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列车

站着说话

我对面的铺位上是一对乡下老夫妻。丈夫穿旧警服，洗褪了色的绿，袖口和肩头拉着黄色杠杠。乡下人喜欢穿军警制服，这好象是从知青下乡的年代传下来的习惯。也许他们认为制服能够遮掩身上的土腥气，或者也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让人不敢欺负。其实这只是心理上的慰藉。他们穿着制服，照样要受干部们和城里人的欺负。现在的制服五花八门，各军兵种的，各警种的，还有迷彩服，都被乡下人穿起来。
　　妻子倒是穿的缎面袄子，也旧了，颜色沉着，似乎蒙着灰。乡下人永远不能让人感到光鲜，哪怕是穿新衣裳。风吹日晒，整个人都褪了色。他们缩在自己的铺位中，像两只受了惊却又听天由命的小动物。
　　车很快就开动了。车上没多少人，上铺基本是空的。有人吼起来说：列车员，没有换床单啊！列车员跑过来给大家赔不是，拿出干净床单来。大家都忙着换。这对乡下夫妻却没有理会这一阵忙乱。他们仍然互相依偎着缩在黑暗中。我想，乡下人对卫生要求是不高的，所以他们不在乎。车开出去好久，那女的才开口说话，问，到了第一个站没？过了一会儿，又问，到了第二个站没？我插嘴说：别数站了，越数时间越慢。她才笑了笑，不再问了。
　　大家开始吃晚餐。现在列车上的盒饭基本无人问津，很多人吃碗面，似乎碗面就是为火车设计的，不但方便，在火车上吃的时候也感觉特别可口。因此列车上永远弥漫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乡下老夫妻没有吃碗面，他们拿出很大的一袋萨其马，拆开了，一块一块地拈来吃，又拿出很多膨化食品拆开来吃着。我心中暗想，这些大约是他们的亲戚送的，体积大，好看，却华而不实，非常便宜，是蒙乡下人的。他们却吃得有滋有味。男的拿出一只极大的搪瓷缸子，打来开水，他们边吃边喝。
　　在他们对面看得时间长了，就发现了以为乡下人不会有的温情。女人很舒坦地躺着，将衣裳搭在肚子上，男人爬上爬下地从行李包中拿东西。吃的都是男人拆开放到女人手中或者直接喂到女人嘴里。时不时的，男人还替女人掖掖衣裳。女人长得不好看，小绿豆眼，脸上布满细碎而深刻的皱纹。却被男人伺候出了一种坦然的姿态，笑眯眯的，从容而满足。男人比女人个子小，黑而瘦，满脸菜色，有些疲惫的样子。
　　睡觉之前，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是我先搭讪的。如果我不主动开口，想必他们不会理我。一说话，他们就没有灰溜溜的感觉，显得生动了。男的很能说，对这个世界的变化也很了解，虽说是乡下人，论见识绝对要超过城里的那些靠打麻将混日子的市民。我没问他们多大年纪，估计不到六十吧，可他们竟然有六个儿女，其中一个是男孩，其它五个是女孩。现在，他们的六个孩子全出门打工去了，省城瞧不上，不是跑到北京上海，就是去了深圳广州。这一次他们是到二女儿那里去玩的。二女儿结婚了，夫家是江苏人，据说很富裕，天天吃海鲜（海鲜让他们露出神往的表情，似乎那便是最高档的食物了），而且正策划在上海买房子。那些吃的，萨其马啊，薯片啊，鱼皮花生啊，糖豆啊，全都是二女儿的夫家送的。说到开心处，他们脸上洋溢起光彩，最初有些居高临下的对话，渐渐变得平等了。我们像朋友一样地聊了很多。
　　说到了现在的农村。原来现在几乎不种双季稻了，水稻直接播种，再不用插秧了。除草用除草剂，也不须再用手拔或者脚踩。乡下的很多行当，打箍的，锔碗的，补锅的……都没有了，连货郎担子也没有了。干这行的老人还在，老人死了手艺恐怕就要失传。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只剩下老人们在家里种田，其实也并没有认真种，儿女寄回钱来就足以养家，种田只是一种劳动习惯，觉得好好的田荒了可惜。我静静地听他们说。很久没有去乡下，只是在梦里怀念，这会儿听他们说说也能解渴。后来说到了农具，过去的很多农具，犁啊，耙啊，耖啊，拌桶啊，水车啊，现在都不用了，也快要失传了。忽然就想，要是请木匠把这些农具按比例缩小，做成工艺品，给下过乡的城里人怀旧，也许能赚钱啊。
想想而已。
　　从前，在乡下，学脚踏水车，还真不容易。
　　熄灯之后，我们就停止说话。老夫妻很仔细地洗了脸，刷了牙，上床睡觉。女的睡下铺，男的爬到中铺去。他们和衣而卧，并没有使用车上的被子。原来他们还是嫌脏的，只是不像城里人那样，非吵着让列车员换不可。半夜时分，他们在一个小站下了车。他们怕打扰我的睡眠，是悄然离去的，都没有道一声再见。

可离

沙发。

出门了挖。

木兮

在列车上,听着车轮与铁轨的尖锐的碰撞,听着列车员温柔甜美地一站站报着站名,沏一杯热茶,或靠在被上看书,或者与对坐的人聊天,真实很惬意的事.

秋千

从站着的眼里还是无时不刻的感觉到一种城乡人民的差异与偏见

而那份偏见是那样有距离且难以调和

几百年来都没改变过 也许还要很多年

有天农舍变成农庄 农庄变成庄园

大概该仰慕才是那里的宁静与悠闲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14 21:01:33编辑过]

旺财

差别是客观存在的，直到我们包围了城市，并（停顿）， 消灭之！一个感觉很明显的变化是山上的树都长起来了，从前怎么喊封山育林都没用。

西行？盯洛水，北；盯叶凌烟，唔，还是北；盯浮世绘，唔，东；盯云上，唔，还是东；盯……喂，花猫，你来分析一下，站着为什么西行去了？（低头狂拨八卦社电话）

秋千

印度 支那 怎么不向那边看看秋千

好一个好色的旺财 怎么满眼只看见美女

青笛

“忽然就想，要是请木匠把这些农具按比例缩小，做成工艺品，给下过乡的城里人怀旧，也许能赚钱啊。”

好创意呀！

采苓

我也对那些缩小了比例的农具感兴趣.

哈哈，可以一试.

现在很多饭店都弄成农家小院的样式,如果摆一些农具在里面，会更出彩.

恩，这个创意有前途~~

洛水卿卿

我们这的乡下虽然现在不用牛拉犁了,但还是手工操作的多一些,只有条件好一些的人家才有转为先进的机器种地呢.

比如锄地,多半还是用锄头锄.别说,这种锄头还真有小一些的,尺把长吧,小时候我们用它剜过野菜呢.

秋千

-落水 我看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坚决不和楼主调和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