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新帖

[转帖]周佩红:穿过记忆我的乡村

[复制链接]

29

主题

124

帖子

124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积分
124
发表于 2005-12-8 23: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记忆的重现需要契机。但这并不等于说,这部分记忆已然缺失。不是的。它一直存在,只不过某些时候它在沉睡。这或许是它得以保持原状的一种方式。

我回到城市已经很久。多年后我选择在城市的边缘,即人们常说的“城乡结合部”居住,这里的绿色让我感到亲切。某个早晨我推开窗户,看到一个年老的农妇提着水桶为地里的蔬菜浇水,头上蒙一块粗布方巾。我看了她很久。她的动作很有韵律,好像还带着某种悠闲。菜地黑油油的,最普通的青菜整齐地立在上面,像含露绽放的绿色花朵。

在另一个早晨我发现,那片菜地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一座钢筋水泥的高楼的雏形。我曾以为这块地松软肥沃,此刻却托起庞然大物。我没有感到惊奇,就像看魔术师大卫把埃菲尔铁塔瞬间变没、把停机坪变成荒野一样,镇定地观看。这是个奇迹迭出的年代。

脚手架是钢管搭建的,横着,竖着,交叉着。竹编的挡板,绿色尼龙网布,把一切包了个严严实实,像是一座神秘的雕塑,不到时候不能示人。建筑工人如鸟儿似的,栖息在这棵硕大无比的树干、枝杈、树洞里。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互打招呼,音量惊人,像在喊叫:

“管,管了……”

“小心……”

“拽稳了……”

浓重的乡土之音,简单直率,快活自在。空气中的声音嗡嗡地拉长,有人在远远笑着,电钻呜呜响着,各种器械丁丁当当。这些农民工,像是因远离了土地而格外放松。

我的心却在此刻被突然打击。时间向前滑动,一切都仿佛不留痕迹,乡村成了模糊的背景,一个可以缅怀、可供放松的所在,可以远视,可以在偶然一见中吟一首恬静的田园诗。错觉和误解到处存在。而我经历过的乡村全然不同,那里到处伤痕累累,在那个伤痕累累的年代。

过去和现在是那么容易划分的吗?我怀疑。

一个电话打来。电话中发出咝咝的杂音,不时有尖啸回荡。亚伟是在很远的地方吗,在很远的过去?但他在说,他马上就要回乡下。他的的声音在电磁波里一跳一跳。放下电话后,我的紧贴话筒的那一边耳膜,又热又痛。痛深入我的脑子。

亚伟,一个昔日插队的伙伴。他时常这么突然地来一个电话,然后由几个月甚至几年消失。他也是我想起乡村的一个原因。那时,他腰里扎一根草绳,在冬天的田埂上走着,像在夸张他年轻的不羁。

现在他说要回乡下。他仿佛成了一个对土地款款深情的人。在电话里他反复说这件事。听到最后我才明白,汽车已在等候着他——他参与设计的汽车。他可以借外出试车的机会,让这辆车顺道弯到乡下,安徽东部的一个村庄。那并不是我插队落户过的地方,但离得不远:一片田野的距离。穿过那片田野他们来串门,或我们去拜访他们,这曾是我们插队生活的一个内容。他是较早上调到工厂的(我想起他为此做出的种种努力),但念念不忘“乡下”。多年以后他把回城的我们一个个联络起来,就像把散落的珠子一个个从角角落落里找出来,再串接成从前的样子。这工作并不容易,或简直不可能,他却有巨大的耐心和兴趣。他发起召开知青聚会,杯盘狼藉之时,说过“青春无悔”的话,还说要带他的孩子一起回乡下看看。现在他可以如愿以偿了。

他的马达、汽缸、离合器、轮子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往他的被干脆地命名为“无悔”的青春,要向那存放过或消耗过他青春的地方去。啊哈,青春,这好像不关乡村什么事。

离开插队落户的地方后,我没有回去过。有一次我途径安徽东部,知道离它已经不远,离那片田野。田野和田野是相互连着的,就像天空和天空没有阻隔一样。那时,天下起雨。雨也是没有边界的。我感觉雨水像某种神秘的派遣,从那个圆圆的清水塘升起来,与四环的山峦飘集在一起,高高地移动,移过稻田,麦地,紫云英盛开的苜蓿地,移来并停留在我的头顶。我甚至觉得雨水中还携带了那间磨坊的寒气和小土屋残存的炊烟,连同田野里储存丰富的阳光。我是想着那地方了,那时。我的伤感也是因青春而起——我总是我、我、我的,乡村只是必要的场景,无可避开。唯一和亚伟不同的是,我不想回去,不想用今天浮浅的乡村印象去冲淡它,覆盖它。如此,我便可以将它封存起来,葆有它全部的贫瘠、神秘、根性。

第二天晚上,城市安静下来的时候,亚伟来电话说,他到了。他的嗓子似乎哑了。他去了他的村庄,很多人都不认识他。然后他到我的村庄,也是一群陌生人围着他,并以淡然的神情对他说,他打听的那个会计,已经死了。亚伟就这样匆匆离开,回到县里的农机厂。亚伟说,他在喝酒,和以前的几个同事——他们终于认出了他。

电话里我闻不到酒气。声音亢奋。他的眼睛红了吗?

他只记得我们村那个会计。那个会计死了。怎么可能?那会计是我们房东的儿子,年轻,细眯眼总是在笑的样子,一连福相。那是很多年前。房东家曾是那地方过日子过得最不慌不忙的人家。也许这只是表象?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那里的人,那土地,那生活的真相?

我们像一阵风,短暂地逗留,说离开就离开了。那里的人和土地,却是承接风和一切的最后之地,像一切的根部,无法再退。我相信它现在依然如此,在根部,在最后的地方,无法再退。

现在我要直直地向它走去,穿过记忆,穿过时间,不用任何的交通工具。

因为它一直存在着。它在等待,为今天和未来可耻的遗忘。

拥着你,一生相携。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52

主题

2279

帖子

2329

积分

文学特版

积分
2329
发表于 2005-12-12 12: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朴实的写作。
门,在哪打开http://fddj006.blogms.com/blog/BlogView.aspx?BlogCode=fddj006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回复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关于我们
关于我们
友情链接
联系我们
帮助中心
网友中心
购买须知
支付方式
服务支持
资源下载
售后服务
定制流程
关注我们
官方微博
官方空间
官方微信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