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只比我大两岁,但他很小就“独居”了。爸妈终归不放心,晚上待他一上床,咣当,就把那屋子锁了。屋子里空空的,床、桌子,外加一堆书。五花八门的小人书、《儿童时代》、大部头的古典名著,还有一撂“红宝书”,塑料皮的那种。我哥老是大半夜偷着看书,《三国演义》、《水浒传》,就是那时候翻完的。过了好久,爸妈才发现这个秘密,因为那家伙瞧东西老是眯缝眼,眉头拧成疙瘩,满脸的苦大仇深——真不幸,他从此便近视了。我一直对哥哥的这段经历非常好奇,长大了依然好奇:夜是黑的,灯是黄的,周围静静的,屋子空空的,一个小孩子,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读啊读啊,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老觉得像个童话故事。
我哥的眼睛不白近视,他会做许多小制作,在《儿童时代》上学的。记得有一个用硬纸片和废布条粘成的“翻板”,他用水彩笔在上面画满了《西游记》插图,纸板一翻,孙猴子猪八戒接二连三地倒下去,跟演电影似的,有趣极了。他还自造弓箭,做完后拿我当靶子,练瞄准。我站在空荡荡的篮球场上,美滋滋地看着他,笑嘻嘻地出着怪样。不成想,那只箭真的飞了过来,叭地一声正中眉心——我可怜的小脑袋啊,活像一粒牙签肉。哥哥和我都吓坏了,赶紧捂着脑门往家跑。等把箭拔出来,我爸已经暴怒了,结结实实给了我哥一顿臭揍。想想也怪后怕的,不过好在他梦中师从了李广将军,非但没伤了眼睛,还在我两眉中间留了个小圆点。有人问起时,我就“啧啧”两声:羡慕去吧,咱这是“美人痣”!
这位家兄还爱养蛐蛐。玻璃瓶里装上半罐泥,小虫蹲在里面啾啾地唱。有一天,其中一只不甘寂寞,蹦将出来,躲到床下面的木板条里去了。我俩撅着屁股忙了半天,总也逮不住。我哥急中生智,脑袋一拍,说:“有了!水淹七军!”他端着脸盆,一盆盆地往床下浇水。呀,这实在是个好办法,怎么我就想不出来呢?哥哥在我眼里一下子成了英雄。但那次的结果却是:蛐蛐没逮着,木头却被淋得水湿,害得我爸一根根扛到楼下,足足晒了一个星期。
比起哥哥,我可没这么多表现大智大勇的机会。我是老幺,顺理成章要和爸妈住在一起。一张大床,我睡在墙壁和妈妈中间。妈妈有时会背歌谣给我听,她肚子里好多“歪歪词儿”,一张嘴就一大串。念到好玩的地方,我就往妈妈怀里扎,笑成一团。墙壁不会背歌谣,但可以成为我和哥哥的传声筒。啪啪啪,我往墙上拍三下,赶紧把手缩回来,笑嘻嘻地等着那边房里的回音。果然,眼珠子转一转的工夫,啪啪,脆脆的两声便传了过来。不过,这种有趣的时刻并不常见,哥哥总是不屑于和我玩这种游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