被我的设计迷住了双眼
调转身体
扑向另一座繁华的都市
我驾着这座空城尾随其后
其实我只是想在菩萨面前
摆一摆架子
在她俘虏我时
显出点英雄本色
菩萨在飞 我驾着的空城也在飞
我的空城像一片乌云
开始变脆 变薄
城里的人们欢呼雀跃 跃跃欲试
仿佛被上帝提溜着奔往幸福的最高处
有几个胆大的跳出城墙
就有一阵急雨砸向地面
菩萨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我也感到我的空城在加速
呼呼的风声切削而过
像一架机床把我的空城
切削得七零八落
菩萨还在加速
挟裹我的身体
如同失事飞机里跳伞的驾驶员
向着生活的深渊里直坠
这让我有点
始料不及

之四十四:
节 日

我写下了舞动的狮子
我感觉地球舞动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舞狮的人
我的双手已被一株藤蘼逮住
在我的眼前似乎有一座广场
画满了围观的群众
是谁涉嫌挑起了一个重大的节日?
他的同类躲在暗处
散发出脂肪的香味
按时出门的伙计并没有按时归来
打烊的店铺挂着虚荣的灯笼
店里的螺丝使劲拧紧自己
仿佛这世界就要失重
就要树倒猢狲散
不可能杀人不见血
大街小巷涂满了鲜艳的红色
多么婉转的盲肠
盘踞在菩萨内心
菩萨知道我是谁
她恰到好处地关了我的禁闭
我没法描述她慈眉善目的样子
她的肠胃正欢腾地闹着痢疾
上吐下泻 秽物喷涌
如果她是妙手回春的神医
能不能躬身自救
刮骨疗毒?

之四十五:
出 国

下面轮到我漂洋过海了
我试着漂过一条小溪和几个泥潭
感觉是出奇的好
我能想象得出海的尽头
天总是黑的
人们只过夜生活
我扔掉破皮箱和手电筒
向深藏在骷髅间的菩萨
一一告别 总有人
想伸手拦我
她还不知道有一尊金发碧眼的洋菩萨
正在岸边打坐
她要收我做关门的弟子
我夹着一卷图纸上路
熟悉的江山总是半隐半露
我扯过一块云彩是白的
再扯过一块就是乌黑的
看来我只能漂的更高
才能躲过骤来的急雨
才能把边境线 甩在身后
原来太阳只调教出一个地球
原来地球只照月亮同一面镜子
我突然猜想能够漂洋过海的人
一定心藏大恶
他想躲到上帝家中
上帝总是轻易地
宽恕人们的罪过
也许 我猜的
一点没错
这让我飞得
更快了些

之四十六:
挖 煤

是谁把这些引火烧身的家伙
埋得这么深
我像一条虫子
顺着巷道
钻进苹果地球的内部
八百米
只是从人间坠入鬼门关
离地狱
还有一纸之隔
这张纸千万不能戳破
我胆小又紧张
只用刀子切下
这些柔软的黑色炭末
俨然一位俯首的丫鬟
给地主挖着耳朵
我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像一张黑纸
包着待烤的乳猪
这时我见不得火
也见不得红光满面的人
我知道我是一条
撕心裂肺的害虫
早晚会把睡着的大地激怒
为此我把我心里的菩萨
供在了地面

之四十七:
工笔牡丹

那个搬弄风景的人
亲手捉住了蝴蝶的衣领
她的眼中挂满了片断的假象
仅仅是一株牡丹
牡丹下沉睡的猫
就构成了一个下午的美
并想让蝴蝶
把美推到极致
这虚构过于大胆
并有点得意忘形的纯粹
整个夏天都在发热
咳嗽不止 高烧昏迷
时疫染绿了一地的荒草
树丛挂满了病变的肺腑
毒蛇猛撕自身的皮
蜻蜓要化出浓妆成仙
人们扒光了衣服
也晾不干发霉的肌肤
世界就这样被她
精湛的手艺骗过了
就像凭空而来的菩萨
仅借一副尊容
就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把罪恶美化成一剂幸福的良药
顺从地吞服

之四十八:
音乐厅

我应该把音乐厅
当成自家的练琴房
我应该痛骂那些有钱人
把眼睛深藏在帽沿下
白天打扮成指挥家
晚上绅士得像一只宠物猫
潜伏的音乐暴跳而出
这些纷杂的丝麻
弄乱了城市的鬓角
夜生活开始内分泌紊乱
一半红得发紫 一半是出奇地蓝
大街小巷哼出跑了调的小夜曲
还有高一声低一声的
流氓和劫匪的叫板
我把心安在了一架闹钟上
它准时的演奏
并不比音乐厅
逊色多少
它旁边打坐的菩萨
仿佛学会了分身术
一边听我不急不躁的诵经
一边已在音乐厅
找好了座位

之四十九:
思 念

我在海南流汗
云在山东下雨
故乡和我都湿成了泪人

跟来的大山一头扎进海底
海南和故乡
都是一碗端平的水

我见过思乡成疾的人
像枯黄萎顿的树叶
秋风要吹他落地

我是一个开拓疆土的勇士
比春风走的还远
我走一路扔一路
好像我的世界只有我的身体

今夜我梦见菩萨被哭湿
泪水越多她的笑容越干燥
越容易笑得肌肤皲裂

原来我是浑身长刺的蒺藜
想起来 就把思念我的妻儿
扎得生疼

之五十:
揽 月

把梯子搬到楼顶上
我就能够到月亮这颗仙桃了
这个半白不白的球星物
总是摆放的很稳妥
总是一点一点钻出来又退回去
一年折腾我们十二次
十二次也没生下这颗冰冷的蛋
今夜是神仙们的盛会
我终于翻出了别在菩萨腰间的
那架通天的木梯
看万物抖成了什么样子
幸福好象跟着就来了
我做了四十多年的园丁和养鸡户
如果月亮是颗仙桃
我肯定摘下送给菩萨
如果月亮是一颗鸡蛋
我要把它抱在怀里
孵出一只白鹤我就驾鹤西游
孵出一只猛虎我就打虎上山
孵出一地鸡毛
我将送给围观的群众
让他们寄出的信件
封封都插上会飞的翅膀
封封都十万火急 心急火燎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今晚的心情
出奇地好

之五十一:
电 池

我要放出藏身的恶魔
它会法术 会表演 会隐形
会像一头驴 拉磨团团转
当然不仅仅是这些
它能做的事
我想不到 说不完
就像罄竹难书
就像百口莫辩
就像一尊菩萨
却描绘不出她的形容
水池 雷池 垃圾池
池有大小 内藏万物
都被我一一越过
唯独这节小小的电池
在我的手中 冷冰冰
找不到一点破解的法术
我曾想在一节电池里
按下我黑暗的心
让我是黑夜中
浑身透亮的人
我也曾砸开一节电池
但除了僵硬的物质
我找不到多彩的生活
我应该邀请万能的菩萨
与它斗一斗法
可是我担心
它就是菩萨
最得力的帮凶

之五十二:
豆腐坊

我每天都能听到豆腐坊里
电磨的呜呜声
我试图把它想象成一种寂寞和无聊
弄出的声响
尤其在后半夜
宿醉者蹬开了棉被
而他的女人捅开下水道
把排泄物哗哗倒掉的时候
这呜呜声就有点不合时宜
我不得不另想别的东西
做我对豆腐坊认识的补充
例如涨鼓鼓的大豆
凭借什么力量 拼命地分泌乳汁
如果它是一个女人
(多么庸俗的比喻
好象再没有比女人更令人心动的东西)
她会不会疼痛得昏厥在地?
我顺着这个想象
就能把每天一碗的豆腐脑
喝得有滋有味
而菩萨也是吃素的
她被养在豆腐坊里
除了不睡不醒
好象并不像我
有满腹的心事

之五十三:
消 毒

我总是怀疑那个卫生人员是假冒的
她每天都背着喷雾器
来我的房间消毒
不收费 不停留
甚至不看一眼假寐的菩萨
我朗诵几句金刚经
就住口使劲抠身上的皮
我身上的皮是棉布做的
棉花的皮是棉壳做的
棉壳的皮是我用毒蛇做的
看来所有的皮都有毒
看来所有的毒都能入药
看来那个消毒的人就是个毒贩子
看来那个毒贩子就是杀人凶手
看来菩萨没有识破她的真面目
看来菩萨是以毒攻毒
看来菩萨毒火攻心
看来我就是菩萨最大的毒瘤
我不敢惊动那个消毒的人
她离开我的房间就插上门
她插上门就开始用棉球擦拭自己的肚皮
她的肚皮就是世界的肚皮
她不停地擦 反复地擦
她怀上了一颗粉红的地球
这颗毒瘤 比菩萨的还大

之五十四:
邮 差

生活是有距离的
想象总是跑在现实的前头
而邮差 却让现实
跑在了想象的前头
我有点怀疑
邮差是在扯生活的后腿
我盯着一个邮差
看他慢悠悠地把一张报纸
投递到我的手中
我费力地想象那些发生过的事情
想象事情的当事人
正在给我写信
也许他此刻的心情
正与我读信时的心情没什么两样
但现在 至少是现在
我只看到了生活的假象
我无法揭穿 邮差的把戏
对于邮差 谁先谁后并不重要
对于我 当然有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 就是别人的想象
想别人的生活 就是扯自己的后腿
这时我有点相信菩萨了
她总是掩盖住事情的真相
只让我想象
自己美好的前程

之五十五:
柳树毛毛

假如柳树被缩小
白白的毛毛虫晾出她尿湿的绿床单
我一下子就回到了矮人国
我亲手捉住公鸡的长尾巴
要喜剧不要悲剧
毛毛虫是披红挂彩的新王后

谁是害虫?
午夜巡逻的萤火虫虚张声势
倒拔垂柳的人们虚张声势
杀虫剂和捕蝶网虚张声势
剧院里售出的门票虚张声势
台风和暴雨虚张声势
我支持毛毛虫的演出
人间已没有什么生活
比这更好看的一幕

毛毛虫爬上柳树梢
我爬上毛毛虫的后背
菩萨爬上我的脊梁骨
太阳爬上菩萨的肩膀头
这么高的叠罗汉我没有玩过
这么小的毛毛虫
吃喝拉撒
都不离开柳树半步

之五十六:
担 忧

天不塌 地不陷
宇宙也不爆炸
留我在这个世界上
像一个红光满面的人
像一个神采奕奕的人
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像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别人浪费粮食
我也浪费粮食
别人浪费布匹
我也浪费布匹
别人思念父母
我也思念父母
别人娶回娇妻
我也娶回娇妻
别人撇下这个世界
而我还想好死不如赖活着
该萌芽的只管萌芽
该发臭的只管发臭
该拆迁的只管拆迁
该重建的只管重建
只是别拉下我
我更喜欢美好的安乐窝
天塌地陷我不指望
宇宙爆炸我也不怕
我只担心保佑我的菩萨
如果没了这个世界
她会不会失业下岗 浪迹天涯
我为我这个吃饱了撑的想法
再次狠狠地
扇自己的耳光

之五十七:
缘 分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随缘行善
缘到了就施舍
缘大了多施舍点
缘小了少施舍点
没缘就不施舍
怕就怕不施舍也就罢了
还要狠狠地揍上一顿
这就是人们说的作恶
好心好报 施舍多了
自然回报就丰厚
少施舍而求多回报
就是贪婪
不施舍而求回报
就是掠夺 就是霸权
如此一番缘分说
是我参拜菩萨的又一心得
佛说佛有缘
人说人有缘
而我说
人人心中都有佛
佛来人趋善
佛去心向恶
善恶本无常
世事有定夺
有缘随缘走
无缘莫蹉跎
求缘缘已尽
缘尽灯自灭

之五十八:
节日的枇杷

枇杷怀揣炸弹潜进了城市
在花园广场甩掉了基地的泥土
绿化人打扮成干净的侦探
仔细对枇杷搜身
这世界好像对谁都不信任
枇杷用大叶子遮住自身的紧张
邻居们也是新搬来的
脸色个个不好看
水泥地板上终于挤满了大块头的刺
盛大的节日就要刺出欢乐来
那个站得最高的人
是今天的菩萨 明天的明星
后天的污染治理者
枇杷注定抬不动灌了泥的腿
为此索不到菩萨的签名
怀揣的炸弹偷偷哑了火
苦涩炸不到热爱甜蜜的人
没有谁跟它商量怎么个死法
叶子脱落露出果实的真相
等不到收秋也等不到仲夏
枇杷倒在了节日后自杀的现场
没有好事者愿送它的骨灰返回故里
从一个节日到另一个节日
虚荣的人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之五十九:
铁石心肠

多亏我有一副铁石心肠
什么事也不需要想通
开矿的人总能挖开藏宝的肚皮
并找到那些值钱的杂碎
天下的事乱透了
而我铁定了主意不让心动一动
南方的硫磺打滚成火
一路向北烫热冻僵的屋顶
弄坏了三月我搬进四月
脸色发青的草木救不活沙漠的黄疸
我吞下一座医院还能吞下
一座正在扩建的火葬场
瞧 我的胃口多么好
别把我冒出的青烟当成小辫抓
我拉屎就喜欢占别人的茅坑
我扔出石头就喜欢堵江河的漏洞
我凿出菩萨与我诉一诉衷肠
我指一下她的肚子
她指一下我的肚子
除了温饱 还是温饱
好象还生不出一个
铁打石雕的好汉

之六十:
一幅美人鱼插图

用尽大海的盐也腌不咸这颗鱼雷
这个爱玩耍的小妖
她不累也不饿
只把眼睛张得比天空还大
难道我就是她眼里的沙子?
天空蒙得我好苦
乌云堆起了白内障
潜伏的猎人忽然不见了
新挖的水塘里窜出了珍珠
都说四海升平 知己驾舟而来
可我看那个红眼的渔夫
不像一尊心知肚明的佛
他亲手杀死同胞的兄弟
转眼就化妆成和蔼的菩萨
好在木雕的人停住了手
只有我眼睁睁地看她挣扎
如果一本书用尽美好的词
苦海不苦 幸福也将上岸
那一汪被夹扁的水
藏不住她填满炸药的身子
我把黑夜放在了第八十三页
而把撕下的插图
连同妖里妖气的仕女
一齐压在了玻璃板下
我想这个干涸的游泳池
应该放养一些
会咬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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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十一:
吸尘器

曲折 偏离 停顿
不像一辆实战锤炼过的装甲车
我曾事先为它装置假牙
事后拍过它的马屁
中间不停地为它加油

生活的皮打满了补丁
清理是病态的过程
尘埃对残屑说这世界是荒诞的
飞虫对细菌说这人间是残忍的
“对,别让它们追上来。”
洗澡的少妇继续向外阴处
涂抹防腐剂

其实做恶的人总是胆小得哆嗦
碰壁也是常有的事
谁也不能把坏事做绝
把房间打扫一空
从卧室到厨房
吸尘器也无法辨别命运的真伪
落在低处的 就是该死的垃圾

我无法证明菩萨是大度的 宽容的
包庇万物的
我只选择自己生命的健康
并请求菩萨
在我染病的时候
替我祛病
在我有灾的时候
为我消灾

之六十二:
听教授讲经

仅画一个教授还不够
还应该画一个讲台
讲台下坐满了学生
当然阶梯大教室也不可少
教室的玻璃窗不可少
窗上的玻璃已被新来的学生擦拭干净
天花板上按四排荧光灯
最好在讲台顶上再按一只聚光灯
这样更能烘托出醒目的气氛
教室外有花有草
还有几棵高大的乔木
自行车棚就不要了
邮政所也不要了
食堂和卫生间修在十里外的小镇上
小镇的周围种植向日葵和马铃薯
在小镇的中央盖一座大教堂
祈祷的人们正抓住
天堂阳台的栏杆向外张望
如果这些全是废话
干脆把教授一笔抹掉
把教室改成医院的病房
把讲台改成手术台
把聚光灯改成无影灯
把学生改成病人
请来完美无瑕的菩萨
讲一讲
由生到死 由死到生
到底该经过几个轮回
该烧多少炷香
该念多少遍经
该让多少个女人
独守空房
灾难降临的时候
该抓住哪道白光

之六十三:
登 山

每一座大山都是丰满的乳房
而我只抱住小小的一座就够了
人民已血肉丰满
他的儿子也将长大成人
挖渠的继续挖
采草药的继续采
发电的继续扩大容量
修庙宇的继续请来神仙
患乳腺癌的继续实施手术
切除一只 再切除另一只
绿的 黄的 白的
什么颜色也不仿碍
这大地的空旷 无用
人来人往 尸骨陈杂
我常常陷入一种怪异的设想
如果让白云做大山的乳罩
这飘忽的东西太不定性
太容易化为乌有
如果让天空做大山的乳罩
这蓬松的外壳又太宽大 太辽远
太不合体 更像一件透薄的外衣
这时我只想借来菩萨的障眼法
遮住我抱住的那一只
小小的那一只
留待天下太平
登高望一望

之六十四:
六英寸

从俄亥俄到芝加哥
中间是六英寸
这长度是我用尺子量过的
诺大一张地图
只放了一个阳具
斜插进芝加哥的子宫
六英寸 只需一条高速公路
撕开起皱的土地
期间打翻的河流就不算了
只需一团飓风
制造一声狂呼
整个美洲大陆
就抖得不成了样子
那个翻晒土豆的老妇
反对少女堕胎
不能因为六英寸
就加大法律的长度
有一只乌鸫在她的身后
学会了加减法
它告诉我加上六英寸
再加六英寸
就是我工作的人民医院
产房里生下的女婴是六英寸
她的胎盘是六英寸
而我供奉的菩萨
屁股下的莲花宝座
也是六英寸
如果减去六英寸
就该菩萨动身
前往大洋彼岸
坚挺的俄亥俄了

之六十五:
出祁山

出了祁山就不害羞了
天空也配合的很好
碧蓝上不挂一丝云彩
我们是一小撮从天而降的人贩子
只拣那些人多的地方走
只扫那些貌美的女子
只听那些情歌俚曲
我们避开旷野和戈壁
避开尘沙和狂风猎猎
我们痛恨这些浪费的土地
我们痛恨震慑和畏惧
向西 向西 向西将更加辽阔
将有更少的人烟 更多的荒漠
更寂寞的嗓音和
更难熬的长夜
更美貌的女子
她们藏在了菩萨的身后
她们藏在了险恶的底下
看到绿洲
我们假装是进了公园
看到城市
我们把它当做凉亭
看到美丽的姑娘
我们蜂拥而上
纷纷邀她合影
看上去 我们个个心地纯正
只有那个年迈的老头
到了敦煌的时候
想拉住菩萨的衣角
跟着她飞上天去

之六十六:
过黄河

我还没有抽出刀
黄河水已断流
河北人撒丫子冲了过来
顶着满头的高粱花
那些浮桥显得多余
也不好玩
我错开河北人的高峰
尽量避免与他们迎头撞个满怀
由南到北
我走出一段黄沙铺出的路
什么水也不比黄河享受这么高的待遇
一路黄沙越铺越高
并在入海口搭一个讲台
听它演讲的人 有大海一样的心胸
我的脚在这样的黄沙上有些不自在
绾着裤脚 露出春天才有的饥黄
那个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
一定是击水爱好者
想来已健步如飞 赶往另一个水塘
河南河北确有些不同
我早年向往的河北
贼寇出没 荒草遮膝
好汉们卖弄十八般武艺
而如今高粱遍野 小径通幽
供奉的菩萨煞是好看
与我母亲贴在墙上的那个
仔细瞧瞧 真不是一尊

之六十七:
种荸荠

那个卖荸荠的老人
送我一堆卖不掉的荸荠
我把它扔在水盆里
不几天 荸荠伸出了
一根一根绿色的铁丝
好象要捅开什么
春天换夏天 小盆换大盆
白色的须根纠结在一起
而那些越长越长的铁丝
已经超过一米
有的已经弯腰下垂
它注定捅不到什么
阳台上除了成片的阳光
就是过路的空气
偶尔有几只蚊子
也是不堪一击
而拥挤的荸荠 看上去完好无损
我忽然想到这些荸荠
多像一颗颗水雷
伸出长长的探针
我吓出一身冷汗
仔细摸摸荸荠
已经弹尽粮绝 只剩空空的外壳
而那些停止外伸的触须
渐渐变得枯黄
露出坚硬的节
我幡然省悟
它是进错了庙门
拜错了菩萨
才没有结出
相应的果实

之六十八:
重返呼兰河

或许我闻到了狐臭
在遥远的呼兰河畔
肯定有一只狐狸在更衣
它眼前的河水是对称的
左右各有一截 像普通的玻璃
或者一个法盲面对的判决书
河底隐藏了它不可预知的真相

空间带给我一生的压迫感
如此霸道的记忆
只留下打发不掉的呼兰河
还有那只露出尾巴的狐狸
它的毛发是凌乱的
它的身影是薄醉的
二十年我不敢交浅言深
为一次邂逅 春梦不断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捉弄
当我再次站在呼兰河畔
我闻到了香火的味道
一尊菩萨生下了大群的孩子
在她的身前 挤满了惶惑的乳房
多少女子为不能哺育儿女而担忧
就像我遇到的那只狐狸
看见一块石头
也要亲上一口

之六十九:
电 影

在电影院 我和英雄们排座次
借一道白光 英雄们纷纷亮相
字正腔圆 有的还做出痛苦状
有的提前 傍上了美女
我有点坐不住了 毕竟
我已经潜伏了很久
生活已接近尾声
用武之地正在建一座大厦
大厦将倾 寻死的人自高处落马
留给我的是一堆废料
需要看守 需要保护
我得学会英雄们的招式
来源于生活 高于生活
并在关键时刻 伸手握住
女孩颤抖的手
如果内衣轻薄 态度不能轻薄
没有人告诉我英雄是假冒的
也没人能识破
我局外人的身份
人间正上演一场好戏
并没给英雄们留下
现形的白布
那个冷眼旁观的菩萨
总是在落幕的当口
拉亮辉煌的灯盏
让另一场戏
接着演出

之七十:
火 锅

我在南极洲冻好羊肉
在赤道上架起火锅
如此狂妄的举措
我做起来一点不费事
我的人民都不是吃素的
仅有的几十座雪峰
还冻不住肥美的山河
仅有的几堆柴禾
已煮不开吊起的胃口
来 兄弟姐妹们
烈日当头 我们团团围坐
够不着的
屁股下垫上乞力马扎罗
不怕辣的
尽管泼南美辣椒油
流泪流汗淌鼻涕
咱吃的一个叫痛快
大草原的羊 咱涮它
澳大利亚的羊 咱涮它
伦敦郊外的羊 咱涮它
三羊开泰的羊 咱涮它
上帝的羔羊 咱涮它
只要太平洋不干 咱就给你加汤
只要大麦不绝产 咱就请你喝啤酒
只要太阳不熄火
兄弟们 咱们就有得涮
不沾荤的菩萨就喝西北风吧
人民已不需种菜 打粮
抽空磨点豆腐
人民已经不饿了
急需改善一下
寡淡的口味

之七十一:
寄居蟹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我低头钻进一个废弃的哨所
新的生活 将从这里开始
战争的前沿正是我安居的后方
那个战死沙场的英雄
我忘记了他的名字
我将加快生活的步伐
使我看上去 比英雄还要英雄
我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位置
再严密的组织也会留下
意想不到的空缺
把软肋藏起
把挺不直的脊梁藏起
你看我 像不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勇士?
我的硬度将集中在体面的
头部和强健的前肢上
我贼亮的大眼
正把混浊的世界仔细打量
人一生都背着身外之物
小到伪装的衣服 龟缩的房间
大到风云变幻的天空
死亡使我们害怕
使我们除了保护好肉体
还要祈求菩萨
为我们的灵魂穿上铠甲
如此的笨重
却是生活不二的
法门

之七十二:
菜市场

整个下午我都在菜市场转悠
除了我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
他们是真正的买家和卖家
都把钱 紧紧地攥在手心
我只是个癔想症患者
我在菜市场转悠
是把菜市场想成了我的胃
我想看一看我的胃里
都装了些什么花花绿绿的货色
就这么简单
简单到一个乞讨的小女孩
与我患上了同样的癔想症
她不停地呕吐
想辨别一下那些倒出的东西
与这座城市的生活
有什么不同
我慢慢学会了熟视无睹
对于菜市场附近的几个朋友
我已把他们忘记
我知道他们已被消化
成为这座城市细微的营养
整个下午我接到的唯一电话
是母亲打来的
第一次她说“喂,打错了。”
第二次她告诉我
她把供奉多年的菩萨
不小心摔碎了
我告诉母亲
我正在菜市场转悠
菩萨的肚子里
什么也没有

之七十三:
翻 晒

我把破皮袄晾在阳台上
皮袄的羊毛已经变黄
在阳光下好像失魂落魄的枯草
我一直伪装成菩萨虔诚的信徒
如今我要假冒一只上帝的羔羊
就像飞来的群鸟
从一树低枝攀上另一树高枝
我用竹杆敲打皮袄的毛发
那些飞舞的尘埃
不知将迁往何处
它们的宁静和隐秘的生活
不会成为我回忆和借鉴的内容
我离一把世俗的木梳很近
我应该学会把生活的毛发理顺
再涂上一些发亮的油脂
羊皮开始升温
并超过了我高烧的身体
对于热 菩萨总能找到
降温的方法 她一边摸着我的额头
一边开出处方
“心静自然凉。”
四十多年我心静如水
可是怎么也止不住飙升的欲望
如今天气转凉
而对于冷 我想上帝
也许有祛寒的妙法
除了这件羊皮袄
还应改给我一座壁炉
壁炉里正烧着
废弃的十字架

之七十四:
残 垣

那个寻找残垣的人一定是个窥视狂
现有的世界已经够麻烦
高楼林立 墙蔽窗遮
生活已被裹得严严实实
谁的秘密也不想让人看到
这时我劝他放弃
挖掘铲和放大镜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没什么两样
就算已看清时间搬走的世界
我们也不能钻进去
做一回砌墙的工匠
更不可能拐走工匠的老婆
残垣留在我们身边
只能是对记忆的补充
就算有了台风的步幅
也赶不上历史那列呼啸的火车
该拿走就要拿走
就算拿走再多的生命
也没什么可惜
如果仅仅是为了找到祖宗的遗产
那就放开手脚干吧
我已买通监视的菩萨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找到她的莲花宝座
别忘交还给她
她已在残垣上
徘徊很久了

之七十五:
眼 镜

自从我去了趟天空
我就看不清这个世界了
地上有山 山上有树
树林里有房屋 房屋里有人
这我是知道的
可惜我找不到那个人了
整个祖国忽然小成一个沙盘
除了有点起伏和乌蒙的色彩
我几乎记不起别的感觉
当真我的眼睛患了近视症
只有趴在地面上
才能看见那些精细的蚂蚁?
我在文汇东路为自己买了副眼镜
八百度 够我数清手心的纹理
和走过的坎坷了
我仔细打量文汇东路
跟我记着的文汇东路确有些异样
那个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老头
正举着放大镜
深入微观的世界
以前他来过文化东路?
或者只为了我这副眼镜
匆匆赶来助兴?
我躲在菩萨身后
学着老人的样子 扶正眼镜
看蚂蚁上树 去捅落夹生的芒果
我想用不了多久
我就能看清
菩萨亲手玩转
这个复杂的地球了

之七十六:
倔 驴

我惹恼一头倔驴
还不如惹怒老虎
老虎入木三分 四分
直至在林深处消失
它让我知道安全就是
绕道而走 就是捡空白处
安营扎寨 周围垒上墙壁
而一头倔驴
总是唱着反调
嗓门大过玻璃门 卷帘门
神仙出入的南天门
遇到老虎也不会闭嘴
遇到书生也不会讲理
遇到菩萨也不会下跪
遇到一盘好磨
只会围绕生活打转
我骑着倔驴
总是摸黑上路
如果是白天
骏马就跑在前头
如果与骏马勾搭成奸
就会生下不伦不类的孽种
就会把爱情
逼上绝路
我知道倔驴为什么想不开
它背着驴打滚的债
支棱着驴耳朵
拉长了驴脸孔
耍着驴脾气
忍受着当牛做马的
驴待遇

之七十七:
北极星挂钟没了

听说北极星没了
我在想北斗星该围绕谁转
原来我离一颗北极星
一直比较近
听它哐哐的砸门声
很礼貌 也很准时
就是砸门的数量
一次次增加
让人觉得岁月
一点也不饶人
我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像时针和分针
共同瓜分了表盘
我人到中年
仿佛一下子明白
那砸门声
就是在砸开死亡的门槛
我毛发悚然
比秒针跑得还快
把北极星送给了
只会日出而作
日没而息的父亲
他把北极星挂在墙上
只当是聋子的摆设
与沉默寡言的菩萨
互为对称
没有人给北极星上弦
它也就平息了不厌其烦的砸门声
后来父亲没了
我怀疑是不是北极星
偷偷地领走了父亲的灵魂
让我一下失去了
活着的重心
如今北极星也没了
听说是被一个小贩
花二百元钱
从我母亲手中
当做古董买走
比我购买时
还贵了两倍
我欣喜之余
总在想
那尊母亲跪拜的菩萨
现在该与谁
彼此呼应

之七十八:
卡拉OK

只有高山 没有流水
流水都被发电了
只有琴弦 没有知音
知音都去下海了
只有荒草 没有老虎
老虎都已走穴了
只有歌声 没有听众
听众早已OK了

我到哪座山
就唱哪支歌
我遇到哪只老虎
就挥哪只拳头
我赶着不走拉着走
我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前头跑调后面追
十里八乡我转回来

OK?OK!
谈崩了咱就掰
说好了咱再来
我看到欢乐就是舌打卷
我看到痛苦就是喇叭坏
我听到精英低调了点
我听到平民高亢了点
我发现上半身爱上了下半身
我发现会打滚就是会摇滚

卡拉!卡拉?
我自己给自己录音
我自己给自己包装
我是我自己的菩萨
我念我自己的经
心音即佛音
我自超脱入极乐
燕语莺歌当自闻

之七十九:
君 子

高是没有凭据的
不像远 我正一步步丈量
我迈开君子的步幅
显然追不上菩萨的慢
三百年 她才现身一次
她离开地面到底有多高?
如果放倒了
为何只见一片红光
大地就开出了带露的莲花
而不见金蝉脱下的壳
更不见画虎不成反类的犬
一锤怎能定音
两锤就敲响了边鼓
宁静至高则无雨
致远终归是心如止水
那个抱守残缺的人
像抱着蜜罐
他吃尽了人间苦头
又遍尝百草 选出最拿手的一味
才苦尽甘来 才舌液生津
把一本正经念成
诸子百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外带一派酒后胡言
君子当以神交
自然寡淡如水
好像神仙的戒酒令
今日才得施行
好像我亲近女色
就是亲近菩萨
这有辱君子
败坏的门风

之八十:
心 花

假如没有别的花
心花就要独放了
一枝独放也是春
从头到脚
我乐开了花
不妨像一只灯笼
不妨像一排霓虹
不妨将春心比自心
不妨把自心当花园
王府的后花园
城市的百花园
祖国的大花园
神仙的御花园
我如花
就是人民如花
就是大地如花
就是菩萨如花
就是满眼皆春
就是一年之计始于春
就是从我做起
春风春雨春草生
春禽春兽春牧人
想到了春 春情勃发
心动如春 心花怒放
只觉得心花堪比忘忧草
只觉得心花育果胜桃林
到头来长生不老的
还是那些没心没肺
不开花不结果
不动心思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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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0: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八十一:
月 夜

月亮只能算一只紫外线灯
月光下漫步只能算一次消毒
一次显然不够
心绪尚未平静
周围的事物还在继续失色
继续为无法辨认
模糊应有的界限
担心移动的东西都是老虎
老虎成群结队
这有点违反常理
也就更说明虎落平阳
家园遭到了暗算
老虎当然是纸老虎
可以看成是手持温度计的护士
也可以误认为病友们
已经能够活动手脚
能够参与到重大的事件中来
移动是相对的 解构的
而静止的杂物无异于潜伏的凶手
这是无法回避也是无法治愈的伤痛
加大月光的亮度
虽勉强 但可显出更主动的自救
菩萨肯定自身难保了
她害怕黑暗更甚于上帝
上帝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而菩萨说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岸边点着太阳的长明灯
但在这月夜
唯有我们自己
比黑暗更黑
才能看清世界的假象
才能在黑暗中
不被死亡诱惑

之八十二:
凤凰镇

提起凤凰镇
像提着一个鱼篓
腥气自不必说
那些活跃的事物
也只有张口结舌的份儿
凤凰比春天更虚幻
只一个好听的名字
带着一连串耀眼的珠光
并不见那些瓷实的身子
人们爱用一些浮华的东西比喻自己
这让我对凤凰镇
一下子来了对比的兴致
我在凤凰镇溜达了两天
风湿的凤凰镇到处是
一瘸一拐的渔夫
和他从干旱里拐来的女人
鱼在摆开的摊铺上大眼瞪小眼
苍蝇在鱼身上小题大做
也许它们找到了大浪淘出的沙子
我想咸鱼翻身
应该比凤凰涅槃
更有趣的事
为此我在鱼摊前观望了一个下午
鱼摊后的摊主像一尊菩萨
但她没有猜出我不可告人的意图
她动作熟练地用竹杆
挑翻那些干瘪的咸鱼
俨然菩萨挥舞柳枝
抛洒甘露
我没想到咸鱼翻身
是如此的轻松
这让我怀疑古代的圣贤
说话多么随意
就像凤凰镇的男人
固执地把捉鱼的鹈鹕
美化成凤凰

之八十三:
桃 花

喜欢桃花 春天就铺开了被子
一点一点白 白里透红
桃花被春梦压成了碎片
不见得比落雪憔悴
但桃花已追不上撤退的北风
一路向北 次第的桃花
抛洒漫卷的残红
我只能写到桃花凋零
这本不及桃花纯粹的一半
干吗非得把桃花往悲伤里想
想她是个送殡的女人
想她有气无力地散尽芳香
追赶那一缕爱情的幽魂
人为此可以大病一场
卧床不起 对镜唏嘘
我无法征得桃花的同意
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类比
如果桃花久开不衰
我不知她对一株桃树
还有什么用
而我更愿意写出桃花的干净
干净地打开 干净地授粉
干净地卸下浓妆
干净地抛去沉重的负担
我爱这些自然的事物
比爱一尊人为的菩萨
更发自内心

之八十四:
租 赁

我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
有三套住宅
平时我只住在我的身体里
而把另两套闲置不用的
租赁给别人
其中一套不沿街 不朝阳
属于小巷幽宅
只在我不懂事时
住过十个月
每日关门闭户
不言不语
低头思过
后来我自觉成才
破门而出
离家出走
母亲痛得昏死过去
我先后把这套住宅租赁给
我的三个妹妹
租金用亲情慢慢支付
享用至今
再后来老屋年久失修
一直弃置不用
我每年都要回去看望老屋几次
也只是住在我自己的行宫
看到老屋渐渐破败 衰老
总有一天会轰然倒地
心里常有说不出的滋味
但我无力为老屋添砖加瓦
修缮一新
这是人的悲哀和无奈
也是人间最痛苦的一幕
另一套建在了虚无之国
我把它租赁给了四海为家的菩萨
她每日为我洒扫庭除
闲下来坐在门口
闭目打坐
租金我分文未取
她说要替我积攒一生
买个桃木小舟
渡我去洞天福地
那时我会把我的身体
租赁给拆迁办
他们需要这块地皮
修建纪念堂
租金是每年清明时节
为我烧纸上香
背诵我
一生未得的诗句

之八十五:
胡 同

胡同里住着杀猪的老胡
人不错 喜欢站在胡同口
见人就打招呼
这时他的肉已卖完
活猪还没送到
麻雀没有归窝
夕阳蹲在屋顶
他的女人正在侍侯菩萨
而用不了多久
一辆三轮车
就要送乡下的小猪进城
在胡同里
听老胡吆喝
这时胡同里的老少
都要围上来
对肥胖的小猪
进行一番点评
如果小猪蓄意逃跑
更多的人堵住胡同两头
帮老胡拿下这个
不知好歹的畜生
老胡总是在人们
胃口大开的时候
结束小猪的生命
可是没人听到小猪的嚎叫
就像当年的命案
悄悄地陈尸胡同的深处
刀口比小猪
还显凌乱
由此可见
老胡的手艺
但胡同里的人们
不知为何
都不吃老胡
割下的猪肉
就连他的老婆
也借口菩萨吃素
躲到胡同里
不与他同桌

之八十六:
空 子

空门必须遁入
而空子是用来钻的

祖国竖起喜马拉雅
钻进了天空的空子
大地挤出黄河
钻进了大海的空子
人民挺直了脊梁
钻进了社会的空子
大空子 只能大来钻

青草钻了岩石的空子
老虎钻了森林的空子
男人钻了女人的空子
孩子钻了母亲的空子
时间钻了空间的空子
运动钻了静止的空子
有空子 才有世界的复杂和变幻

微风钻了房屋的空子
细雨钻了衣服的空子
金钱钻了商品的空子
黑手钻了组织的空子
疾病钻了肉体的空子
灵魂钻了思想的空子
小空子 小出了生命的痛苦
小出了生活的无奈

把眼睛留给光明
把文字留给思考
把花朵留给果实
把英雄留给罪恶
生命留给死亡
存在留给毁灭
而菩萨没有空子
想成佛的人
总在菩萨脚下打转

空子只进不出
生命有始有终

之八十七:
野 牛

那些耕田犁地的
不在其列
挤奶剔肉的
也不在其列

如果滚动
是石头滚动
如果静止
是石头静止
如果奔跑起来
是山崩地裂

它的鼻息有些粗重
但不妨碍 花朵的娇艳
它的肌肉过于健硕
铁蹄扣紧了
大地的脊梁

长角不是为了挑开什么
胃多也只是吃素的
牛鼻子 当然可以牵
好像除了菩萨
还没有谁
能给它戴上鼻环

菩萨自有她的难处
面对这样一群
野性的妖精
让它们在草地上撒欢
才是佛的造化

之八十八:
插 销

把门插上 动作要轻
轻而易举 不惊起一点月色
轻举妄动 动如神出鬼没
心有千钧 自敢一夫当关
横冲直撞的人
门儿也没有
半夜敲门的鬼
有理也莫进来
我是自封的英雄
独挡着生活的一面
出入怎能自由
秘密怎能外露
六亲不认 我只认那双爱抚的手
投怀入抱 销眼是我唯一的恋人

我写下这么一大段赞美插销的句子
几乎像一扇门
堵住了这张白纸
但我觉还缺点什么
才能使这首诗 固定下来
使生活的白纸 不露出破绽
那个认识菩萨的老妪
刚从空门里回来
她说没有插销的门
分不出里外
没门的房间里
睡不安稳

我看了一眼熟睡的妻子
生活的门
已被我们牢牢插上

之八十九:
穿墙术

穿墙而过 是我喜欢的法术
至今没有 修炼成形
而一些没有灵性的东西
却纷纷穿透我的墙壁
捷足先登 进入我的生活
电线穿墙而过
电在四处撒野
水管穿墙而过
飞起浪花朵朵
煤气穿墙而过
火光照亮斗室
闭路穿墙而过
送来连台好戏
宽带穿墙而过
把世界联在一起
电话穿墙而过
说话不分彼此
空调穿墙而过
内外冷暖有别
有门不走 这些穿墙而过的妖孽
使我更爱幸福的生活
假如菩萨也能穿墙而过
送来长生不老的丹药
就算海市蜃楼
我也不搬去住
就算菩萨教我穿墙之术
我也不跟她学

我爱科技穿墙之法
甚于灵魂穿透天国

之九十:
玫 瑰

玫瑰还在花园里开着
但它的名字已被揉烂
它的花朵已不能授粉
它的娇艳仅仅是摆设

我看到的古堡西边亮东边暗
我看到的夕阳如同烙铁
我看到的女人不能用玫瑰比喻
她此刻的表情
与玫瑰无关 与爱情无关

这是古堡前花园里的玫瑰
它的红仅仅像火但不是火
如果我画一朵玫瑰就是对它的猥亵
如果女人掐下它就是对它的残害
它无法衬托古堡的美
它只为自己美

我坚持写下这首诗 关于玫瑰
关于她变态的一生
关于它在古堡前黯淡的生活
关于我与菩萨之间的契约
我赞美菩萨 用尽天下最美的词
用尽天下最美的花
但除了玫瑰 以及玫瑰的
名字

之九十一:
钨 丝

躺下就是一块奶糖的人
这时候横在空中
她要发光 发出万物通缉令
冰山如铁
大气如刀斧
而光芒就是刀斧手
就是她削铁如泥的冷兵刃
把自身当钨丝
把天空当灯泡
如此大的跨度
一两个动作 很难看出端倪
天无二日
一个已经红火 透亮 忽冷忽热
剔出事物大小 形状 色彩
见缝插针 见好就收
荣枯还算节制
两个就要改天换地
另做一番打算
瓦数 亮度 电力供应
意气不能算数
痴心也不能保证
比喻尚能接受
更改就属多余了
没有谁能目睹
太阳从光明的位置退下
方寸之间
菩萨亦知规避
而一截钨丝
小材应会小用

之九十二:
温度计

自身的冷暖并不自知
秘而不宣与心照不宣
只能糊弄瞎子
周围的变化除了明暗
当然有温度的升降
高烧的人冷得厉害
这差异多半来自心火的冒失
它太不注意环境的影响了
大环境自不必说
小环境的和谐岂能马虎
一个不一致的步调
被清除出列
再自然不过
冷眼又当别论
很难准确判断它的尺度
遭受冷眼的人
心也会凉半截
但不可能一直凉下去
心灰意冷是它的底线
还好没有结冰
冰冷到心碎的地步
那时会水银泻地
后果不堪设想
正常的体温是三十六度
室温是二十六度
让我们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
和同志般的热情
我曾为一尊菩萨量过体温
除了香火太盛 微感小恙
一直与我的室温
保持一致
我知道成仙的诀窍了
不管气候怎样变化
体温都要跟上
而不能死死抱住
一个永恒的数字

之九十三:
伐 木

十年伐木 百年伐人
岁月总是不住手
一个吊死在树上的村妇
为树留下了一身的不白之冤
树必死 应死得其所
大卸八块 碎尸万段
全凭我们的一时之怒
鸟群散尽
兔死狐悲
那个抱守常规的猎户
不得不另择新枝
伐木者总会选择
适当的茬口下锯
离地二十公分
既能得心应手
又不至于销毁所有的罪证
——让后来者触木惊心
是祖宗树立的典范
也留下了 枯木逢春的祸根
树已伐倒
浓荫自当引火
遮蔽已不可能
取暖也算福泽后世了
移花接木
是神仙干的勾当
而我们只管
锯树为木
选取可用之材
或穿凿 或刨光
或精雕细刻
打造一件称心的家什
至于那个吊死的村妇
应该在菩萨的杨柳枝下
学会挥洒甘露了

之九十四:
飞行记

大军南下
是西伯利亚寒风
它们所过州府
秋毫必犯
不问人间冷暖
也不管脚下
是谁的家园 谁的地盘
八千米高空
打扫干净
高处不胜寒
低处已雪上加霜
我是胆小的后来者
乘坐空中客车
尾随寒风
一路向南
无云的天空
像冬日的广场
只剩太阳
孤零零地呆着
大地一晃而过
看不清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
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也看不清寒风中的人民
抖成了什么样子
我坐在温暖如春的客舱里
像坐在移动的塑料大棚
我想用不了多久
我就像那些温室的蔬菜
在寒冷中新鲜地上市
我有点怀疑
我的价格
能不能卖得上去
我向那个操普通话的空姐
打探行情
她不冷不热地告诉我
“只有老天知道,
这鬼天气!
但愿菩萨保佑你。”
但愿菩萨
也和我乘坐
同一架飞机

之九十五:
竹 篮

矮子够到了屋顶的竹篮
除了方桌 还在方桌上放了一个板凳
竹篮已挂了很久
在矮子到来之前
那个房屋的主人
是用一根带钩的竹杆
把竹篮挂上去和摘下来的
但我不知道房屋主人为何
留下了竹篮而把竹杆带走
像一个秘密 一直悬在矮子的头顶
矮子没有想出主人的妙法
也许他躲在床上思索了多日
设想了多种方案
也曾在劳动时因为分心
而失手打碎了旁边的茶杯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手摘下竹篮
高度已不是障碍
他先买了一个方桌 站上去
只咫尺之遥
接着他又买了板凳
桌凳相加 已垫平了矮子的差距
他小心地爬上桌子
并试探着 在板凳上立稳脚跟
他已经看到竹篮里的一切了
他的手也碰到了竹篮
这时他犹豫了一下
缩回了手
他从板凳上退回桌面
又从桌面跳到地下
他看了一眼竹篮
还在轻微地晃动
他重新躺回床上
这一次 他沉沉地睡去
他梦见菩萨
被吊在半空
一群歹徒正对她
严刑拷打

之九十六:
 下扬州

扬州城褪去了绯红
朴素打开高挑的城门
北来的艄公顺风又顺水
一路调教出爱打扮的赶脚莲
撑开一件是绿阳伞
再穿上一件就是粉红裙
左右跑出沙沙响的芦苇兵
扬州城被围个水泄不通
要进城的是那些打着的灯笼
卷起舌头寻找守夜人
挨门挨户都是凉爽的石码头
竹榻上躺着白身子的小月亮
不吆喝也不哼小曲
谁跟谁都是安静的一碗茶
瘦西湖已不屑再瘦了
扭着腰走上二十四桥
就数那一溜排开的湖岸柳
今夜是挪不动脚的落地户
有一片竹子挤出了个园
拍手叫出上千年的好
打马飞来不是英雄好汉
扬州城只招待骑鹤的神仙
我说出的秘密不是秘密
平山堂看小了天下的河山
十万尊菩萨占领十万座峰峦
低头都向扬州城朝拜
我就是那栖灵塔上了望的佛
万里晴空只是我披惯的斗篷
大江南北不过一席之地
扬州城只用一条运河
就轻松地捆起了
大地的铺盖

之九十七:
佛跳墙

跳下去也不是悬崖 不过离地三尺三
这么高的墙壁 不能叫做山
甚至不能叫坎坷
我在墙上蹲着
像一块备用的砖头
哪里需要哪里搬
确是一个不错的境界
那座新建的高楼不需要我
笔直的马路好像也不需要
围山造田的石堰不需要
奠基的哲学大厦更不需要
我去哪里添砖加瓦?
我骑虎难下
在墙上俨然一个打虎英雄
我发现我一点也不害怕老虎
但我害怕拆墙的民工
他们要从乡下挤到城里
他们的拦路虎也是这座墙壁
他们随身携带着锤子和力气
也携带着妻儿老小
他们就要动手了 并不顾忌
我这尊左右为难的菩萨
好像菩萨不过是一件好看的摆设
这么多年 并没有给他们
带来生活的福音
相反 却成了他们
跨越不过的障碍
这多像城里的诗人
边缘 落魄
蹲在文化的墙头上
自得其乐

之九十八:
秋 收

白霜起自心头
百草结籽 万户收秋
故乡从里到外凉着
节气上赶着要让它凉透
早晨和傍晚一样的冷静
炊烟好像打不起精神
中午是田间地头的红火
并不见家家户户敞开门吆喝
天空是饭堂
大地摆开饭桌
席地而饮 气吞万里山河
酒是好酒
但不能多饮
一地的收成
正等着颗粒归仓
如此的气魄
只是我这个思乡的浪子
顺口胡说
而乡亲们收秋
脸上是积攒的疲惫
和洗不去的锈色
我空有一肚子菩萨心肠
却不能替他们省下一点力气
多打一颗食粮
盼金盼银
盼来一年的肚皮
圆圆满满
并不指望金珠银豆
连年有余
我抽空与他们拉拉家常
听到的话一点也不令人振奋
这年头 收成再好
也不比按时点卯
足月分钱
来得实惠

之九十九:
收发室

再简单的头脑也是一个
合格的收发室
寒来暑往 鸿雁传书
有心人总是消息不断
我带着我的收发室
四十年 不知疲倦地
收信 发信
与这个世界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这是比喻我的大脑
时至今日 它还好好地工作着
而一个真正的收发室
就在单位大门的左侧
几十年不变的小平房
几十年不变的木格子
今天要被拆掉
几十年没挪窝的收发员
今天也会卷铺盖回家养老
就这样打发了一个部门
就这样终止了外界的联系
就像眼睛瞎了
就像耳朵聋了
就像大活人被割了舌头
就算是眼睛没瞎
耳朵没聋 舌头说话自由
也都将成为一些无用的摆设
这个单位破产了
这个集团破产了
我不知道那些寄给我的信件
去哪里接收
也不知道人民把收发室
建在哪里才保险
也许我应该跟菩萨商量一下
把收发室建在南天门
让菩萨做我们的
收发员

之一百:
交 待

敞开心扉
好人坏人只管往里钻
胶东半岛不过是我的排头兵
喜马拉雅为我压着阵脚
南来北往 东跑西颠
大风高举为我四下里打探
我坐阵大地中央
不急 不躁 不徐 不缓
我是俗世里的冤大头
什么事也让我愤怒不起来
猛虎退出的舞台留给看家狗
雄鹰捉不到小鸡尽管靠边站
厌倦了自己就把自己压碎
后悔了再用慈母手中线慢慢地连
看惯了秋月春风就闭目神游
吃腻了五谷杂粮就喝西北风
买卖去自由市场
拉撒在小巷里弄
眼睛里认出的亲人都是亲人
不认识的也是我可爱的人民
无数次 我眼含热泪
无数次 我又把泪水擦干
我擦干的眼泪不是长江 黄河
我用的毛巾也不是草地和平原
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万物
我打倒了自己又把自己扶起
我拜了九十九尊菩萨
最后一尊
我拜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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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0: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晕,这么多啊,只有四个字:佩服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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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0:40:00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无影山,新的一年祝你写诗多多,发财多多!

一百首!!!除了惊叹号就说不出话来了。

慢慢读。

你是月光我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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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1:0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哇,这么多啊,俺得看半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7 21:05:0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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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1: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诗!!!!!!!

惊叹之余,就是佩服!!!

我读了你的诗,无地自容了,我的诗,哪是诗啊,简直就是土话连篇。多多向你学习!!!!!!!

往事悠悠,现实困扰,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远离政治,回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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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7 21: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呀!啊为观止,这么多首诗,又有可读的好东东了,奔放不羁的词句,跳跃无序的思维,质感硬朗的哲理,谁能解其中味?只有细细看,慢慢读,好好品,静静想,你才能悟出点什么来,别急,心急喝不了热黏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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