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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胡安.鲁尔福:我们得到了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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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8 17: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胡安.鲁尔福:我们得到了土地经过几小时见不到树影,看不到任何树芽和树根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听到了狗叫。
在这无边无际的道路上,有时以为远处不会有任何东西,以为道路的另一端,也就是土地龟裂,河道下涸的平原的尽头,什么东西也不会有。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里有一个村落。可以听到狗在叫,可以闻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炊烟味,仿佛那就是希望。
但是那村落还在非常遗远的地方,是风使人们感到它就在近处。
天—亮我们就上路了,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一 个人仰头望了望天,看了看挂在空中的太阳,说:
“现在是下午四点光景。”
这个人就是梅利顿,与他在一起的还有福斯地诺、埃斯 特凡和我,我们一共四个人。我数了数,前面两个,后面两 个。我回头一看,后面已经没有人了。因此我说:“我们是四 个人。”不久之前,也就是大概在十一点光景,我们还有二十 多人呢。后来三五成群地边走边溜,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 一小帮子了。
福斯地诺说:
“天可能要下雨。”
我们抬起头来,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从我们头顶飘 过。这时我们想:可能是要下雨了。
可是谁也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想的事。我们早就不想再讲话了,这是由于天热,连平常很健谈的人到了这里也难以开口。在此地说话,酷热会使人舌干唇焦,最后只剩下喘气了。这里的情况就是这样,因此谁也不想说话。
这时落下一滴硕大的雨点,把土地打了一个洞,出现了一小团泥浆,象是吐了一口唾沫。雨就只下了那么一滴。我们都等待着再下,用眼睛搜寻着还有没有雨点,可是连一滴也没有了,不再下雨了。再一瞧天空,那片带雨的乌云正在飞速地飘向远方。从那村落里吹过来的风把乌云朝那些蓝色山岗的背阴处刮去,而这滴错下的雨点也早已被土地喝掉了解渴。
哪个鬼会造出这样大的一个平原来?这又有什么用 呢?
我们又上路了。刚才我们停下来是想看下雨,但雨没 有下成,我们又赶起路来。此时我想,我们刚走过的路比过 去任何时候都多,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刚才下了雨,我可能 又有别的想法。不管怎么说,我知道自我小时候起从来没 有见过平原上下过人们所谓的雨。
这平原远非有用之地。这是个兔子不扒窝,鸟儿不建巢的地方,周围一无所有。要不是由于还有那么几株三叶草和间或比现的几小块晒卷了叶子的枯草地,那可真是所谓寸草不生。
我们正是走在这样的一块土地上,四个人徒步而行。开始时我们还骑着马,背着枪,现在连枪也没有了。
我一直认为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卡宾枪倒是件好事,因 为在这一带携带武器很危险。人们要是看到你成天背着一 支拴皮带的“30”型卡宾枪,可以连招呼都不打就干掉你。然 而马却是另一回事了。要是骑着马来,我们早就尝到了清 凉的河水,并在那座村子的街道上散散步、消消食了。要是 有我们出发时的那几匹马,我们早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但 是枪和马都给人夺走了。
我极目四望,打量着平原,这么大一片土地竞是一块不 毛之地,一眼望去,没有任何东西挡住我们的视线。只有几 条小蜥蜴,在洞口探出头来,一遇到炽烈的阳光的烘烤,就 赶快躲到石头下面阴凉处去了。可我们怎么办呢,将来不 得不在这块土地上干活时,又怎样才能躲过这阳光呢?因 为他们正是把这一块沙漠般的不毛之地分给了我们,让我 们耕种的。
他们对我们说:
“村子那一带都归你们所有。”
我们问道:
“是那块平原吗?”
“是的,整个格朗德平原都给你们。”
我们正要开口告诉他们,我们不要这平原,我们要河边 那一块土地,要从河边到那长有卡苏阿里那树和巴拉内拉 树那一带的好地,我们不要这块名为平原的“硬牛皮”。 但是他们没有让我们说出我们的想法。那位代表不是 来跟我们谈判的,他把那些土地证住我们手中一塞,对我们 说道:
“光是你们几个人就得到那么多的土地,可别吓坏了。”
“代表先生,可这平原……”
“抵得上成千上万对牲口哩。”
“可是没有水,连润润嘴的水都没有。”
“那么雨季呢?谁也没有答应过给你们一片水浇地。不 过只要一下雨,玉米就会象有人往上拔一样地长起来的。”
“但是,代表先生,表土被冲刷光了,地就硬梆梆的。我 们认为犁头根本插不进这片平原的石板一样硬的土地。要 用锄头先挖个坑,才能下种。即使这样干也不见得能长让 东西来,玉米长不起来,别的作物也不行。”
“你有意见可以书面提。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你们应 该反对的是大庄园制,而不是分配给你们土地的政府。”
“请等等,代表先生,我们可没有说过任何反对政府的 话。我们只是针对平原……不可以反对的,就不反对。我 们只是说这……请等一等,让我们解释一下,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
然而他不想听我们说下去。
就这样,他们把这片土地分给了我们。他们要我们在 这只灼热的烤盘上种点什么,看看能不能发芽生长。但是这 里什么都长不起来,连秃鹰都不会到这里来。有时看得到 几只秃鹰在高空疾飞,企图尽快逃离这片白茫茫的龟板地。 这里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人在上面走就好象往后倒退一般。
梅利顿说:
“达就是他们分给我们的土地。”
福斯地诺说:“什么土地?”
我没有吭声,心里在想:梅利顿头脑发昏了,一定是天气太热使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酷热穿透他的草帽,使他头脑发热。要不,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梅利顿,他们给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土地?连一点土也没有,旋风都刮不起土来。
“总还是有点用处的,那怕是用来溜溜马也好。”梅利顿又说。
“溜什么马呀?”埃斯特凡问道。
我一直没有很好地注意过埃斯特凡,现在他一说话倒使我注意起他来了。他身穿齐腰的短大衣下面露出象是一只母鸡的鸡头。
不错,他大衣下面是藏着一只花斑母鸡。这鸡睡眼朦胧,张着嘴象是在打呵欠。
“喂,特凡,从哪儿搞来的这只母鸡?”我问他。
“是我自己的!”他说。
“可出发时你并没有带母鸡,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吧?”
“不,是自己养的。”
“那么说你是带来吃的,是吗?”
“不,带来养的。家里只剩下个空房子,没人喂它,我就带来了。我每次出远门时总是带着它。”
“藏在那里会闷死它的,最好让它出来透透气。”
于是他把它抱在胳膊下,对它呵了一口热气,然后说道:
“我们快到悬崖了。”
他再说了些什么,我就没听见了。我们排成一行走下悬崖。而埃斯特凡远远地走在前面,只见他倒提着母鸡,不时地往上提一提,不让它的脑袋碰到石头。
我们越往下走,土地变得越来越好。我们象一群骡子走下山坡,脚下扬起一片尘土。尽管我们沾了一身土,心里却是高兴的,我们确实觉得高兴。我们在硬梆梆的平原上整整走了十一个小时,置身于向我们迎面扑来的,散发着泥土香味的尘土中,该是多么欢畅!
在河流的上面,一丛丛绿苗苗的卡苏阿里那树顶上,成群的绿色却却拉卡鸟在飞翔,这也使我们心旷神怡。
此时我们又听到了狗叫声,好象就在我们身旁。这是由于村子里吹来的风被悬崖所阻,以致使整个悬崖充满了狗叫声。
当我们走近头几幢房子时,埃斯特凡又抱起了他的母鸡。他解掉绳子松开它的两脚,接着他与他的母鸡就一起消失在几棵德姆皮斯克树后面了。
“我就从这儿走了,”埃斯特凡对我们说。
我们继续前进,向村子里走去。
然而他们分给我们的土地却是在悬崖的上面。


倪华迪译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28 17:54:5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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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28 17:56:00  | 显示全部楼层

胡安·鲁尔福: 都是由于我们穷
屠孟超译

这里的一切每况愈下。上星期我婶婶哈辛塔去世了。这星期六我们将她安葬好,内心的哀伤开始减轻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前所未见的大雨来。这使我爸爸焦急万分,因为才收割回来的大麦全都堆放在晒场里晒着。这雷阵雨来得突然,大雨倾盆,我们根本来不及将麦子给盖起来,一捆也没有来得及盖上。我们全家人没奈何只好站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天上降下的冰凉的雨水,把刚刚收割回来的黄灿灿的麦子毁掉。

就在昨天,在我姐姐达恰刚满十二周岁的那一天,我们获悉我爸爸在她命名日送给她的那头母牛让河水冲走了。

三天前的黎明时分,河水开始上涨。当时我还在酣睡,滚滚河水发出的咆哮声使我立即惊醒,一跃从床上起来,手中还抓着被子,我仿佛以为我家的屋顶在往下倾倒。后来我又进入梦乡,因为我听出这是河水的响声,而这声音又很单调,使我再次沉沉入睡。

我起身时,清晨的天空乌云密布,看来大雨一直没有停过。河水的咆哮声更大了,更近了,还闻到了一阵像烧糊了什么东西一样的浑浊河水的腐臭味。

我出去观看时,发现河岸已被淹没,河水渐次上涨,涌向村庄的那条主干道,急急地流进绰号叫“拉唐婆拉”的那个女人的家里。河水冲进畜栏,又从门口流出,发出了劈劈拍拍的声音。“拉唐婆拉”在“河”中东奔西跑,把她家的母鸡往外赶,让它们躲到洪水到不了的地方去。

在另一边,在河的拐弯处,不知在什么时候河水已将我哈辛塔婶婶家院子里的那棵罗望子树给冲走了。现在看不见任何罗望子树了,因为这是唯一的一棵。凭这一点人们就发现,这次河水泛滥是历年来最大的一次。

下午,我和姐姐又去看洪水。水越来越大,越来越浑浊,水位已大大高出了桥面。我们在那儿待了一小时又一小时,不知疲倦地看着泛滥的河水。然后我们爬上了一座小山,想听听人们在说些什么,因为在山下水声太大,只见到许多人的嘴在一开一合,像在说什么事,却一句话也听不清。为此,我们爬上小山,这儿也有人在观看洪水,还在谈论着这次河水泛滥造成的损失。就在这儿我们知道河水已将“拉塞尔奔蒂娜”卷走,这是我姐姐达恰的一条母牛,是我爸爸送给她作生日礼物的。这条牛的耳朵一只红一只白,眼睛也长得很好看。

我弄不明白,这母牛明知这条河已不是它平时熟悉的那条河了,却为什么还要过去。它可从来没有这么冒失过。情况很可能是这样,它一定是睡着来到这儿的,结果白白地送了命。过去我打开畜栏门时,有好多次都必须将它叫醒,因为若不这样做,由着它的性子,它可以闭着眼睛整天地睡觉。和别的母牛睡着时会叹气一样,它也会叹气。

这次它一定又是睡着了。也许等它感到激流在冲击它的两肋时,它也想醒来;也可能这时它害怕了,想返回家里,然而当它回过头来时,遇到了像泥石流般的浑浊而激烈的河水,它慌乱了,全身抽搐起来。也许它还咩咩地吼叫起来,向人们求救。它怎么叫的,这只有上帝知晓。

我跟一位亲眼目睹河水卷走母牛的先生打听,当时在母牛身边是不是还有一头小牛犊。他也说不准是否看到过。他只是告诉我,那全身脏污的母牛四脚朝天地从他近处漂过,在那儿翻了个身,之后便连牛角、四肢和母牛的任何踪迹都见不到了。当时河水里漂浮着许多树木,有的是整棵的树木,还带着树根。当时这位先生正在忙于捞木柴,因此,他也没有注意被水冲走的是牲口还是树木。

凭这一点,我们还不知道这小牛犊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跟母牛一起被冲向河的下游。如果真的如此,愿上帝保佑它们俩。

由于我姐姐达恰已一无所有,我家里人担心的那件事可能会随时发生。我爸爸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了“拉塞尔奔蒂娜”(当时它还只是一头小牛犊)。他把它送给姐姐,让她有那么一点“私房钱”,免得她像我另外两个姐姐那样放荡不羁。

听爸爸说,由于我家很穷,两个大姐早就堕落了。她们脾气不好,从小就爱发牢骚。刚一长大,便和那些坏男人勾搭上了。他们教唆她们干坏事,她们也很快地学会了。深更半夜只要他们一吹口哨,她们便立即明白他们的意思。后来连大白天都出去厮混。她们常常去河边打水。人们稍不注意,她们就来到畜栏边,光着身体,每个人抱着一个男人,在地上打滚。

因而,我父亲将她们俩逐出家门。开始时,父亲还竭力忍让着她俩的所作所为。然而,到了后来,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把她们赶出去了。她们跑到了阿约特拉,或者跑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反正是当上了烟花女。

为此,我爸爸这次为达恰感到难过,他不希望她由于失去母牛觉得自己变成了穷人,由于感到自己已失去了可以度日消谴的母牛,而落到另外两个姐姐同样的下场。她也长大了,原本她可以嫁给一个好的男人,一个永远爱她的男人。现在这样做已很困难。若有那头母牛在,情况就不一样,因为光是为了弄到那头漂亮的母牛,也少不了男人来娶她。

眼下唯一的希望是那头牛犊还活着,但愿它没有和它妈妈一起过河。如果真的如此,我姐姐达恰还有希望不致堕入烟花。妈妈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我妈妈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如此惩罚她,给了她几个这样的女儿。她娘家打从她奶奶开始,从来没有出过坏人。他们从小就敬畏上帝,非常驯顺,从未对任何人失过礼。她家族人都是这样的。天知道她这一对女儿是跟谁学的坏榜样,她回忆不起来。她一桩桩地回忆往事,但弄不清她干了什么坏事,或者作了什么孽而让她一个接一个地生下了有同样恶习的女儿。她实在回想不起来。每当她想起她们,她总是流着泪,说:

“愿上帝保佑她们俩。”??

然而我爸爸却认为这一切已无可挽救。眼下危险的是留在身边的这个达恰。她像杉树一样一个劲地往上长,越长越高,那对乳房也开始突起了,很可能长得和她两个姐姐一样:又尖又高,鼓鼓的十分显眼。

“是啊,”他说,“无论在什么地方,谁见到了都会给迷上的,结果一定不会好。就像我正在看到的那样,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就是我爸爸的痛苦所在。

达恰感到她的母牛不会回来了,因为河水把它给淹死了,她哭了。她穿着玫瑰红的上衣,站在我身旁,从山上眺望着河流,不停地哭泣着。脸上哗哗地淌着肮脏的泪水,仿佛这河水已流进了她的体内。

我拥抱着她,竭力安慰她,然而,她并不理解我,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嘴里发出像河水拍击两岸一样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使她全身都摇晃抖动起来。此时河水还在上涨,河边飘来的那腐烂的气味直往达恰那潮湿的脸庞扑来。她那只小小的乳房在上下不停地抖动,仿佛突然开始发胀,为她的堕落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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