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重度抑郁症,我不得不往进医院。春天的地区医院里三三两两的有病人和陪护家属散着步,不怕人的燕子就在散步的人和矢车菊的灌木丛间低旋。
相邻家属院的蔡妈妈推着她痴呆的老母亲迎面走来,和我点一下头,继续她和母亲做着自语般的交流。矿医院后面是高高的山,春天的阳光从山隙里一环一环地照过来,正照在风里池塘四周的垂柳间。那边五岁半的小丫头小田吊着一只缠纱布的胳膊,在水边呆呆地坐着。垂柳有一点点的绿色鼓着在枝条上,在微微寒冷的风里一扬一摆的。
“哎,你怎么又一个人跑水池这边来了!回去回去!”这是医院里临时工艾陆陆在喊,随后就见她拉着不情不愿的小姑娘回去了。艾陆陆是病区清扫卫生的,年纪还小,十七八的样子,梳着长长的两条黑麻花辫,有时也兼做点护士的事情。
晚饭时,“哎,你!不能喝酒不知道吗?干嘛总要人说你呢?!”这是对我说的,我苦笑。艾陆陆总是这样浑身都是劲一样,喜欢数落病号。听说才来这一年半,怎么就有这样重的职业病了。不过小丫头确实是充满活力,成天笑嘻嘻的,让人发不了火。打完每天两次的针,看着病房窗处的远远近近树木,有时我眼光回敛了来,看鼻子前青青幽幽的光慢慢地腾开时,这丫头能猛地窜上来,把手在我眼前一晃“这是几?”吓得我一下回过神来,脑里什么又都不见了。这孩子就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
夏天将来的时候,池塘里升出了一顶一顶的带点红筋的小青伞般的莲叶,有的还在清清的水里,也撑开了嫩绿的页面。小田早就出院了,蔡妈妈的母亲还是去了,也好,人老了有时对家人是个负担。我也出院了,艾陆陆帮我拎着装脸盆水瓶的网兜,我抱着自带的被子。天有点热了,池塘的莲叶接着水的地方给太阳镀着金色的圈儿,一颤一颤的。
“这是藕吧?”我没话找话地问她,忽然对出院的到来又有点感伤。我心里叹气,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太喜欢感伤的人。
“这是睡莲,不是藕,再过两三个月会开好多好多紫红的睡莲花的。”小丫头站在院门口,把网兜交给我,“不要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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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后,我没能实现陆艾艾的愿望,还是再一次回到了矿医院。迎着傍晚的雪花,踩着吱吱作响的雪上纷乱的脚印,经过楼前院里的花坛时,从陌生护工那里知道小丫头已经在秋天得了急病死了。秋天,可能正是紫红的睡莲花开放的季节吧。
终于又上了病号楼门口灌着风的台阶,吸出一口气,我下意识地再回头看看那一整圈身上落了斑驳雪的黑柳,还有它们环抱里青黑的池塘。我还是看清楚,结了一层青青薄冰的池面,有几十个圆圆的盘状物在冰上耸起来,落满了未化的白雪,在满天雪里就好象一朵朵默默开着的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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