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马克在树林深处拥有一块凹下地面的好地方,四周长满了矮小的树木,正好可以把那块地方遮起来。马克在里面铺了一些干树皮和鸟毛,又在顶上搭一块厚实的塑料布,这样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天然的帐篷。马克带着我过去,得意的向我炫耀这个地方,并且让我躺下去试试。 我躺在里面,马克帮着把塑料布盖起来,我觉得这真像是躺在坟墓中一样。我跟马克说,“好了好了,你快把那破布掀起来吧,这感觉真是要了人命了。” “得了吧,这是多么好的地方啊。”马克含糊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跟我说,这个地方的人从来不让他走出林子半步。他带着我去林子的四周观看,那里扔满了小动物的尸体。 他指着地上一只死的小松鼠说,“你看,她们把它的腿割掉了。” 然后又指着另外一只,“她们把他的头也割下来了。” “她们把这些动物的尸体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示意我不能走出这里。” “那个没有腿的小松鼠,她们是说,要是我走出去,他们一定也会把我的腿割掉。” “那个没有头的小松鼠,她们是说,要是发现我走出去,他们一定要把我的头拧掉。”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根本没打算出去呢。”马克说,“这里很好,我可以把他们打死的小松鼠烤了吃,把树上的果子摘下来酿成酒喝。再也没有比这舒服的日子了。” 马克不放过任何一个赞美这里的机会,有一次,我们坐在草地上聊天,马克喋喋不休跟我讲他那块厚实的塑料布,他的嘴巴躲在围巾后面一点也不觉得累,赞美的语言像诗一样缓缓的流出来。他讲了整整两天,而这两天里,我们什么地方都没有去,依靠马克储藏的食物生活,时间像流水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有一天晚上,我终于再也呆不住了。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从白水镇出来,我母亲即使跪在地上也没能把我留住。现在,我竟然呆在这么一个鬼地方。我所期盼的一切,那个恶毒如蛇的女人,我需要把她写进我的小说里。可是,你看,马克,我现在只能呆在这里,陪着你说话,我们已经围绕着那块破布说了整整两天了!”我暴跳如雷,眼睛赤红的跟马克说。 “时间并不重要,生命才更重要。”他说,“在我看来,这里的一切都美妙极了,它们就是全部。而唯一让我觉得痛苦的,便是我的感冒。”他说着,把围巾取了下来,他的鼻子由于长期被鼻涕侵蚀,鼻头已经变的红通通的。 “再也没有比感冒更让人坐立不安的事了。”他摸摸鼻子说。 “好吧,马克,你这样说我真觉得高兴。你可以回味那些你所讲述的松鼠肉和果子酒。它们一定出现在你的梦中了。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呆在这里同你一起过着腐烂颓靡的生活,这简直连在家里的生活都不如。马克,你不知道,无论白天和黑夜,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模糊的女人和我的母亲,我的脑袋已经混乱不堪了,她们轮流的出来折磨我。我再也不要生活在无限的恐惧之中。” 这天晚上,我乘着马克闭着眼睛回忆他那美妙的事情的时候,穿起我的破靴子,戴起我的破皮手套。我裸露着大拇指和双脚,偷偷的从马克身边溜走了。 我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听它们在我的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沿途逗一些在树上蹦来跳去的小松鼠,我跟它们说,“嗨,我又出发了。这里到底有什么呢?他们把马克的魂都迷住了。” “我可不必要理会这些。”我说着,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朝松鼠最多的地方扔过去。它们吓的乱叫着逃窜开去。 “这有什么可怀念的呢?” 我在路上哼着自己编的歌曲,“马克是个胆小鬼,他的果子酒,还有松鼠肉,让他躺在坟墓里,他再也站不起来拉。而我,就要走向那恐怖的深渊,去寻找我渴望的女人。我真是快乐啊,我的脚步现在变的轻盈了,我的心像燕子一样飞起来。我可爱的托马斯,你这会儿呆在哪呢?那美丽的山洞,也曾经是我向往的地方。可是现在,我踩着厚厚的松针,跟马克告别了,很久之前,我跟我母亲的告别,你还记得么?” 我哼着歌从树林子里走出来,得以看到夜色下的大海,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那种,似乎每一寸海水都充满了恐怖未知的可能性。 而我站在一条大船的甲板上,她跟我说,“朋友,借个火。”这时候,我已经绝望到快站不住了。我转过身,看到她一头酒红色的毛发,精致小巧的眼睛正盯着我。她的嘴巴里衔着一支烟,左手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的中间,右手伸在我面前。 “有火么?”她又说。 我把身上的每个口袋都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打火机。我跟她说,“你等一下,我去帮你借一个过来。” 她转身,站在船头,身体斜靠在栏杆上,歪着头微笑着看我一步一步的走向人群中。 等我把火机拿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悠闲的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材。 “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家伙。”她点上烟,笑着说。 我跟她说,我正在找一个女人。她听了忽然很大声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在找一个女人。”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那个女人?” 我说是的。她的头发,眼睛,以及行动的姿势,让我头脑里的那个形象一下子充实了起来。 “很多人都说我很像那个女人。”她抽了一口烟,并把烟气喷到我的脸上。 我跟她说我从很远的白水镇走出来,我母亲即使跪在地上也没能把我留住。 “这让我痛苦极了。”我说。 她仍然只是斜身靠在栏杆上,你可以看出来,她并不关心我说所的一切。例如她现在跟我说,“好了好了,他们都说自己痛苦极了。可是在跟着我进了房间之后,他们就变的高兴起来。” 我并不想到房间里去,我只是想呆在这里,甲板上,跟她好好的聊聊。我要求她仔细的跟我说一下她自己,或者,她是不是在几年前遇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我遇到很多十六岁的少年。”她说,“有一次在一个地下通道遇到一个弹吉他的少年,他还不到十六岁呢。” “我对他温柔迁就,他最后也把那顶放在地上的破帽子里所有的毛票交给我。” “这是很公平的交易。”她说。 我立刻知道,她并不是我所需求的女人,尽管她的外表一度让我觉得可以让某种形象清晰起来,但她在灵魂上并不接近于那个人,甚至相差很远。 我转身,再也不跟她说话。 “嗨,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我这样漂亮的还不可以么?”她说。 哦,那么,我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女人呢?当初,我从白水镇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即便是在一路的行进中也没停下来仔细去想想。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那个形象应该是客观存在的,我只需要去寻找,一旦遇到,我就可以把她从千万人之中抓出来。 我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这短暂的停留让她又看到了些希望。 “你说出来,或许我就是呢?”她从船头走过来,搂住我,把嘴巴凑在我的耳朵边上。 我逃似从她身边走开,回到甲板下面的房间里。 等到船靠岸之后,我乘着夜色一声不响的离开了那里。离开了那些人和事。 所以,我现在才可以呆在屋子里跟你讲这些东西。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余小凤还没有回来,她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我坐在书桌旁边,桌子上摊着一个本子,我把它和上,放在抽屉里。我做完这些之后,又到厨房里拿些食物给小鲍姆。它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样的环境,见到我依然下意思的往后躲。我把食物放在它面前,然后蹲在那里,看它小心的,一点一点的蹭过来,开始是慢慢的先用鼻子嗅了一下,又有舌头舔一下,后来便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我看着它,倦意又袭上来。 这时候余小凤回来了。她的脸上已经没有出门时的悲伤情绪了。她看起来很平静,像往常一样,脱掉外衣,到厨房弄我们两个吃的晚饭。 这天晚上我们共同躺在床上,余小凤总是把后背留给我,有几次我试图把她的脸搬过来,都没有成功。我只得放弃这样的做法。我们很快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余小凤终于开口跟我说话,她说,“你或者应该出去找些事做了,我总是一个人忙碌的走来走去,从公司到家里,再从家里到公司。现在,你好象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一种生活。” 我慌张的抬头看了看小鲍姆,它看起来安然无恙,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之中。我又看看我的书桌,那上面排满了书,这些书我都没曾动过,一本也没翻过。然后,我把目光放在抽屉上。 最后,我跟余小凤说,“是的。” 余小凤请了一天假,要带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我神情抑郁的跟在她后面。我们经过一个地下通道,这里挤满了人,他们在看一个少年唱歌,有些人把零碎的小钱仍到摆在少年面前的帽子里,有些人听完就走了。这个少年依稀在我的脑海里有些印象,我挤到前面,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小凤也从人群里挤过来,她拉着我,并且跟我说,“去吧,我们一起去那家公司看看。” “嗨,那么,你记得一个抽烟的女子么?”我看了一会,最后跟他这么说。 唱歌的少年抬起头,惊愕的看着我。 “就是那样一个。”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放在嘴巴里,又用左手的两根手指夹住烟的中间。 “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那个女人,她温柔的服侍你,你把你这破帽子里的钱全都给了她。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可把我给害惨了。”我说。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唱歌的少年呆楞在当场,他或许在努力的回忆某天,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朝他走过来。可是他终于没有想起来,他只是急忙的收拾自己的工具,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我还没到十六岁呢!”他走了一截又回过头冲我解释了一下。 我一个人呆在人群中,他们都注视着我。我像一条深海的鱼忽然被打捞起来,放在阳光下一样。余小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的走开了。我看看四周,她并没有呆在任何地方看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门作为一种象征进入到我的生活之内。我从门口向走廊的深侧走过去,走到头儿,碰到一扇窗户,又折返回来。我站在门口,并没有伸手推它,怕是进入就要跌倒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般。我猜想,余小凤此时一定呆在房子里面,她肯定把衣服脱了,气烘烘的躺在床上,照例的把后背对着我,这是她生气时候的惯常表现。我对这样的猜想很恐惧,我该怎么面对这样一次矛盾呢?我和余小凤走在地下通道的时候,我的脑袋里非常清楚的浮现出所有的事情来,那个少年,弹吉他的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他微笑着同那个女人说话,这一切昨日之事都呈现在我的眼前一般。 这时候房子里响起嘹亮的嚎叫声,小鲍姆声嘶竭底,悲痛欲绝。我推开门走进去。 余小凤并没有呆在房间里。 小鲍姆只是不小心把腿夹在桌子缝里,它伸长脑袋借以用力,想把腿从缝隙里拔出来,但这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它依然被夹着,并且由于用力,它的腿更加疼痛了。 而托马斯就站在那里,微笑的盯着小鲍姆看,他没有去帮帮小鲍姆,他只是笑,看他高兴的神色,似乎非常满意我们在这样一次情景之下得以又一次会面。 我把鲍姆从桌子底下抱出来,检查它的腿,上次的伤口又一次破裂了,缓缓的往外流血。我找来棉布和热水,小心的把他的腿包扎起来。 然后我开始责怪托马斯。 “你为什么不救一下它呢?你只需要把它从桌子下面抱出来,这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说。 托马斯朝着我摆摆手,滴溜的转了一下他的小眼睛。 “我可不想把双手放在这么一个小臭狗身上。”他说,“你知道的,我打一开始就非常不喜欢它呢。”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着小鲍姆的脑袋,哄它安静下来。托马斯站在我们旁边,他显得很轻松,这一切事都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这时候只是作为一个过客,恰巧经过我们家,他显然在欣赏一副他自己非常满意的画片。 我把鲍姆安顿好之后,决定找托马斯谈谈,他和我之间,再也没有朋友之间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事实上,从上次见面之后,我再没有一次能成功的自然的想到托马斯,如果不是这次他又出现,我一定要把他忘了? “你知道,我现在的生活混乱极了。”我一开口,便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然,这是当然,你在地下通道遇到那个少年,你们谈话,你把余小凤气跑了,这些我都知道。”他说起这些事来显得津津有味,脑袋不自觉的又开始摇晃起来。 “还有你的小野狗。你看他的腿,你只是轻轻的包扎一下,它日后肯定要断的,你并不是一个会照顾或者挽留住任何东西的人。”他说。 我看看我所处的房子,余小凤把它收拾的整齐干净,可是现在她并没有呆在这里。 “余小凤,她已经跑了,你相依为命的人,她丢下你不管拉。”托马斯说。 我又一次打量一遍我的房子,余小凤确实没有在任何角落里躲着,她从大街上直接跑了,从那时侯开始,她就把我扔下了。 我步行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一条小河旁边。托马斯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他喋喋不休的嘲笑我。 “啊,我说,你怎么会喜欢上那样一条狗呢?”他说。 “你真是个不争气的男人。现在,连老婆也跑了,扔下你拉。” 他总是试图把我拉进一个荒凉的思索之中,例如他说,那个小野狗,你遇到它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着迷呢?还有那个少年,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希奇古怪的对话? 我并没有打算回答他,在我看来,这更像存在了一道门,一道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存在于何地的门。那些事情都发生在门里面,我站在门外,一无所知。 这让我只能低着头在河边上来来回回的走。托马斯却并没有放弃他的意图,他拉住我,说,“你在做什么?” 我指着离我们很远地方的一棵树说,“从这里走到那里,再从那里返回来,余小凤就会出来了。我保证。” 托马斯歪着脑袋看了我一会儿,就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一直以为这是你小时候。” 你可以看出来,托马斯他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任何事情到他那里都不是什么难题,他要勾起我的思索,或者回忆,总是这么的简单,一两句话就行了。 那么,我要怎么开始这次讲述呢?这时候任何一种想象都可能侵入到我的脑袋里,它们是否真实的发生过我完全没有把握了,就像我对于蛇的构思一样,它已经找不到方向了,它顺着自己的轨迹自己游走了,我并不能抓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去掌握它。我看起来有些无助,被托马斯勾起来的回忆只能呆在脑袋里动也不敢动。 可是托马斯他高兴极了。他见我呆在那里不动,便把裤子撸起来,跳到水里,用手把水往我身上撩。他说,“嗨,你怎么了,像个木头一样!” 他还在水里抓了一个小螃蟹,把它放在我的头顶上,他以此为乐,躺在河边的草地上高兴的直打滚。这时候,余小凤终于出现了。她看到我头上顶着一只螃蟹,非常生气。她把螃蟹从我头上拿掉,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的把它碾的稀烂。 “你把这么一个破东西顶在头上干什么?”她说。 “你就不能干些正经的事情么?”她拉着我往回走,我回头看了一眼托马斯,他无辜的摊了摊手,又躺在草地上了。 我现在的状态,我该怎么跟你说呢?很多事情已经有了它们自己的生命力,它们沿着自身的意愿漫无节制的生长,它们相互纠缠,像爬山虎的滕一样,让人无法分清楚主干和枝叶。而余小凤,很显然的,她正在意图做一个救赎者。她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床上。她的眼神像毒刺一样伸到我的瞳孔内部,我慌乱的躲避着。 “你必须要看着我。”她说。 我只是稍微的把头摆正了一点,目光依然停留在小鲍姆身上,它已经饿的快没有力气了,正用眼神乞求我过去关照它一下,但是现在,我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花费在它身上。托马斯能够洞察一切,他早就说过,我没有任何能力去照看这条三条腿的小野狗。 “你应该多出去走走,而不是整天把时间花费在这个上面。”余小风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本子,她把它放在我眼睛前面晃来晃去。 “知道么?就是这些,它彻底的残害了你。”她说着,并且要把本子扔到窗子外面。我站起来,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轻轻的拿过本子。我跟她说,“我明天和你一起出去,只要你不把它扔掉。” 余小凤响亮的打了一个哈哈,她对这次谈话的效果很满意,她等着我小心的把本子锁在最边角的抽屉里,再把钥匙交到她手上,然后哼着小曲跑厨房里做饭了。 我现在得以有时间去看看小鲍姆,它已经饿的闭上了眼睛,嘴巴里却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我把手放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它立刻停止了叫唤,睁开眼睛看着我。它的尾巴躲被压在身体下面,这使得它的动作非常滑稽,它使劲的扭着屁股。 “你快弄些饭过来,鲍姆已经饿了。”我冲着在厨房做饭的余小凤喊。 第二天天还没亮,余小凤就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她把我拉到镜子前面,小心的帮我整理头发和衣服。我看起来涣然一新,和昨天,或者前天的我完全是两个人,那个站在地下通道的中心,被众人围观的我,那个呆在河边,头上顶一只螃蟹的我,在这天早上都跑的不见踪影了。 余小凤特别的开心,她甚至在我的额头上印了一个红色的嘴唇。然后她又惊叫着跑到卫生间拿一条毛巾出来,小心的把唇印擦掉。 “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去了。”余小凤做完这些,满意的看着我。 我走到鲍姆旁边,打算喂它一些东西再出去。我用手把馒头撕成一块一块的,沾些肉汤放在它的鼻子前面。我说,“小鲍姆,你快起来吃东西了。” 鲍姆连眼睛都没睁开,它只是吸了吸鼻子,又把身子扭动一下。 “快点吧,再晚就不好了。“余小凤看了看表,开始催我,而现在连天都还没有亮。我又叫了两遍,鲍姆依然没有回应。我只好随着余小凤出去。
关于这段时间,我不能说的很多。因为它本身就是非常短暂的,甚至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被我扼杀掉了。当时,我正和一个叫做李树的人坐在咖啡厅里。我的局促不安让气氛变的像两个分手后重逢的恋人那样尴尬。“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呢?这毕竟是一次采访。”我在心里想。而李树,他将一只手放在桌子下面,另外一只不停的转动杯子,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等着我开口问他些什么。 “恩,我想说的是....”我的声音小极了。我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我只能站起来,把头伸到他旁边,试图让他听清楚一些。 “那么,你是怎么看待那边街头站着的一只小狗呢?”我说。 李树显然被我的提问吓了一跳,他转杯子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桌子上的咖啡由于我们两人的不小心,全都散出来了,褐色的液体全都流到了李树身上。我急忙站起来,打算用手帮他擦干净。 “恩,实在对不起。”他说。“这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他一边拿纸擦衣服一边和我说话。“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别人采访的时候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要知道,我是个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知道么?而你却要我回答那只狗的问题。”李树说完就走了,他走的时候还在笑。 你看,这次采访,我第一次工作的内容,被街头上的一只狗彻底毁掉了。我当时脑袋里空无一物,一眼瞥到狗子,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 余小凤显得失望极了。她再也不吹着口哨给我做饭了。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跟她说完这件事,余小凤惊讶的半天没有合上嘴巴。她楞楞的看着我。“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个医生么?”她最后问我。 “恩,我知道。”我说。 “真是莫名其妙。你居然会问出那么一个愚蠢的问题。一只狗,你对一个心理医生去谈论一只狗,况且那还是一次采访。”余小凤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甚至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一只不认识的小狗身上。 “那只狗,它怎么会如此不和适宜的出现在你面前。真是该死。”她说,“如果当时我在,我肯定要冲出去,拿棍子把它打死。” 我的第一次工作,就这么被一只狗平白无故的破坏掉了。这看起来滑稽并且豪无逻辑可言,但这就是事实。自从一些东西进入到我生活中之后,它们一切都变的不被控制与感知。我对此毫无办法,余小凤也没有,她骂完之后只能气鼓鼓的把后背给我,这是她常用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