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渔歌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说不清。
有一种人,会在自己身外三尺处划一个圈,告诉别人说:私人领域,不得擅入。
于是,大多数,远望一眼,走了;少部分,走进这个圈,彼此接纳不了,也走了;偶尔有二三个,惺惺相惜,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便一直住在心里。
02年4月,我用“罔两问影”与“只影向谁去”这两个名字,闯进新浪的“只爱陌生人”聊天室。当时迷恋古典诗词,能背几首诗词就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地在聊室找对手,整日在大屏上公聊,很多人找上来跟我对诗,那时的孤芳自赏与自恋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
渔歌唱晚是不是找上来对诗的一位?我已经记不清了。
渔歌唱晚,在我想象中,应当是一曲极度绚烂后复归于宁静的田园牧歌,那首古筝曲,我百听不厌。渔歌本人,身处商界,牢心牢力,很不开心。而我的名字,仅仅是多年前对余生的一种谶言,只差今后总结一句:“果然”。
渔歌很喜欢谈论教育,他说自己毕生的理想是将来要办个学校,并邀请我到他未来的学校任教。之后,他每次见了我,都要唠叨这方面的事情。当时我申报的一个课题“在新的平台上评价”正好批下来了,对他的话题也是兴致勃勃。两人常常一付忧国忧民的样子,大约是以“民间范仲淹”自居吧。不管现在想起来多么感慨,但它毕竟实实在在存在过。
即使他后来到了莫斯科,除了偶尔描绘莫斯科的风光,定期复苏一下古典情结“月是故乡明”外,更多的还是向我灌输他的教育主张。
记得有一次,他的公寓附近发生了火灾,说是因为中国留学生不慎引起的,他告诉我中国学生在当地口碑极差,当地居民不愿意将房子租给中国学生,他很是痛心。在信中他说将来办学校,要用统一的标准像机械制造一样按统一的模子来培养合格的人材。“统一的模子”这几个字刺痛着我的眼睛,我回信长篇大论地将他批判了一通,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明确发表过这种言论。
渔歌对约翰·洛克的“绅士教育”很是激赏,立志将来办学,要培养中国式的绅士。他多次提到洛克的《教育漫话》,引为教育圣典。大有“凡教育必洛克”的味道。而当时我身处其中,既体会到教育制度的种种弊端,又因为见识才能等等有限,无法找到一个好的突破口,我所能做的,就是对学生好一点,多保持一些他们的天然。他见我持不同意见,有点悻悻然。
那一年似乎教师界中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各种媒体的批判席卷而来,我们偶尔也就此事交流。渔歌的祖父也当过一段时间老师,他是念着教师的好的,这让我心里非常安慰。出于对这个群体的认知以及这个职业与我的渊源,我想,之前,之后,无论我将来如何,我绝对不对外说教师的任何不是。
一天,他兴冲冲地说已经给我买了一本《教育漫话》,让我把地址告诉他。我吱唔了半天:“名字,那个名字……”他很是不解:“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熟悉了后,渔歌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犹豫了半天,觉得名字、电话都是很现实的东西,有违我上网初衷,就将自己的单名拆成二个字说给他听。
他问:你真叫这名?
我一口咬定:“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
他很高兴,说:“这个名字,还真有点‘月如钩’的味道。好听,好听!”
我暗笑,心想也不算骗他吧,名字虽然拆开了,可是一笔不多一笔不少,反正隔这么远,他也不会来验真假。然后,他又认真地告诉我他的本名,还有他一位精通算理的朋友帮他起的名字。
此事本来可以不了了之,谁知他自作主张买了本书要送给我呢?我只好老实把真名报上,他哈哈一笑,说:“狡猾”。但是习惯已经种下,此后他一直叫我那个拆开的假名。
书是用快递过来的。很薄的一本,用牛皮纸包着,信封上是他的隶书,很凝重,黑黑的字,看了半天,觉着有点沉。
收到书,我第一次给他打了电话,向他致谢,结巴了半天,才让他明白我是谁。此后每晚多了一项功课,看《教育漫话》。
再次见他的字是那一年九月。
九月开学,我收到他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白色的信封右下角写着他公司的地址。里面装的是他从《北京日报》上剪下的当年新颁发的《未成年人保护法》,很小的一段豆腐块,旁边空白处写着“北京日报,8、23”。此外没有任何内容。至今,我还能记得那个白色信封,那块报纸,及当时那种仿佛受了重托惶惶的心情。
看过他的字,想起字如其人的说法,对他的长相突然就好奇起来,找了个机会问他:你长什么样?
他描述是这样的:男,1.75,瘦。
我又问是不是仙风道骨,像道士?
他哈哈一笑,说不像。开始猜我的长相。
我嘿嘿一声,打过去几个字:女,1.60,丑。
他马上安慰我:腹有诗书气自华。
我偷笑了很久。那时候我有许多照片,从来没想过要给他看,他也没要过。
后来有一段时间,这种好奇心又起来了:这个跟我交往了几年的人长什么样呢?我又提起,他说正好到莫斯科郊外去游玩了,扫描一个照片给我发,并问我要一张。但后来我们二人都没发。这事又不了了之。
02年七月放假前,渔歌约我到北京看长城。让我不要担心到北京的食宿问题,而且他最少也能抽空陪我一天,带我到怀柔爬长城。
我说:生病了可能要动个手术。
病是真病,更真实的原因,是觉得见网友是非常严肃的事,我没有这个准备,何况,虽说是朋友,但是,很多但是。我承认,那时我是多么狭隘。
我给他写了封信:我还这么年轻,死不了的话,长城以后一定会去的。他反而写信安慰了我。四年以后,我终于自己去爬了长城,坐在长城的台阶上,看挤挤挨挨的人群,又想起了渔歌当年的话。
只是,物非,人也非。
03年春天,渔歌去了义乌一家外贸公司上班了,那是我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他来信抱怨工作环境的潮湿,说以前虽然在南京念大学,但没有去过烟波浩渺的太湖,江浙这么近,游览的机会肯定很我,希望将来由我做导游。我痛快地答应说:一定突击学习旅游知识,以尽地主之谊。
几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践约。他后来匆匆去了莫斯科,并开始在莫斯科开了公司,打算一直在俄国发展自己的事业。而我已经完成的了人生最大一次迁徙,从此,我也只能是江南的过客了。如此看来,这份关于导游的承诺,兑现无期。
兑现无期,见面却似乎有转机。
前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在加班,渔歌打来电话,提醒我说,建立一个良好的朋友圈对我的成功极为有益,我说,我很认真地数过了,在北京我认识15个人,三分之二以上是同事,另外是同学。他说回北京后要带我认识他的一位作家朋友,说不定对我有帮助。放下电话久久无言。
不管如何,他的关照让我非常温暖。
四年来,从江苏,北京,浙江,莫斯科一直不曾间断过我们的交往。渔歌给我一种启迪,一份智慧。
世间事,大都抵不过“珍惜”二字。我一直珍惜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如同珍惜和他一样在我心里住着的寥寥几位。同时,说声:感谢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