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果园里,沉甸甸的梨子像金娃娃,压弯了树梢,人们忙碌着,幸福的脸上透露出丰收的喜悦。
村支书老刘头却蹲在机井边,闷不作响地抽旱烟。人们的欢声笑语传来,他的眉毛却拧得更紧了。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
一袋烟抽完,他在鞋跟磕了磕烟灰,召唤孙子梆子:“套上车,再跟我去乡里。”梆子说:“爷爷,去乡里办事,不捎上点梨?现在都时兴个送礼啥的。”老刘头想,前几次没办成事,或许就是缺了份礼?他就踹了梆子一屁股墩子:“就你主意多。还不快去拾掇两筐最大的。”梆子一吐舌头,冲他爷爷做个鬼脸,溜身去了。
去乡里的路,是一条曲折的山路。在村后的塬上,都能望见远处乡政府所在的镇子,要过去却得迂回走上好几个时辰。孙子在前面赶车,老刘头在车上冲盹。可迷糊不一会儿就颠醒了,揉揉眼问梆子,“到了?”梆子就说“快了,您先歇着,到了我叫您。”
天过晌午的时候才到,走得匆忙,爷孙俩也没吃晌饭,梆子在车上啃了俩梨,老刘头心里揣着事儿,一点没觉着饿。跳下车,没嘱咐梆子,就径直奔童乡长的办公室去。
乡长不在,他只好等。也不知过了几袋烟的功夫,眼瞅日头快落,刚要回去,正碰见童乡长把个醉醺醺的胖子扶上小汽车。车都开没影了,他还在哪儿不停招手。
童乡长领了老刘头进屋,还没说话,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咕噜噜叫唤。乡长打了个酒嗝,老刘头咽了口吐沫。
“怎么,还没吃晚饭?”
“晌饭还没吃呢。”老刘头说。
“来了几个?跟我去食堂”
食堂有些中午的剩饭菜。童乡长不知又从哪儿摸出瓶老白干,给老刘头和梆子满上,他自己却不吃不喝。趁着倒酒的功夫,老刘头看见乡长的白头发,才三十出点头,比梆子没大几岁。昏暗的灯光下,倒像五十好几了。 老刘头想,也不知你都操什么心了。
梆子会来事儿,打趣道:“乡长,您瞅我爷爷那眼神,简直把您当他孙子了,平时瞅我也没那样啊。要不,我叫您声儿大哥得了。头前儿还嘱咐我,一定给您挑最大个的梨捎来,”话没说完,老刘头就骂“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乡长能和你称兄道弟?乡长您可别在意。”乡长说“哪能呢?还是说事儿吧。”
一说事儿,老刘头就摸摸旱烟锅,攥了攥又忍了。童乡长递给他一根纸烟。又给他点上,说“老支书啊。上次那事儿,该联系的都联系了,再等等,就这两天。一定给你解决了。”
老刘头一听就急,梗着脖子:“啥,还联系不上买家,前年也是你们派人搞调查,让咱刨了玉米,种梨树苗。你现在就不管了?”古铜色的老脸涨得通红,眼里都是血丝,像是要吃人。
忽然,他又瘫软下去,声音都有些呜咽“乡长啊,您是没瞅见乡亲们一张张脸啊。梨树苗三年能产梨子了,前两年,乡亲们似蔫茄子。就盼着今年风调雨顺多产几个,能卖个好价钱。如今大丰收,睡觉都能笑醒了。你让我怎么和他们交待,若运不出这山沟沟,这些个梨,那就都得喂了猪啊。”
童乡长叹一口气“大城市里缺粮食棉花,头两天我正抓紧张罗那些个,好容易忙完了,这不,就为你的事想辙呢。你瞅我这半天忙啥去了?”
话没说完,老刘头就打断道“忙啥去了?还不是陪人吃吃喝喝。怎么国家就养了你这样的干部。上届乡长还知道盖个罐头厂呢。”
童乡长之前吃了不少酒,这会儿趁着酒兴也火了。“还罐头厂呢,照样没销路,不是也倒闭了?老刘你党龄比我年岁还大呢,怎么临老,却不相信政府,不相信党了?”
说到党,政府,老刘头被压得没话了,微颤颤的手捏着烟猛吸,嘴角不时蠕动,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再骂娘。拉上梆子说“走,咱回。那两筐梨带回去,就是烂掉,喂猪,也比送他强。”
一夜没睡好,隔天,老刘头又亲自去了趟县城,他只是还想碰碰运气。无奈的是,没有抱着希望去,却抱着更大的失望而归。
他把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召集起来开会,商量着怎么办。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都没主意。梆子忽然插嘴道“咱就是肩挑手扛,也要运出去。就算烂掉九成,只卖掉一成,也比喂了猪强。”老刘头想了想,一咬牙,就这么办。
第三天天没亮,梆子领着村里的小伙子就上了路,村里能用的牲口,都拉上了。老刘头嘱咐,“若卖不掉,就送给路人,换不回钱,让城里人尝尝新鲜,也算咱这一年没白忙活。”梆子说“知咧,爷爷,反正也不能再往回运。”
梆子早上去,晚饭前却回来了。没进门就嚷嚷“爷爷,胖子把咱的梨全买了。”老刘头赶出屋门,问“哪个胖子?说利落了。”“咳,咱上回去乡里,童乡长送上车的那位呗。人家是省城果酒厂的。我刚到了乡里,就遇见乡长领着胖子。把咱们几个村的梨都要了,车也是人家派来的,一水儿锃亮嘎新的东风卡车。进不了村,都停在镇上呢。乡长说,人明年还要,有多少要多少。”说完又忙活着去运梨。”
老刘头立在后山的塬上,悠悠点着一锅烟,望着乡镇子。噫想着一辆辆满载水果的卡车,从镇上出出进进的繁忙景象。天空万里无云,正艳艳照着一轮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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