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哗啦啦，水声。洗澡洗头。头发半干不湿的时候，我拧出一团嗜喱膏，胡乱在头上抹了点。
一头长发，曲溜拐弯湿漉漉地出现在镜子里。
有些，斜搭在肩上；有些，静静地敷在赤裸的后背上；还有一些，凌乱地地贴在脖颈和下巴上。
前额依然光洁，它无声地与桔黄色的灯光交织着，唱和着。
我注视着她，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为什么，一种曾经沧海的感觉不可遏制地袭来。
青春这两个字，已经不再属于我。在我同它撕扯了若干年之后，它还是渐行渐远地离去了。纵使留恋，纵使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二
倒不如，为青春划上一个句号，心无旁骛地续写下面的故事。
整整一天，阴雨连绵。南中国海的冷空气，终于在两天之后，登陆小岛。
我站在阳台上，深嗅这清冽的风。某个神秘的瞬间，我竟然触到你的气息。
夜幕降临。胃疼。冷汗。
寒意，钻进，我的皮肤，我的骨骼，我的五脏六腑。
三
我就这么睡去了。薄薄的毛巾被下，瑟嗦。
深夜，一只巨大而温暖的手，扣在了我的肚脐上。我那可怜的胃，很快就凑上去，迎接它。
热浪一点点扩散。寒意，退却。
我就这么睡去了。很沉，很香。
清晨，我幸福地睁开双眼。雨声嘈嘈切切。
我拨弄发梢，用这绺柔软的青丝在空中勾勒出手的形状，那只曾在梦中相见的大而温暖的手，筋脉清晰且张扬。
四
去图书馆读报，遇见柳翠儿，一个年龄不小五官哪儿都小的小个子女人。兼具南方人的清秀和北方人的放达，我很喜欢她。
她睁大眼睛问我：你从哪里烫的头发？
楞住了。没有，在国内时烫过的，好几个月了，你看，卷儿都快平了。我告诉她。
怎么会呢？她小声喊道，正合适的时候呢，像朵菊花。
菊花？我笑了。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形容卷发。我体味到一种可爱的童话般的味道。
取了报纸，把自己埋进沙发之前，有意识地借助窗玻璃的反光看了一眼。呵，真的，我满头的蓬松乱发，真的很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啊。
一瓣一瓣的，很随意地组合在一起，无规则地混乱着，却又有意乱出点形状来。
头发，像菊花盛开。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五
我爱卷发。因为卷发风尘。我喜欢那些带有风尘感的女人。
最不喜欢清汤挂面式的顺顺溜溜的长发了。淑女们会喜欢。因为男人们喜欢淑女。
我不是淑女。也永远不想成为淑女。
我只喜欢有风尘感的女人。狂野而有形的乱发，烈焰红唇，宁静的水面下潜藏着炽热的岩浆。这便是我。我便是这样了。
梦。惧者后退。
六
平生第一次烫发，是在大二那年。那年冬天，一场大雪铺天盖地。与之相伴而来的，是我美丽的卷发和我短暂而深刻的爱情。
昏沉沉的傍晚，白雪覆盖的大操场上。那个瘦而高的男孩，那个发质坚硬的男孩，那个沉默不善多言的男孩，那个成天把马拉多纳挂在嘴边踢球不要命的男孩，在朦胧的月光下注视着我，注视着我新奇的卷发。
我调皮地回望他。他笑着说，不好看，像鸡窝。胡扯！我轻轻一拳敲过去，他便顺势抓住了我的手，将我轻而易举地揽进了臂弯。
多么甜蜜的夜晚。很多年了，每当我独自一人在黑暗的雪夜里行走，总会情不自禁想到，想到那个冷风呼啸的冬夜，那温暖有力的一搂，那两个傻傻地爱着的男孩女孩。
相爱在冬天，分手在夏天。相爱在雪中，分手在雨里。
第二年夏天，一场罕见的暴雨不由分说地冲洗了这个城市。很多东西，就在这雨里消失了。
我冲站台上的他挥了挥手，笑着。火车开了，我重新坐回位置上，泪流满面。
我的卷发依然美丽着，可是，我却，泪流满面。
七
烟花烫。
有一天，你突然问我，烟花烫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不知道，不过我去烫一回就知道了。
其实我不喜欢烟花烫，尽管，尽管我并不知道烫出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不喜欢它，是因为我不希望任何东西像烟花那样。
爱如烟花吗？刹那芳华，转瞬即逝。留下的是什么？突然从满到空，突然从天上扑落到地下，那将是怎样的伤感啊？我不喜欢，我不要。
我也不想让你要。我不希望你的爱情像烟花那样。我只想你拥有饱满而平实的爱，与你所爱的人相爱。
终于，我拒绝了烟花烫。
八
雨停了，风依然凉。
海风吹拂着我的长发。
我的长发，像菊花一样盛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