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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午饭的时间。跟往常一样，推开虚掩的门，就进了母亲的庭院。
然而，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屋里传出了古筝的声音。我有些诧异，本知道数月前母亲开始学习古筝，也知道母亲本来就有很不错的乐理基础，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演奏曲子。仔细听来，俨然是一首《渔舟唱晚》。
放慢脚步，聆听着琴音。
我不懂古筝的演奏技巧，却可以听出母亲的指法尚略嫌生疏，但曲中展现的意境表露无遗。乐曲的开始是典雅舒缓的，夕阳下，水面的波光呈现着金红的颜色，不停地跳荡闪烁，似乎把人带入了如梦如幻的仙境。阵阵轻风，溶入天边的晚霞；点点繁星，散作满湖的晶莹。数芥渔舟掠过，橹声欸乃，摇碎了浪花，身后更洒落了渔歌的悠扬。
再把脚步放轻些，已是到了房门前，索性站在廊下，将思绪凝结起来，再把它放飞到遥远的地方。
母亲一生从事教育事业，现已退休多年，早晚莳弄些花草，习练书法，近来又学着弹古筝，精神生活还是蛮丰富的。当然我知道母亲做这些也是为了排遣父亲去世后无休止的思念。本来以为父亲去世已经三年了，母亲的悲伤或可略减，因为她从不在子女面前流露，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母亲写的一幅字——“维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才知道母亲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过。父亲去世后，母亲拒绝了跟我们住在一起，一直独居在老房子里，她的心里，似乎总是觉得父亲并未远离，她要在老房子里陪伴父亲的灵魂。
母亲一生不易，我出生的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父亲被打成“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押在牛棚里，母亲独力拉扯着四个孩子，那种境遇可想而知。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酸酸的不能自已。然而母亲又是洞达的，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父亲离世的悲伤并不能让母亲颓废下去。
琴音一转，把我从飘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乐曲的节奏越来越快，跌宕起伏，水声橹声一一凸现，层涌回荡着。渔舟渐渐地远去了，水面上拖曳出绵绵细浪，苍山渐渐隐去，只剩下黝黑的剪影，岸边的树林依然随行，伴随着杳杳涛声，渔舟身后留下的却是满载而归的喜悦。如果不计颜色，整首曲子就直如宿墨写就的一幅绝妙山水。我知道那就是母亲对晚年的安静产生的愉悦了。
推开门，走进去，跟母亲招呼过，我铺开一张宣纸，写下了“渔舟唱晚”四个字。与往常比起来，字也分外的妖娆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22 2:09:4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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